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還沒等說話,站在馮玉蓮身後的玉蕊便道:“就是,你是個什麼東西,還成天纏着程公子不放,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不過八九歲的玉蓉也跟着仗勢欺人:“你別想不承認,我們都告訴玉蓮姐姐了!”
玉珠本不願搭理她們,可她們三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着實難聽,玉珠也來了脾氣,冷笑道:“呵,我是什麼東西?我是馮府長房長女,嫡出的嫡出。那你們又是什麼東西,也說來聽聽?”
此話一出三人臉色都有些難看。玉蕊和玉蓉出自四房,可也是張氏親生的,要說最尷尬的還是馮玉蓮,這話要她怎麼接,難不成說自己是庶出的庶出?
馮玉蓮氣的臉色通紅,卻沒人看的出來。馮府除了長房家的幾個女兒生的白皙,其他如玉蕊、玉蓉這些女孩,不過是尋常膚色。唯獨她馮玉蓮倒黴,五官樣貌雖說像足了她姨娘,是個美人胚子,卻偏偏膚色隨了其父馮柯,黑的有些過分了。她自己也是很在意這點,總是要敷上好幾層粉才肯出門。今日卻是因此得了好處,沒被其他人看出她的尷尬。
她狠狠瞪了玉珠一眼:“你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我今日就是要告訴你,以後不許再纏着明義哥哥,也不許見他,否則我定要你好看,聽懂了沒有?”
玉珠翻了個白眼,轉過身來靠在大瓷缸上,一臉認真問道:“馮玉蓮,你在河東時,最喜歡去哪處玩?”
這話問的實在沒頭沒腦,馮玉蓮一臉的警惕:“我去哪玩,與你何干?”
“那不就得了,我要去哪,願意見誰,又關你什麼事?管的忒寬!”玉珠不耐煩的朝她揮揮手。
這樣的態度徹底惹惱了馮玉蓮,好個馮玉珠竟敢對自己這樣無理,她又不是什麼擾人的蒼蠅!
她一步步逼近玉珠,狠聲道:“馮玉珠,你真要這樣不識擡舉?”
玉珠卻是往旁邊避了避,一臉嫌棄的說:“你掉麪缸裡了不成?一說話臉上的粉直往下掉,你站遠些說,別弄髒了我裙子。”
這話可是正好踩在了馮玉蓮的痛腳上,她氣的手指發抖:“賤人!”又轉頭對玉蕊、玉蓉高呼:“還愣着做什麼!把這個賤人給我扔進缸裡去!”
十月份的天氣,人要是掉進水缸裡,可不是好玩的。玉蕊怕事情鬧大,心中生了些怯意,可她又必須討好馮玉蓮,因此裝模作樣的上前推搡玉珠,手上卻沒用幾分力氣。
可玉蓉小小年紀,心卻黑。擡起胳膊掐住玉珠的脖子,使勁全身力氣把她往缸裡推。但她人小,又嬌生慣養的哪裡推得動玉珠,玉珠推開她的胳膊,她自己沒站穩,反倒是一頭栽進了瓷缸當中,登時就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這邊的宴席上,曲氏聽了下人的低聲稟報,皺了皺眉吩咐:“先去請大夫,其他的過後再說。”說罷就掛着笑意,又與衆人閒聊起來。
張氏卻是聽了消息,火急火燎的趕去了後院。
進屋一看,自己小女兒額頭上一片青紫,雖然換過了衣裳,可頭髮還是溼淋淋的,小臉蒼白,裹着被子坐在牀上別提多可憐了。一見了她就癟嘴又哭出聲來:“娘!”
張氏氣的怒火攻心,揚手就給了玉珠重重一巴掌,指着她的鼻子道:“賤胚子,你想害死我女兒不成?”
玉珠捱了這一巴掌,沉默不語,只冷冷的看着張氏。
一旁的馮玉蓮卻勾起了嘴角。
男人們的宴席上,推杯換盞,氣氛熱絡。馮老太爺心中別提多暢快了,聽長子的意思是終於同意搬回來了,也不枉自己又是裝病、又是裝可憐的一番作態。
沁春堂中卻是氣氛冷凝。
玉珠跪在地上,馮玉蓮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講了一遍,愣說是玉珠故意推倒玉蓉。
張氏不依不饒的要請家法嚴懲玉珠,“母親,您可不能這麼縱着她,她心也太狠了。我家玉蓉纔多大點兒,即便是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她這個做堂姐的也不該這樣狠心。”
周姨娘依舊是坐在曲夫人旁邊,端起茶盞點頭道:“我看四奶奶說的對,要是輕拿輕放可要壞了規矩。”
曲氏揉了揉眉心:“還是等老爺來了再說,珠姐兒也說了不曾推過玉蓉。”
張氏急得直跳腳:“她是怕被責罰,當然不肯承認。玉蓮和玉蕊不是都說了是她嗎!哎喲,沒法兒活了,我可憐的蓉兒啊,娘看你被人欺負卻什麼都做不了啊。”
見她這無賴做派,一向靦腆內向的玉琳都開口道:“四嬸兒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姐姐好端端的幹嘛要害蓉兒?這其中肯定是有誤會。”
小萬氏更是顧不得那麼許多了:“你們又想栽贓給玉珠,又不是第一次了!也不知道這心都是怎麼長的,偏要跟個孩子過不去。玉珠,我們走,不在這待了!”說罷就要拉着玉珠起身。
周姨娘卻是眯起了一雙老眼,涼涼的開口道:“嗬,這做媳婦兒的都要翻天了。夫人,這後院是您做主,老爺來了也不會管這種小打小鬧的,您還是趕快說句話吧。”
曲氏心中其實是更偏向大房一些,可她膝下只有個女兒,遠嫁到了京城。將來要指望的只能是二房了,這形式比人強,她有心維護也沒有辦法,揮了揮手對周姨娘道:“那這事您看着處置吧,我這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說着就閉上眼,拿帕子捂着額頭,有那伶俐的小丫頭,趕忙上前幫她輕揉。
周姨娘笑笑:“那妾身就代勞了。”轉臉冷下了神色,吩咐丫鬟婆子道:“攔下萬氏,珠姐兒嘛......就抽十鞭,讓她長長記性就是了。”一雙老眼中都是毒意。
萬氏自然不能同意,這十鞭子打下去人還能好?擼起袖子直接與那幾個婆子撕扯了起來。
而與馮老太爺和兩個弟弟一同前來的馮楷,一進屋子,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自己的妻子被幾個婆子撕扯的鬢釵散亂,玉琳哭的眼圈紅腫,玉珠一個人孤零零、背脊挺直的跪在地上。
饒是馮楷一向以君子風度來要求自己,看了這樣的場景也忍不住大聲怒喝道:“這是做什麼!”馮老太爺,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冷着臉問道:“說是請了戲班子,結果你們自己演上了?鬧哄哄的什麼樣子!”
