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可以容下四人並行的走廊上,兩對人擦肩而過。

他們都穿着一樣的白大褂,戴着一樣的藍口罩。一樣的沉默,只是向着武器庫前進的那對更加步履匆忙。

“奇怪了,怎麼一連看到三個往那邊走的……”

當他們錯開,漸行至十步之遠後,一個年輕的醫生向同伴小聲嘀咕。

“你管他們幹嘛?”

同伴打個哈欠,懶洋洋地回答了。

雖說悸瘋依她所言沒有動手,他們也成功避開了兩個白大褂,鼻腔中的血腥味卻愈發濃厚,白骨更加難以掩飾恐慌不安。支撐她走下去的毫無疑問是求生信念,但她能保持原速前進則全是因爲落後半步的悸瘋。

沉穩,平靜,殺伐果斷,下手利落,比自己高半個頭還比較講道理聽指揮,這個人從頭到腳都散發着一種“我比誰都可靠”的氣息。

也許完全相信他就可以了吧?我根本沒必要想這想那自找苦惱吧?

越害怕,這種念頭越是叫囂得厲害,她悄悄瞥向悸瘋的動作也更頻繁。

“應該死了。”

第三次和白骨目光相接然後都飛快別過頭,悸瘋頭次打破沉默。

死了?

白骨心裡一動,陡然間放鬆不少。死人她見多了,那簡直是世界上最安靜無害的人類。

“還是小心點好。”

白骨嘴上這麼說,腳上已加速。三四分鐘後,實驗區的邊界也映入眼簾。

白光照耀的地界到此爲止,前方五米處即是武器庫。極爲幽暗的青色光芒不知在何處產生,勉強照亮深綠色的走廊。這是一段很短的路程了,沒有曲折,站在原地,肉眼可見盡頭的電梯。電梯兩側的牆壁上各有一扇鐵門,一扇半掩,一扇緊閉。

走廊兩旁的置物架上槍械亂成一團。

黑色的地板上有四具人體,橫七豎八地躺着,有人的腳快要塞進另一人的嘴裡。從他們的服裝判斷,四人都是【獵犬】部的。

負責追捕乃至追殺的部隊隊員,只有接到白大褂的求助後纔會出現。看來,悸瘋的直覺應該說對了:後面的確沒有人追來。

也對,反正出口只有一個,守株待兔多好。

白骨有點懊惱自己怎麼沒早點想到。

從看見武器庫起,悸瘋就走到了白骨前面。當他已經走到第四個人身邊,白骨剛剛踏入青色光芒。

“都死了。”

悸瘋說,掃了幾眼屍體的白骨默默補充道:全是一槍斃命……

屍體的身邊散落槍支,卻沒有子彈殼。子彈全都在他們的眉心處,一顆也沒浪費。

腦海中閃過那人單薄蒼白的身體和笑意盈盈的臉,白骨不免一陣惡寒,慌張地跑到悸瘋身邊。對方卻遲遲沒有按下電梯。

白骨開口要問,耳朵卻已經告知答案:槍聲,微弱但接連不斷響起的槍聲。

上面在交戰?

是霜川嗎?他還沒走?

“會用槍嗎?”悸瘋依舊平淡沙啞的聲音貼着耳邊響起,白骨回神,搖搖頭,面露羞愧。

“有會用的嗎?”

“沒,沒有。”白骨的聲音更低了。

“那就用這個。”悸瘋邊給自己塞刀子,邊遞給白骨一把布槍。

這把槍看着很普通,但從槍口觀察會發現其中有個藍色的眼睛,初看把白骨嚇了一跳。

“它可以自動瞄準,開火。我已經把它打開了,你只要把它舉起來大致對準方位就行。”話音未落,悸瘋按下電梯。

白骨嗯了一聲,緊緊抱着這把沉重的武器,跟悸瘋走進電梯。

電梯很老舊,處處鏽跡,慘白的頂燈時明時暗,發出滋滋的聲響。電梯本身也發出巨大的金屬碰撞聲,彷彿隨時會罷工。白骨一直提心吊膽的祈禱不要出問題,不要出問題。

她三次逃亡,第一次來到這麼遠的地方,絕對不能再失敗了!

咔!

老電梯發出咳痰一般渾濁的聲音,伴隨一陣險些讓白骨跌倒的搖晃,電梯門緩緩打開。

上一秒還覺遙遠的槍林彈雨,頃刻呼嘯至耳邊。同時,傳來了刺耳的警報聲。

白骨緊緊攥着槍身,有些顫抖地擡起,對準遠處的一個白大褂。子彈出膛的瞬間,那人卻倒下了。

一把小刀劃破空氣,精確兇狠地扎進他的脖子。

“射刀比射子彈還準嘛。”熟悉的聲音和一聲同時槍響傳來,白骨走出電梯,見到大廳中間,幾具屍體裡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一個人。

正是霜川,滿身浴血,額前也有幾縷髮絲緊貼皮膚,卻仍眯着眼,笑吟吟慢悠悠地說:“飛鏢比氣槍好玩嗎?”

悸瘋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在殺人。”

與對白骨說話不同,每次悸瘋對別人開口,強烈的殺氣都令一旁的白骨瑟瑟發抖。

但霜川只是聳聳肩,丟掉了手裡的槍,向大廳另一端的傳送儀走去。

雖然看見他丟了槍,白骨仍不敢放鬆警惕,抱着自己沉重且還沒起到作用的武器緊隨悸瘋身後。

越過一個大廳的距離,彷彿橫渡了一條分裂生與死的河流。白骨在電梯裡看到路很遠,又感覺自己邁出一步就踏進了傳送儀。在金屬門關閉前,她最後一次回望,見到華麗的吊燈,閃爍的紅光,流血的地面,散落的武器,十餘具屍體。

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場景。

現在像是夢一樣模糊的,晃動的,不真實的場景。

以後勢必會在夢中夜夜上演的場景。

門徹底關閉,不留一絲縫隙,視野變成白茫茫的一片。當雙眼再度恢復視物能力,新世界已向這地底的困獸張開懷抱。

首先歡迎他們的,是瓢潑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