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茹玉和高桐回了小區,在附近的超市買菜時,茹玉拉住推車,忽然想起來於是轉頭問高桐:“桐子,你下巴脫臼那會兒出門時嘰哩哇啦說的那句是什麼?”
茹玉不問還好,一問,高桐想起這茬,這氣就不打一處來,於是她咬牙切齒,笑得陰惻惻地面向茹玉問:“你真的想知道?”
茹玉見高桐那模樣,心想大概是“茹玉我要殺了你”之類的話,於是她趕緊掉轉頭看向前面不遠處的蔬菜,臉上堆滿笑用一種有些小雀躍的嗓音問:“這萵筍看着挺新鮮的,我們今晚吃萵筍炒肉怎麼樣?”
“可憐我這臉上紅紅一大片,那狠狠的幾巴掌喲,不知道傷沒傷到我內臟,早知道在醫院一併檢查檢查,我現在回去應該還來得及再掛一號。”高桐雙手捧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心梗正發作的模樣,用幾近氣絕而又哀怨語調說道。
茹玉無奈地笑着翻了個白眼,用手指戳了下高桐的腰,讓她瞬間破功。
“好了好了,飯我來做,碗我來洗,地我來拖,您嘞就坐着看電視養傷就行了。”茹玉挑了兩根萵筍放進推車裡,認命地認領了任務說道。
聽茹玉這麼說,高桐頓時笑了,還不忘老同志做派地拍了拍茹玉的肩背調笑說:“玉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算你還有點良心。”
“懶得聽你胡扯,”茹玉雙眼在蔬菜之間來回遊走,不知道要買什麼好於是問高桐的意見,“你還有什麼想吃的菜嗎?”
“都可以,哎,話說剛纔那個白色車子裡的灰色先生,還真的挺帥的哈。”高桐拿起近旁的一條胡蘿蔔,臉上是一副花癡的表情將其上上下下地端詳着。
“這個傻子,我不認識,溜了溜了。”茹玉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了眼高桐,然後便趕緊推着推車走了。
只是,纔剛剛走出沒幾步,茹玉臉上的表情就又開始變得有些落寞了。
2
晚上吃完飯,茹玉收拾完畢後正要回房間,忽聽高桐的房間傳來音樂聲。
“努力愛一個人,和幸福並無關聯,
小心啊愛與不愛之間,離得不是太遠,
吞下寂寞的戀人啊,試着辛苦的去了解,
卻是遺憾少見有誰如願,真是讓人不甘心啊,
越是相愛的兩個人,越是容易讓彼此疼,
疲憊了,放手了,不值得,不要了......”
茹玉停在原處有些微酸地聽着,這首不期然撞進耳朵的,帶着些熟悉又稍有些陌生的旋律。只是隨着音樂往後,她鼻頭那股微酸變得越來越濃,眼眶也漸漸變得有些溫熱起來。
以前懵懵懂懂反覆聽這首有些小衆的歌,依然不能明白歌裡真正唱的那種哀哀切切的心情。
後來親身經歷了,心緒隨着年齡增長而沉積發酵後才忽然明白,這歌裡唱的被愛弄得傷痕累累的戀人,在放手心碎走掉後的無奈和寂寞,但她卻是再也不敢聽這首歌了。
以前看書,茹玉看到類似“將記憶塵封起來,讓自己再也不要想起一些人一些事,這樣心裡才能好受一些”的話,她也試着這樣去做了,如今發現,這些都是徒勞。
因爲,記憶只需要一丁點地線索,便能帶你在漫天白霧裡重遊一遍當初的事蹟。它就好像是個擁有萬千觸角的混沌體,強大到讓你難以想象。
只是,記憶也有缺陷,它模糊不真切,它還斷斷續續無法連貫,特別當一個人再也不去溫習它時,它的這兩點就表現得越發明顯。
茹玉沒有設想過自己會在這座遠離家鄉的城市,再遇見袁滌。不止這種遇見,任何一種遇見,她都未曾設想過,甚至,這些年,她都甚少去回想這個人。
所以當下當她回憶往昔,發現記憶裡的那張已然模糊的臉,只能藉由下午那張突然撞進眼簾的臉來刷新後,她才能不在“他那時到底生了個什麼模樣”的問題上糾結,因此回憶才得以更順暢進行下去。
“傻子才爭吵啊,落葉是樹的風險,
情感是偶發的事件,用偏方治好失眠......”
音樂聲像是故意跟茹玉作對似的,一直不停地循環地播放着。
在音樂聲中,茹玉終是忍不住想,若是當初她能勇敢一點,若是能撇開所有外在因素,不管不顧站在他身邊,他們現在會不會是另外一種情形?