一衆女眷都站起身來,周姨娘剛想開口,曲夫人就捂着頭道:“老爺來了,不過是孩子們間的玩鬧,說是玉蓉受了傷。偏巧我這頭疼的毛病又犯了,就在榻上歪會兒,讓周姨娘幫我處置......喲,這是怎麼鬧得,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怎麼連鞭子都請了來?”
周姨娘見她這會兒撇得一乾二淨,連忙道:“玉珠把玉蓉推到了缸裡,害的玉蓉腦門上一片青紫,又受了涼,可是遭罪了。我也是按家法......”
馮楷直接打斷,問道:“玉珠,你當真推了你堂妹?”
玉珠仍是直挺挺的跪着,聞言道:“我沒推她,她跟我玩鬧自己沒站穩栽進了缸裡,是我把她抱上來的。玉蓮、玉蕊可能是嚇壞了,非說是我推的。”
玉珠這麼一說,衆人才發現,只有她的衣襟是溼的,玉蓮、玉蕊卻是乾乾淨淨。
玉珠臉頰腫脹,脖子上還有兩道血痕,眼神澄淨的望向馮楷。看的他心都揪了起來,一瞬間還以爲見到了亡妻。他攥緊拳頭,掃視屋中衆人,張氏心虛的縮了縮腦袋,馮楷盯着她問道:“玉珠的傷,是你打的?”
張氏心中一激靈,可又梗起脖子道:“她把玉蓉害成那樣,我不過教訓教訓她。”
馮楷拉起玉珠,看也不看張氏:“我捧在手心養大的女兒,幾時輪到你來教訓?無知可笑!”轉身對馮老太爺欠了欠身:“方纔答應過父親的事,兒子怕是做不到了,還請您老保重身體,告辭。”
說罷就領着妻女往外走,不再管屋裡表情各異的一羣人。只有走到四爺馮植身邊時,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了句:“娶這等蛇蠍心腸的蠢婦,可見你也是個瞎的。”
沒心沒肺的三爺馮棋差點兒笑出聲來。
馮植被諷刺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偏偏說不出話來,只能瞪了自己媳婦兒一眼。
而馮老太爺,看着這滿屋子的女人,臉色陰沉的可怕,就連一向最愛出風頭的周姨娘,見狀都低下了頭,連大氣兒都不敢喘。
帶着賀禮去祝壽,卻碰上這麼一檔子事兒,可把玉珠一家子給噁心壞了。可這事兒剛過去,更噁心的卻來了。
馮楷的私塾夜裡被人放了把火,雖說沒人受傷,可東西卻燒的一樣不剩。萬家的點心鋪子更是時常有流氓上門搗亂,連生意都被攪得不好做。一家人擔驚受怕之際,卻有人上門提親,來人正是青州府知府家的兒子,趙舉。
此人長相猥瑣,大馬臉不說,說話還結巴,整日不學無術,仗着自己親爹是知府,在青州府橫行霸道,是出名的混混無賴。
此時翹着腿坐在馮家,對馮楷道:“我、我是真的看中了你家女兒,要多、多少銀子隨你們提。”
馮楷放下茶盞,冷聲道:“不必了,趙公子請回,我不會把女兒嫁給你。”
趙舉流裡流氣的一笑:“誰誰誰說要娶了,是納懂不懂?納妾。你們這種破落戶家的女兒,小、小爺怎麼可能娶回家?”
馮楷被他氣的怒火中燒:“我馮某人就是再窮,也不會賣女兒,此事不用再提,我不同意。”
“你、你可想好了,要不想再被找麻煩,我勸、勸你還是答應了的好,不然哪天家裡人誰缺胳膊少腿的,你可、可別後悔。”
馮楷此時哪還能不明白,原來最近這些缺德事兒,都是這個混賬玩意兒乾的。可真要玉珠給他做妾,他是萬萬不能答應的,把女兒推進了火坑,將來死了都沒法向她娘交代。
“有什麼手段趙公子都衝着我來,至於我女兒你想也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