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閉上眼睛,那天晚上的情景又一次浮現在眼前。
“元岑,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嫁給你!”
我話音剛落,一道冷淡悶重的聲音橫空響起“恐怕姑娘想得有點多。”
我擡頭一看,一個身穿灰衣披一件黑袍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桌子對面,面目冷峻,目光犀利如劍。身後跟着的同樣裝束的一行人,其中兩個是七殺和天狼。
“角離叔。”元岑放下手裡的碗,慢慢地站起來。對他們的出現也很意外。
“小公子,您該回去了。”
爲首的角離冷漠地掃我一眼,然後看向元岑。
元岑站着沒有動彈,而是看向我。
我越過角離的肩頭看向他身後跟着的七殺,七殺是順寧侯府的護院,此時他目不斜視,束手站在角離身後,我猜想,角離身份比護院要高。我又看向天狼,天狼在看到我的視線看過來後,悄悄將手比在脖子上,做個咔嚓的手勢。
我疑惑地想天狼這個砍頭的手勢是什麼意思,突然又想起上次聽到他們說起,順寧侯府的管家是個可怕的人,那麼眼前這個角叔就是所謂的管家?
我一下子有了底氣,偷偷對元岑說:“你是主子他是奴才,我們不要聽他的,坐下來吃完再走。”
誰知道這話被這個角離聽到了,他轉頭看着我,目光犀利:“看來小公子偷偷出府一事,果然是和你這個賤丫頭有關係。”
“賤丫頭?你算哪根蔥?居然敢罵我賤丫頭?”我氣到了,“你不過一個小管家,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當然知道,公子上次回去就已經告訴我們你的身份。”他輕蔑地將我從頭掃到尾,“丞相府的賤妾生的賤丫頭。我可有說錯?”
“你!”我竟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駁他的話。
“角叔,你怎麼可以這麼說知還?”元岑不可置信地看着角離。
“小公子,您出來一天了,該回去了。”角離絲毫不爲元岑的質問所動,表情冷淡。
“哎,幾位客官,這大晚上的。和和氣氣,別吵架啊。”一邊的熱心老闆終於忍不住上來打圓場。
“你知道我們是誰嗎?”角叔一記冷眼掃向他。
“不,不知道。”老闆被他強大的氣場震懾到,不敢在說話,躲到攤子後面。
“小公子。容屬下再說一次,您,該回去了。”
角離抽出劍,只一下就劈開了桌子,那兩碗還冒着熱氣的餛飩摔到地上,發出碎裂的聲音。他動作如閃電劈完桌子,再提着劍,帶着某種威脅意味地問元岑。
我呆呆地望着被劈開的桌子,他這是做什麼?就算元岑遲些回府,他一個管家,也不必如此生氣吧!
“快走!”天狼朝我做了個口型。臉上深深的恐懼。
我不明白天狼爲什麼這麼緊張,心裡還是不肯放棄爭取的機會。
我緊緊地拉過元岑的手,昂起頭朝角叔說:“我們就不回去,你能怎樣?你不要得意,我日後嫁進了元府,第一件事就是辭掉你!”
元岑也緊緊地拉住我的手,擋在我面前。眼神無畏。
“呵。”角離突然輕聲一笑,“小姑娘,你的志向,還真遠大。”
不知爲何,我覺得他這句話裡含有別的意味。
“既然如此,那小公子願意待多久,就待多久吧。”角離淡漠地收起劍,立在一邊。似乎真的不打算再做什麼了。
我半信半疑地看向天狼,天狼已經急得要跳腳,一直不住地比劃着,七殺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又立刻安靜下來,束手而立,眼神傳達着擔憂。
我悄悄鬆一口氣,對元岑說:“他就是你的管家?他怎麼這麼可怕,平日裡他也這麼大的權利管着你嗎?”
元岑搖搖頭,輕輕對我說:“角叔是我們府中最厲害的人物,連父親都對他禮讓三分。”
我不解地看着他,“你們府中,爲何氣氛這麼可怕。”
元岑又搖搖頭,這次卻沒有回答我。
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周遭盡是尷尬的氛圍。
我又悄悄地跟元岑說:“算了,今日你還是回去吧。我們下次再見。”
元岑猶豫地看看角離,又看看我,最後點點頭。“你要小心,我,我不能送你回去了。”
我點點頭,對他笑一下,“沒事的,你走吧。”
元岑這才走到角離面前,輕聲說一句:“我們走吧。”
角叔點頭,和七殺他們離開。
見他們消失在夜幕中,我從鼻子裡哼得一聲:“有什麼了不起的?”然後對老闆抱歉地笑:“不好意思啊,今天害您的桌子壞了。我賠給您吧。”
老闆擺擺手,“桌子是小事,倒是你,一個小丫頭,怎麼會招惹到那樣的人?”
