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寂靜無聲。
劉淵接過江湖海遞上來的胭脂盒子, 裡面放着一張小紙條,上邊只寫了一個字‘可’,沒有落款, 倒是蓋了個印章。印章刻的是“清河居士”四個字, 身居高位的人自然都認識這枚私印的主人, 正是樑國首輔戚言。
劉淵看着這張紙神情激動, 他背後本就有着樑國大半的武將們, 如今又有了戚首輔的支持,距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
“好, 很好。伴伴,這事只能你知我知。”
江湖海低聲道:“王爺放心, 紙是藉着給王妃送東西時夾帶進來的, 連王妃本人都不知道, 絕不會走漏風聲。只是......如今萬事俱備,是不是該動手了?姜老將軍他們可是早就等不及了。”
劉淵親手把那張紙扔進炭盆中, 看着它化作灰燼,這纔開口道:“再等等。皇祖母的身子撐不了太久了,我不想最後還讓她老人家傷心。”
青葉輕柔的幫玉珠擦洗身子,可洗着洗着眼淚就掉了下來。
“姐姐該多委屈啊,這麼多的紅紫印子, 他、他怎麼能這樣?”
玉珠聽了這話, 不禁又想到昨夜, 面上一紅。青葉還是小姑娘, 自然不懂這些, 見她身上狼狽,就以爲她受了罪。可其實......到後來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甚至是有些愉悅的,玉珠覺得羞恥極了。
但還是勸青葉道:“不哭了,我也沒什麼委屈的。本來到府裡來做側妃,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我早就想到了,不哭了,葉兒。”
陳婆也聽到了消息,但怕玉珠心中彆扭,對這事絕口不提。只是到了中午,親自下廚給玉珠做了頓飯。什麼雞湯棒骨、紅棗羹,全是滋補的東西。
“倒是老婆子偷懶了,姐兒來了這麼久,肯定是想家中的味道了,快嚐嚐,看味道對不對?有的調料好像和咱們那不太一樣,我就怕你吃不慣。”
玉珠確實是很想念家裡的,但更怕吃的少了惹陳婆亂想,這頓飯可是沒少吃。吃飽了也懶得動,就靠在迎枕上瞧着窗外發呆。
這個誠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要說他真是個傻的,玉珠經了昨夜可是半點兒也不信。可他要是不傻,那又爲什麼要裝傻呢?要不是因爲小時候燒壞了腦子,明明他才該是太子殿下才對,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可皇家的秘密哪是她能猜得到的,思前想後還是沒有頭緒。好在玉珠也不是個心思重的人。既然想不明白就搖搖頭,索性不再去想。管他誠王傻還是不傻,自己知道了也沒好處,反正無論如何照顧好他就是了。
青州府。
小萬氏是一個頭兩個大。昨夜裡接到馮府來的消息,說是馮老太爺病了,人都起不來牀,病的很重。
馮楷這個人是個真君子。父親兄弟花團錦簇時,他絕不會湊上去佔好處。可若是碰上事,用的着他時,他更是不會躲。
何況這次是馮老太爺病了。他念了這麼多年書,孝字本就是刻在了心裡。一聽到消息,當即就要歸家侍疾。
可他們夫妻去侍疾,孩子們怎麼辦?玉琳還好,她這個年紀已經懂事了,一起帶到馮府去也可以。馮元也好說,這幾天到書院中去住,也不用人擔心。就是最小的玉珍,讓夫妻倆犯了難。陳婆如今跟玉珠到了京都,家中也沒有傭人。
說起來馮家人厚道,跟鄰里間的關係都很好,若是出門一日半日的,完全可以把玉珍交給鄰居帶着。可老人生了病,哪是一兩天就能好的,這次還不知要馮府住多久。就算鄰居肯幫他們照顧那麼久的孩子,他們兩人自己都不好意思。
可要帶去馮府更是添亂,再加上小萬氏不喜歡馮府那些人,也不想讓小女兒跟着去。
想來想去,還是隻好把玉珍送到了萬家的點心鋪子。
萬泉留下一封信,就跑到了邊關參軍已經兩三個月了。萬廣來擔憂的人都瘦了一大圈,可他不善言辭跟誰也都不抱怨,只裝作沒事。
“大哥,等公爹他沒事兒了,我就來接玉珍回去。這些時日還要勞煩你了,這孩子愛哭,你多費心。”
萬廣來把她送到門口:“你放心吧,保準把你閨女養的白白胖胖的,你們只管去忙。”
倒也多虧了要照顧小玉珍,萬廣來沒那麼多時間去憂心兒子,自己纔沒得了心病。
小萬氏夫婦到了馮府,連歇都沒歇,直接去了馮老太爺的院子。
有小丫鬟打簾子通傳:“三奶奶,大爺大奶奶來了。”
柳氏趕忙起身迎了出來:“大哥大嫂來了,快進來吧。”
馮楷點點頭,直接去裡間看望馮老太爺,見他躺在牀上昏睡着,人也清減了些。皺眉輕聲問道:“福叔,大夫怎麼說?”
