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鈴木夫人家出來,淺清的表情就一直高深莫測,零跟了他許多年,很明顯地感覺到異樣,終是忍不住試探,“首領,是不是有什麼打算?”
這是淺清平時在算計人的時候,慣有的表情,帶着幾分狡黠,和得意。
“讓我們的人全面向高橋發難,逼他反。”輕聲地吩咐,末了,抿脣勾起一個淺淺的微笑。
“可是,我們只有一半的把握,這樣貿然出手,是不是有點太着急了?”零不太贊同淺清的做法,皺着眉頭,“我們和高橋處在僵持階段,誰先動,誰就輸了。”
淺清轉過頭看着零,明亮的眸子裡洋溢着絢麗的光芒,“要是子軒離開了日本,那我折騰了那麼久,就白費功夫了。”
所有的前戲,都只是爲了讓主角登臺而已,如今主角已經踏上了舞臺,那些跳樑小醜就該下臺了,熱場也該結束了。
“首領的意思是。。。”零已經有點明白淺清的意思了,只是這樣做,似乎還是太冒險。
“以前逸叔常常都說我‘優柔寡斷,該斷不斷,謹慎有餘,勇氣不足’,其實他說錯了,我不是優柔寡斷,我只是喜歡潛伏等待最好的出手時機,而現在,就是最佳的時刻。”在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刻了,逼反高橋,借高橋的手拉子軒入夥。
零看着淺清略帶興奮的眸色,只得點點頭,“知道了,我會去辦。”
淺清望着車窗外飛速後退的街景,露出了一絲期待的輕笑,終於到了賽末點了,希望高橋不要讓他失望,也不枉費他籌備這麼久,劃分了那麼多勢力給他,讓他有了策反的動力,這個人,可是他挑選了許久才挑選出來的人呢。
坐在一旁的零,掃了一眼淺清清秀的側臉,默默地轉過頭去,眼中終於露出了一絲失望。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淺清的時候,他還是個嬌氣霸道的小少爺,一不高興就會發脾氣,乾淨純粹,憑着一股不服輸的拼勁讓人對他刮目相看,而如今當初那個清澈的年輕人終於變成了如今這個滿腹詭計的陰謀家了,步步緊扣地佈置着連環計,甚至不惜用自己作爲籌碼,引誘對方上鉤。
這樣的淺清,竟讓零有了幾分陌生感。
“零,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很懷念當初那個純潔的靈魂,對麼?”淺清沒有回過頭,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夾雜着一絲打破幻想的殘酷,“既然已經決定踏入這樣骯髒的世界,我就沒有資格讓自己保持純澈了,你懂麼?不是因爲我姓渡邊,而是因爲,我是渡邊社的社長。”
責任,纔是讓人成長最快的。當他決定要抗下這個擔子開始,他就再也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了,而是整個渡邊社的了。
當時,他並不懂爲什麼子軒會不要那麼強大的渡邊社,直到他真正將這個沉重的責任抗在身上的時候才猛然驚覺,子軒的選擇是多麼地明智,原來從一開始,這傢伙就已經這麼睿智了,原來一直以來迷糊不懂事的人,只有他而已。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既然決定了,就不會反悔,也不會膽怯,義無反顧往前狂奔。
這纔是淺清,渡邊淺清。
這一夜的日本,非常安靜,透着一股戰爭前夕的詭異平靜,讓人在放心的同時又迅速升起一股不安,而這股不安,就像冰冷的蛇身纏繞在腳背上那樣讓人背脊一涼,猛地驚醒。
之後連着三天,高橋的勢力不斷地被打擊,讓這個冷靜自制的男人終於再也無法忍受,他召集了渡邊社的元老們,召開了一次臨時的會議,要求淺清給出一個理由,爲什麼不斷地打擊他負責的地盤。
當然,這不過是他的理由,他真正要做的事情是,將淺清從社長的位置上拉下來。
不過,對高橋來說真正的威脅並不只有淺清,還有那個始終讓人無法看透的邱子軒,也就是在渡邊社中頗有聲望的夜修羅,這個男人的存在讓高橋不安,他是個多疑又謹慎的人,原本對子軒的存在不過是多存了一份心思,但是在見過他之後就徹底地下定了決心,這樣的人,要麼收爲己用,要麼徹底毀掉。
既生亮,何生瑜。高橋非常能體會當時周瑜的感覺,因爲他現在就是這樣的想法,邱子軒,是個太大的威脅,即使他始終保持觀望的態度,甚至一直都表示自己無心渡邊社,不願意插手渡邊社這次的內亂事件。但是高橋卻不願意因爲子軒如今的態度而鬆懈,一個真正的在位者是不會允許任何人威脅他的位置的,尤其是一個用什麼都無法控制住的男人,誰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突然發難。
所以,在開會前的半小時,高橋做了一個極大的賭注,將自己手裡最大的王牌亮給了子軒,讓他無路可退。他相信以邱子軒的睿智,一定能猜到,既然他已經將這樣的秘密告訴了他,就代表他必須做出一個決定,知道秘密的人,除了和分享秘密的人同路,就只有死路一條。
子軒收到高橋所謂的王牌之後,沉默良久,緊緊地握着手機,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不知道他用了多少力氣才壓抑住心底的洶涌,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原本他並沒有想要趕盡殺絕,即使高橋將他拖入戰場,他還是有辦法讓自己置身之外,不過看了高橋的王牌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大概永遠沒有辦法學會真正的絕情,至少,無法對自己在意的那些人絕情。
所以,他答應了跟高橋合作,並且立刻趕往會議的地點。
這場精彩的戲,他怎麼會錯過呢?
