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自黃泉彼岸來,懷抱大石,披芷佩蘭,赤足青冠。
有斑鱖黃顙童子在前開路,間或青紅二色魚羣環繞身前。
更有流連者不願離去,風姿卓絕俊秀大方。
行雲一見就已經斷定了奈何橋上向自己走來的這位就是那汨羅江裡的大夫----屈原!
“方纔遇到李耳得知了那劇本的用途,如今再遇到屈子卻不知又會有什麼收穫...”
那屈子乃是一等一的赤誠人,行雲早有拜謁之心。
奈何陰陽兩隔,卻不想此處相遇心中歡喜卻是比見老子之時還要盛上幾分!
況且,此時吟唱之聲已經到了:
“康回馮怒,墮何故以東南傾?”
這引起了行雲心中不知何處起的共鳴,更叫其倍感親切!深施一禮敬道:
“小生何其有幸能在此得遇聖賢?”
自古翩翩如屈子,自然爲人坦蕩風流,不必遮遮掩掩,朗笑一聲對答曰:
“我自塵寰中來,受人之託,特來此助你推演災劫,八百年後,好完因果!”
此時那吟唱之聲已經到了“日安不到,燭龍何照”。
行雲自思這位聖賢倒是爽快,不比玄都天那位事情還沒搞清楚就想先要好處。
可惜自己不能在這幽冥之中久處,不然怎肯輕易捨棄這樣的同道中人?
“還請先生指點!”
屈子生來就是爽快不羈的性格,直接掏出一折本子晃在身前,對行雲問道:
“你可認得此物?”
行雲看到那物正是自己懷中那本打不開的劇本,不禁在心裡暗歎,原來屈子也有老君那探囊取物的本事!
不經意的朝自己懷中摸去,竟發覺那本子還在,遂將之取出喜道:
“原來先生也有這本子啊!”
屈子將兩個本子合在一處,繼續問道:
“你即知此物,想是已經見過玄都天那位,那你可知道此物有何作用?”
行雲觀屈子語氣,彷彿這事另有蹊蹺,於是遲疑道:
“封神啊...”
屈子聽了卻是爽朗一笑嘆道:
“哈哈!早知道那廝必定不肯對你全盤托出,此是封赦神物確實不假,卻也屬實另有用途!”
行雲此時正是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之時,自然追問下去。
“還請先生明白告知!”
“也怪不得他扭扭捏捏幾萬年也改不了的樣子,此事關重大,過早將真相告訴你也是不好!”
屈子又爲老君開脫起來,看的行雲直撓頭,在心裡嘆道:
“不就是個劇本嗎?交代清楚始末就完了,怎麼如今遇到它的人都變得這麼奇怪呢?”
行雲猜測,屈子既然也有這本子,想來他也經歷過同樣的殺局,奈何他與老君都受真兇掣肘,不然直接將緣由說出,豈不痛快?
只見屈子果然如老君一般,沒有對行雲的問題直接做答,反而袍袖一甩,將那本子灑脫抖開。
這本子,行雲幾次三番想一窺究竟,都無從下手,被屈子這樣輕而易舉的抖開,不禁在心裡暗想,難道屈子竟然是關鍵人?
強烈求知慾使行雲顧不得對話,仔細端詳起劇本來。
那劇本如今被抖開的樣子,遠遠看去,卻是個普普通通的紅布單,三尺三寸見方。
右上角依然是“封赦堂單”四個大字,之後是各色名牌羅列下去,洋洋灑灑幾百位,模糊的看不端詳。
“石碣受天…”
行雲起初還被堂單之上的氣息所感染,腦袋裡竟然出現了那梁山上一百零八位好漢的形象,一時間被豪傑氣度折服的癡迷了!
卻不知怎麼,突然從那堂單排位之中,涌現出各色情緒,智勇忠義,狡詐奸邪,世間百態具都充斥行雲一人心上。
直脹的行雲頭疼欲裂,惴惴不安,這堂單含納的是這一量劫中全部三界生靈的悲歡離合,命途運數,行雲初來乍到不曾防備,可還了得?
所幸一旁屈子溫和聲音響起,將行雲從那衆生苦相中撈了出來!
“你可知道,這堂單到底爲何物?”
行雲經石碣受天文感召,心中總有一種愁腸,即便日後這榜單之上不似那梁山好漢的下場,恐怕殺劫之內也將捲起血雨腥風,注視着堂單上的幾百排位,默默不語!
卻是屈子看出端倪,有心幫上一把,爽朗笑聲再次響起,假意嘲弄道:
“怎麼,這就害怕了?”
行雲深知屈子爲人,便知其此時開口,看似譏諷,實則激勵,沉默良久幽幽道:
“相傳,馬家有仙長修行圓滿,每遇世間疾苦之時,總要打馬下山,立營盤,普渡衆生,廣積功德…”
屈子眼中柔意漸盛,如慈祥長者,拍了拍行雲肩膀,卻又意氣風發的嘆道:
“不錯,此正是薩滿馬家的出馬堂單!如今殺劫再起,天命落在巫族之上,你關行雲應運而生,正應被馬家輔佐,招兵買馬,填寫封赦堂單,完成殺劫大任,救衆生於苦難之間!”