馮有福恭敬道:“大少爺放心,大夫說不過是傷寒,只不過這次病來的急,老爺他年歲又大了,這才兇險些。藥用的都是最好的,中午喝過就又睡了。”
馮楷這才放下懸着的心,繞到外間來,問柳氏道:“怎麼只有弟妹?其他人呢?”
本來馮老太爺有妻有妾,還有三個兒媳,應該不缺人照顧纔是。
可他們來了才發現,守在馮老太爺身邊照顧的,竟然除了三奶奶柳氏,就只有下人們。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柳氏跟三爺馮棋一樣,有些憨直。聽他一問,想也不想就道:“可不只有我嗎?您跟大嫂來之前的這兩天,都是我跟三爺白天晚上的輪着守着爹。”
馮楷見她眼下果然一片烏青,神色疲憊。柳氏又道:“夫人來看了幾次,可她自己那個頭疼病冬日裡本就嚴重,見天的吃藥也不見好,自己沒倒下就是萬幸,哪還能處處顧着公爹。二嫂現在管着家事,說是忙不過來,四弟妹也說孃家有事,和四爺一起回她孃家去了。可把您和大嫂盼來了,要不然只有我們夫妻,可真是熬不住了。”
小萬氏早就料到了這幫人的德行,又問:“周姨娘呢?她也不肯來?”
柳氏揉揉脖頸,撇嘴道:“她?哼,說是爲爹祈福,去雲拓寺了,半點兒也指望不上。走時候那穿金戴銀的,您和大哥是沒瞧見,哪有個祈福的樣子,分明也是躲懶去了。”
馮楷聽得眉頭緊皺,開口道:“弟妹辛苦了,我們守着爹,你也回去歇着吧。你跟三弟明日晚上再來。”
“那怎麼使得?您和大嫂好歹也先去吃個晚飯,我等一會兒再走。”
馮有福也開口道:“老奴在這守着,您們都先去吃飯吧,都這個時辰了,可別餓着。”
“也好,那我們去簡單吃幾口,馬上就來。福叔你先看着爹,要是醒了就喂他喝點兒水,嘴都乾裂了。”馮楷去飯廳前,還先交代了一通。
等他們都出去了,躺在牀上的馮老太爺睜開了眼,長嘆一聲。一旁的馮有福也覺得心中不是滋味。
這倒不是馮老太爺故意裝病,他是真病了,只不過沒這麼嚴重,不至於昏睡,只是有些鼻塞頭痛。
恰巧又收到了二兒子馮柯的來信。信上說他即將調任山西,在赴任之前時間充裕,打算回青州府住上個十天半月的。馮老太爺知道馮柯對馮楷這個大哥,一直有些心結。他自己歲數大了,不知道哪天就去了,如今只盼着幾個兒子間關係和睦,將來也能互相幫襯些。這纔有了裝病一事,想借機把馮楷騙回來,也好讓他們兄弟有個相處的機會。
哪知道一不小心就試出了人心。
對於曲氏他是不怨的,曲氏本就是繼室,她自己又身子不好,能想着多來看看他,已經算是有心了。
周姨娘是個什麼樣的人,馮老太爺一早就心中有數,仗着兒子出息,如今是越來越蹬鼻子上臉了。
可二兒媳在他面前,一向都是溫婉賢惠的,這次倒是讓他吃了一驚。
至於老四夫妻倆,一肚子壞水,不提也罷。
長子確實是如他所想,表裡如一。
還讓他沒想到的是老三夫妻倆。平日裡窩窩囊囊,最不受他待見。可他病了,卻是他們守着他、照顧他。
馮老太爺坐起身來,喝了一盞溫熱的茶水。對馮有福道:“我改主意了,原本說的我死以後老三老四一人分兩間莊子、兩間鋪子,改成全給老三吧。”
馮有福自然知道,四爺這次是真傷了老爺的心,可又怕他是一時氣話,問道:“那四爺他?老奴多句嘴,四爺沒什麼產業,自己又沒一技之長,老爺您若是什麼也不留給他,以後四爺怕是不好過啊。”
馮老太爺放下茶盞,冷哼一聲:“不好過就去他媳婦兒家過吧。反正親爹老子病了他也不願管,只顧着去岳丈家獻殷勤,我還管他做什麼。”
一輛藍綢馬車上,馮四爺馮植哼着小曲,摟着自己媳婦兒道:“還是你聰明啊,這下咱們可躲了閒。端屎端尿的活計,就都留給他們三房吧。”
“那是當然。你可得虧娶了我,要是娶了柳氏那樣的蠢婦,能想出這樣的好主意?”
二人還不知,自己這一場算計,算計沒了往後的生計。都只顧着這會兒清閒,高興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