元岑沉默地看着我,最終嘆了口氣,道:“我以爲,我讓她回來,你會很開心。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我偏過頭,瞥到地上堆錦的衣角,只覺內心隱隱作痛。
他走近我,緩聲道:“我知道你現在很恨我,但我還是覺得有必要向你解釋一下。”
“我不想聽任何解釋!!”我語氣尖銳地打斷他的話,“我只知道堆錦死了!對我忠心耿耿從來捨不得我掉一根頭髮護我如命的堆錦死了!”
我猛地看向他,心裡已說不清是怨恨還是失望,“是你害死了她!”
元岑停了一下,微微想了想,他說:“衛知還,我認爲你現在應該冷靜點。”
“我很冷靜也很清醒。不冷靜的那個人是你,元岑,夠了,一切都結束了。”
元岑卻笑了:“所以,在你看來,我們之間,是說結束都可以結束的?衛知還,你到底有沒有心呢?”
我閉上眼,心如刀割,堆錦已經死了,爲我而死的,她在世的時候,我什麼都沒能爲她做,如今她死了,她唯一的遺願,我怎能辜負。
何況,元岑這件事,實在是太讓人心寒,這樣可怕到去利用一個弱女子的人,怎還能同牀共枕百年好合?
“好,如果你要解釋,我可以給你解釋。”見我許久沉默,他終於也收起了和善的表情,冷然道:“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是什麼身份,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我不是元岑,而是言永正,我的目的就是復仇,普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父皇是怎麼死的,而我的叔父,又是怎麼對母后下毒手的,如果不是順寧侯用自己的親生孩子換取我的性命,我也不會有今天。從小我就被告知,我這輩子要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復仇,爲那些死在京中王刀下的冤魂,爲我的父皇母后,爲了順寧侯犧牲的不滿三歲的孩子,我必須復仇!爲了復仇,我可以不折手段。”
我越聽,臉色越蒼白,他說完,我慘然退後一步,囁嚅道:“爲什麼要是堆錦?”
元岑輕笑一聲,充滿了諷刺:“只要能達到目的,換做誰,難道不是一樣的嗎?衛知還,你悲天憫人,你爲你死去的侍女傷心,那你可知道,這世上還有許許多多比這更過分,更可怕更殘忍的事情!有比你侍女更可憐,可憐百倍的人!只不過因爲你不認識他們,所以才與你無關罷了!”
我倉皇地退後一步,不敢再看他的臉,他卻繼續笑着,一步步靠近我,輕蔑地挑起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而且,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你挑起來的麼?如果沒有你,就沒有當年的婚事,也就不會再重來一次,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衛出岫。”
我退一步,他進一步,這個過程中始終緊緊捏着我的下巴,近乎殘忍地微笑:“如果不是你莫名其妙的那紙婚書,我們之間就不會有任何交集,我還是那個籌劃着復仇的我,你也是高高在上安然享樂的衛家大小姐。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每說一句,我就感覺臉色要慘白一分,退到最後,無路可走,背後靠上了殿前回廊的柱子。
他還保持着笑容,再次重複:“這一切,都是因爲你。”
我的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掉了下來,眨眼的那一瞬間,眼前模糊了一下,然後,下一刻,元岑就着捏着我下巴的姿勢,兇狠地吻了上來。
我越哭,他捏住我下巴的力氣就越大,力度之兇狠,簡直要把我的下巴捏斷。脣齒之間全是他凜然的氣息。我無力再推開他,只是怔怔地想着,是啊,我有什麼資格去怨恨他?如他所說,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不許哭!”元岑放開我,眼睛赤紅,“你有什麼好哭的?時到今日,我已經完全被你捏在手心,因爲你的存在,連仇人都已經姑息放過,你還有什麼好哭的!”
他的表情有一絲頹然,慢慢地鬆開了手,聲音低下去:“我要拿你怎麼辦纔好?……”
我閉着眼流淚,頓了一會,元岑悚然笑了:“罷罷罷,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說完,拂袖而去。
元岑走之後,很快就有人出現,將堆錦的遺體帶走,我上前阻攔,他們便道:“娘娘,請放寬心,陛下吩咐過,一定會將這位姑娘厚葬。”
聽到這樣說,我才鬆開了手。
地上還殘留着血跡,而就在血跡旁邊,那枚玲瓏玉佩還靜靜地躺在地上。
我走過去,將它拾起,月光下流光皎潔。
當初請工匠製作時,說的是以此物爲信,以此玉爲見證,願我和元岑白首不離。卻誰知,原來是一段孽緣。
我的父親,他的父皇,終究是隔了那麼多血與仇,想忘不能忘,彼此心裡難解心結。
這夜以後,我便病了,日日臥牀不起,明霜日夜照料,唯恐不仔細周全。
那夜的事,明霜不知道,她還停留在我上昭寧殿元岑在衆妃面前賜我鳳印昭示身份的美好幻想裡。一個勁地問爲什麼皇后娘娘病了,卻不見皇上來探望,其餘妃子起初幾天還來請安,到了後面,觀望幾天,明白風向,也就藉故不來了。
雲舒宮又成了冷宮,可是這一次,我卻十分安心。
不知道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堆錦,或許這就算是最好的結局了。
我沒法離開這裡,那就老死在這,終生不再與他相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