經屈子氣度鼓舞,行雲精神一震,又聽聞其提起巫族事,心中恍然大悟,驚呼出來:
“小子曾遇古書記載得知,馬家源於薩滿教,薩滿有傳承自古巫族,而這巫族大聖,即是,盤古…”
一瞬間,前因後果盡都明瞭,想盤古大神雖然遭人算計,巫族易在幾萬年前突然沒落,卻不想殘喘至今只留下馬家這一脈,竟然還能爲後世子弟留下這麼大的機緣,看來這追查出真兇下落,也不是遙不可及的了!
隨即行雲眼光一眺,就看到那堂單上又一處小字,不由得問道:
“這又是何物?”
“這是…神封器樂榜!”
屈子先是一陣良久的沉吟之後纔將那處小字的來歷娓娓道來,只見他手指輕點小字之上,封赦堂單又變幻出一套排行榜來。
那套榜上才一出現,行雲就聽聞似有百家器樂爭鳴,再細看之,卻是榜分三等,呈一、二、三甲羅列,洋洋灑灑不下百種!
想是那榜上器樂音色各有不同,一時間聽的行雲迷失在其中,癡癡的問道:
“爲何而設這此三榜?”
屈子則仰天大笑道:
“時值媧皇氏率兩族推演洪荒,該彼教當興,衆生皆有朝賀之責,是以媧皇特設此榜,日後斬將封神,立教之時好做‘大聖’之音!”
屈子說完,有意無意的又補上一句:
“你那冰洲琴,也在其中!”
原來此三榜之中關聯的,具應參與封神,其中亦不乏封赦堂單上有名之人。
待他日殺劫完時,薩滿教大興,榜上被篩選出的人衆,須演練仙曲“大聖”以做朝賀。
此榜看似簡單,實則暗合天意,甚至涵蓋了洪荒世界芸芸衆生在這一量劫的宿命結果,卻也是不容小覷的。
關行雲察覺出其中利弊,當即認真觀察起來,因那冰洲琴尤其顯眼,又是熟悉之物,故先向其所在的一甲看去!
才一將心神沒入其中,就聽聞一聲空泛之音,其色低沉,乍聽之下,說不清,道不明,行雲聽了,在心中一陣沉吟。
“此聲不似箏音靈動婉轉,又不似瑤琴那般寧靜悠遠,卻有無盡情思纏繞其中,久久不息,莫非是那失傳已久的,錦瑟?”
順着聲音尋去,果然見那一甲榜眼處,赫然畫着一架無端古琴,正是那失傳已久的古琴——錦瑟!
“此等絕美物,彈撥着的又是哪位妙人?”
行雲見此琴音色善用情愫,纏綿悱惻,正陶醉其中之時,卻被另外一陣激盪的鼓聲吸引。
順着聲音找去,又是一甲之中的一件事物,這般激盪之聲,令人振奮,卻是一片黃澄澄的看不真切。
行雲在心中暗自稱讚。
“一甲之列,果然非凡,卻是不知,那冠絕天下的一甲榜首又是何等風采?”
於是越過其他器物,直接向榜首看去,怎料,那榜眼之上,竟是乾乾淨淨,竟察覺不出一點聲跡。
遠遠看去,那榜首暗淡無光,被一抹陰雲遮擋其中。行雲大爲不解,遂向屈子問道:
“這是爲何?”
屈子手握長鬚,嘆道:
“一甲榜首,事關殺劫大運,豈能兒戲?眼下還不是它出世的時候!”
行雲雖然急於一睹榜首風采,奈何機緣不到,只好繼續向其他榜單看去。
此時目光落在二甲之中,只覺愁雲慘淡,更不乏氣勢消沉之音,其中亦有躍躍欲試掙進一甲的事物。
行雲心中落寞,便知這二甲之列人物的命運如何了,當下心中倦意已生,他涉世未深,自然不願見到愁苦之事在眼前發聲,卻是沒了繼續賞玩的逸緻了!
“當真是天地不仁,殺劫之內,怎保無辜啊!”
屈子聽聞此言,卻是一陣欣慰,走到行雲跟前,拿起其腰間一物,語重心長道:
“此番相遇是你我的最後機緣,不叫你嘗些大劫愁苦,心中鑿寫溝壑出來,如何承的住這樣的大事大任啊!”
一瞬間行雲似乎又得到了一些難以言明的收穫,收起心中惆悵,只是覺得眼前這位自己傾佩不已的聖賢更加親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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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他手中拿起的自己腰間那物,赫然正是《離騷》中提到的重寶,秋蘭佩!
“這是,先生您的秋蘭佩?怎麼會出現在我身上?”
“哈哈!此物上有神獸獬豸,能辨是非曲直,識善惡忠奸,這秋蘭佩凝結了我畢生氣節,災劫將至,你是破局關鍵,不留些傍身的東西給你,我怎好安心離開?”
聽到此處,行雲心中一空,知道恐怕是要到分離的時候了,問道:
“先生您,這就要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