我無奈地聳肩,“誰知道呢?。”然後走到另一張桌子坐下,“老闆,再給我來一碗餛飩吧。”我從懷裡掏出一顆銀珠子,放到桌上。幸好今天出門有帶錢。
“好勒。”老闆轉身去準備了,話音剛落,一陣冷風從我背後襲來,我渾身警鈴大作,寒毛豎起,跟隨兩位女師習鞭以來,我聽到的最多的一個詞,殺氣!
沒想到這個詞有一天會真的出現!
在危險來臨的瞬間,身體的反應快過思維,我靈敏地往旁邊一閃,“錚”的一聲,利器劃過空氣,直直地射入餛飩攤子老闆的背心。
“噗通”一聲巨響,餛飩老闆略胖的身子栽在那一口冒着熱氣的大鍋裡,一身慘叫劃破夜空,伴隨着熱水燙傷皮膚的滋滋聲,餛飩老闆身子劇烈地抽搐。
“啊!”我驚叫一聲,來不及去扶起他,另一支暗器已經飛向我的眼睛。
我閃身,一枚梅花鏢釘在了支撐攤子的木柱上。
“誰?!”
我再一次驚叫。
有人要殺我!我腦海裡冒出這個念頭。
突然聯想到剛纔天狼一系列的古怪表情和動作,我猛然反應過來。
今夜順寧侯府的管家提劍前來,根本不是爲了接元岑回家,而是爲了殺我!元岑已經出門整整一天,而且一直待在石榴林裡等我,角叔他們怎麼會直到晚上才找到他並要帶他回去,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一直暗中等待,其實是爲了通過元岑找到我!
剛想明白這個道理,顧不上膽戰心驚,第三支梅花鏢已經打着旋向我飛來,而且是三支齊發,分別從我左右與正方飛來,我此時要感謝我的兩位對我嚴厲要求的女師,那些日日夜夜的鍛鍊我的身體柔軟度的訓練起到了救命的作用,我以最快的速度向後折腰反身,三枚梅花鏢擦着我的頭髮飛過,“簌簌簌”釘在我身後的棚子上。
棚子被劃開一個大的口子,桌上那顆銀珠滴溜溜地轉着。
看來來人真的要對我下狠手,我眼中激出淚花,忍痛看了倒在鍋邊血肉模糊的餛飩老闆,轉身往攤子外跑去。
還沒跑兩步,就猛地停住,因爲前方出現一個身影,抱着劍,筆直地站立在夜色中。一陣風吹起,他的黑袍一角揚了揚。
是角離!他又回來了?
夜空下飄起了濛濛細雨,冷風一陣吹着一陣。我因爲極度的恐懼和寒意而聲音顫抖。
“你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你不是已經知道了?”來人果然是去而又返的角離,他語氣淡漠,卻遠比寒風還要刺骨。他擡頭,帶了審視的意味重新看着我,“你比我想象中,倒有點不一樣。我本以爲那幾支鏢就能解決的。看來要我親自動手了。”
“爲什麼要殺我!”那幾支梅花鏢果然是他投的,可憐餛飩攤的老闆,竟成了我的替死鬼!
我這樣想着,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退,從沒有想過,今夜與元岑相見,竟會惹來殺身之禍。
可以想象得到,就憑我的那三腳貓功夫,而且今日踏青還未帶軟鞭出門,與角叔這樣的角色對決,恐怕不到一招就要斃命。
我渾身劇烈地顫抖,一步步往後退。
角離慢慢地從夜幕中走出,我得以看見他憐憫而輕蔑的眼神,“爲什麼要殺你?我們苦心經營多年的事情,怎能因爲你這樣微不足道的賤婢而毀壞?你以爲你是丞相的女兒,自認爲可以般配我們的小公子,事實上在我看來,你連螻蟻都不如!”
“你若殺了我,元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他一步步逼近,將手按向了劍身,察覺到他的動作,我失聲大叫。
“這個問題,就不勞你費心了。”角離淡漠出言,緩緩拔劍,當劍出鞘的那個瞬間,他眼神忽然一變,然後一個劍花伴隨着他閃電般的速度向我飛來,我退無可退,絕望地閉上雙眼。
腦海中最後一個念頭居然是,我又要死了?
真奇怪,爲什麼是又?
但預料中的一劍並沒有刺中我,我睜眼一看,元岑不知從哪裡衝過來,氣喘吁吁地擋在了我的身前。
“角叔!”他重重地喘氣,“你怎麼能殺她!”
“我不是讓你們看住小公子?!”角叔手中的劍在離元岑一寸遠的地方停住,然後威嚴地看向趕來的天狼。
天狼做個無奈的手勢:“小公子察覺到不對轉身就跑,我們沒來得及攔住他。”
我向天狼投向感激的眼神,他亦鬆口氣。
我的心還在狂跳,擋在我身前的元岑眼眶欲裂,“角叔,你若要殺她,不如連我一併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