只希望,高橋不會後悔,將夜修羅,拉入了戰場。
大概沒有人告訴過他,一旦讓修羅站上了戰場,就再也沒有人能將他摒除出去,並且,戰場的主導,會變成他,誰都無法阻止。
其實子軒很快就到了他們開會的地方,不過他沒有進去,反而優哉遊哉地坐在車裡,打開筆記本,悄無聲息地進入渡邊社的保全系統,直接進入最大會議室的監視器系統,淡定地看着他們開會,評估自己應該在什麼時候進去,他對這些長篇大論的開場白一點興趣都沒有。
說到輕而易舉地進入渡邊社總部的保全系統,跟子軒的電腦技術基本上沒有太大關係,他用的是夜修羅的賬號潛入,唯一可能和他的技術搭邊的只是他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原本他的賬號就是最高級別的,除了比他高級別的人和偵察系統能夠識別出他的進入,其他人根本無從得知。
他舒服地往後一靠,愜意地看着電腦屏幕上的畫面,一邊腹誹渡邊社是多有錢啊,監視器居然用這麼高清的畫面,而且還一臉在四個角落,全部打開之後用系統連起來子軒可以360度無死角地看清會議室裡的情景,而這清晰的畫面連那些中年人臉上的皺紋都能看得清楚。
閒着無聊的時候,他又給流錦下達了一個新的任務,他一直覺得流錦的能力簡直就是超人,任何子軒想要的奇怪莫名的資料,流錦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不知道該說他的信息網太強悍,還是這個人太強悍,總而言之就是一個流錦能頂得上整個情報局。
說起來,流錦當年確實在美國中央情報局工作過,也不知道當時做主的人到底看他哪裡不順眼,竟然直接把他派到了前線,要不是子軒,他大概就會死在前線了。
腦海中突然劃過一道精光,子軒的嘴角輕輕翹起,這是標準的,狐狸式的算計笑容。
他其實有點好奇,要是茗逸知道了這些事,他會怎麼做?會不會突然間就跑回來?以他的性格似乎不太可能做這麼驚悚的事,不過就這樣放過他似乎有點對不起自己,他都被牽扯進來了,他當然要把這桶水攪渾了。
“你說什麼?”就在這時,電腦裡突然爆發出一聲驚人的怒吼,拉回了子軒的注意力,果然看到高橋站了起來,雙手撐着桌子,滿臉怒意,看來,談判的氣氛似乎不太對勁啊。
子軒終於微微挑眉,聚精會神地盯住屏幕,看來總算是進入重點了,要是再不進入重點,他都要睡着了。
“我只是覺得,高橋先生的人似乎都不太懂禮貌,不知道到底誰纔是渡邊社的社長。”淺清說話的聲音不響,從子軒這邊聽起來甚至有些模糊,不過他的表情倒是看得很清晰。
直到這一刻,子軒才相信淺清真的和從前不同了,那個一不高興就亂髮脾氣的少年終於成了如今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年輕人了,他的眼底一片深邃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明明是笑眯眯的神情卻偏偏讓人覺得不安心慌。
“社長這話,似乎是在指責高橋的不對了?”高橋不怒反笑,原本還有幾分怒意,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又恢復了平日裡的冷靜,脣邊凝着淺笑,讓人捉摸不透。
看來,這戲就快要到高chao了呢。
子軒終於關上電腦,拿起一張人皮面具,小心地覆蓋在臉上,幸好他有先見之明,這次來日本之前就讓人多做了幾張,以備不時之需,現在不就用到了麼。
只幾分鐘,人皮面具便和皮膚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連接處完全看不到破綻,這張臉比他原本的臉要略微黑了一點,在五官上也都有了少許的微動,不過整體上還是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很符合他夜修羅的氣勢,完全將他貴公子的那一面掩蓋住了。
輕巧地下車,往會議室方向走去,只是不知道那些人,再看到他的表情,會不會很精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