但不管是那種,兩個人應該也有一半的可能,不會像下午一樣,如兩個熟悉的陌生人般四目相對後,只能選擇無言地各自離開。
茹玉來到客廳的落地窗前,眺望窗外黑色的夜的幕布上,點綴着的星星點點如珠串的燈火,在燈火的盡處,她好似看到了當年那條鄉村公路上的某個夜晚。
3
那時茹玉爲了考上最好的高中,而參加了學校組織的補習班。
補習總是到很晚,但茹玉家又住得極遠,每次回家時班車都停運了,她只得硬着頭皮,披着星輝和月光,走半個小時馬路,頭皮發着麻,身上滲着汗過村路墳地才能到家。
後來有一天,她走着走着,忽然在除自己的腳步聲外,還聽見身後傳來“滴滴滴”的詭異聲響,像是自行車的車輪轉動發出的聲音。這聲音在沒有人的路上聽來,相當的令人毛骨悚然。最讓她感覺驚悚的是,她快,那個聲音也快,她慢,那個聲音也跟着變慢。
只因她聽人說,這條路之前也發生過一件怪事。
說是曾有個男人在夜裡騎車路過路邊那個墳地時,忽然出現了一個臉白如紙的妙齡女人,用一個飄飄忽忽的聲音對男人說她想要搭車。男人見女人臉白成那樣,一直沒敢搭話,便加緊蹬車朝前走,誰知他快那女人也快,他慢那女人也慢,最後男人嚇破了膽,將車往旁邊一丟給了那女人,自己則尖叫着不要命地逃走了。
她是不敢回頭的,死也不敢的。
大人都說,走夜路時,每個人身上都有三盞燈,頭頂一盞,兩個肩頭各一盞。只要燈不熄滅,就不會有事。但只要你朝哪邊回頭,哪邊肩膀上的燈便會熄滅,若三盞燈都熄掉的話,住在夜裡的“他們”,便有了可乘之機邀你過去做朋友。
想到這些,背上衣服已經汗溼的茹玉越發的怕了,終於在路過那個墳地之後,茹玉撒了丫子便朝前跑去。
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
那馬路本就是用一種藍白色的石子鋪就的,經過車子長年累月的碾壓,滑溜的石子很快便鬆脫出來,一顆顆露在地面。而原本平坦的路面,因爲石子的鬆脫,很容易就形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坑窪,夜色一暗,便很難看得清楚。
再加上,茹玉腳下穿的是鞋底爲波浪紋路的小白鞋,踢到坑窪後,勉強穩住身形卻又因爲踩到石子,那石子卡在鞋子的紋路里與地面發生了摩擦,讓她一個重心不穩,腳下一滑,整個人跟着就栽倒下去。
摔倒的姿勢是個狗吃屎的姿勢,茹玉的右邊膝蓋也因爲磕到了石子上,痛得她是齜牙咧嘴,這種程度的疼痛,她不用看,膝蓋肯定是破了,但她卻無暇顧及,只因——
就在她摔倒之時,她分明聽見身後傳來“哐當”一聲自行車砸地發出的聲響,跟着又聽見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
茹玉只覺後頸一涼,忍着疼痛從地上勉力爬起來,二話不說就一瘸一拐地朝前又開始跑起來。
“腿都瘸了怎麼還拼命跑,身後有鬼追你啊?”身後響起一個有些低啞的男聲。
茹玉聽到那個“鬼”字,身子就免不了一個激靈。
身後那人忽然拉了茹玉一把,他原本想立即鬆開手,但誰知茹玉的身子卻因爲這一拉而重心不穩,朝後倒了回來,他趕緊上前將其接住。
茹玉後背撞上一堵肉牆,來自身後人的熱氣透過薄薄的衣衫傳到她身上時,從她心裡跳出來的第一感覺,竟然是心安。
是暖的,她就放心了。
待轉身看清來人,她不無驚訝地問道:“怎麼會是你?”
“玉頭,玉頭。”身後傳來高桐的呼喊聲,硬生生將茹玉從回憶裡拽了出來。
5
茹玉伸手在臉上一抹,轉過頭來啞着嗓子應聲:“嗯,咋了?”
“你的小說《整個世界》,漫畫終於發出來了。”高桐放下手上的水杯,對茹玉高興道,“那畫風我喜歡哎,我剛看了,可惜只有一章,不夠看不夠看。”
“對,今天首發,我都差點忘記了,我也再去看看。”茹玉說着便往自己屋裡走。
她打開電腦,快速鍵入密碼,打開網頁搜索時,右下角的聊天程序頭像也恰在這時開始閃動起來。
茹玉按了下回車鍵,縮小網頁,按下快捷鍵將聊天框調出來。
三條圈:第一章已經發了,附上網址http://art.manhua.com/icomes/20171025/798921_3.shtml.
理查沒有德(茹玉):辛苦了,給大佬揉揉肩捶捶背.jpg。
“這個三條圈到底是個男的還是女的?畫的畫粗獷有之,細膩有之,說實話,我真的很好奇,玉頭,你就不好奇嗎?”高桐的聲音突然在茹玉身後響起,嚇得茹玉一個哆嗦。
“桐子,講道理,你下次入我屋之前,能不能出點聲兒呢?”茹玉拍了拍胸口對身後的高桐抗議道。
“講道理,我媽說的,腎不好的人才這麼容易被嚇到。當然,也可能是我真的太過身輕如燕啦。”高桐說着雙手搭上茹玉的肩膀,撐着叉開腿跳了一跳。
茹玉肩膀上一個吃痛,雙肩便往下一沉,轉回身來對高桐笑着罵道:“你是魔鬼嗎?”
“我還沒當媽,感謝你喲,還給我兒子取了名字,不過不予採用。”高桐說着便飄出了屋去。
茹玉笑着搖搖頭,轉回頭來點看漫畫看起來。
在反覆看了兩遍漫畫後,茹玉滿意地關掉了網頁,在打開碼字軟件的當口,她隨手點開三條圈的對話框,點了TA的名字進入TA的資料介紹。
性別爲空,資料全無,就連頭像都是系統的那隻綠底白|粉筆畫出來的企鵝,倒是很符合她所接觸下來了解到的,話不多一個字的TA的風格。
茹玉咬了咬左邊脣角,沒所謂地關掉資料,進入碼字軟件,專心碼起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