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容下四人並行的走廊上,兩對人擦肩而過。
他們都穿着一樣的白大褂,戴着一樣的藍口罩。一樣的沉默,只是向着武器庫前進的那對更加步履匆忙。
“奇怪了,怎麼一連看到三個往那邊走的……”
當他們錯開,漸行至十步之遠後,一個年輕的醫生向同伴小聲嘀咕。
“你管他們幹嘛?”
同伴打個哈欠,懶洋洋地回答了。
雖說悸瘋依她所言沒有動手,他們也成功避開了兩個白大褂,鼻腔中的血腥味卻愈發濃厚,白骨更加難以掩飾恐慌不安。支撐她走下去的毫無疑問是求生信念,但她能保持原速前進則全是因爲落後半步的悸瘋。
沉穩,平靜,殺伐果斷,下手利落,比自己高半個頭還比較講道理聽指揮,這個人從頭到腳都散發着一種“我比誰都可靠”的氣息。
也許完全相信他就可以了吧?我根本沒必要想這想那自找苦惱吧?
越害怕,這種念頭越是叫囂得厲害,她悄悄瞥向悸瘋的動作也更頻繁。
“應該死了。”
第三次和白骨目光相接然後都飛快別過頭,悸瘋頭次打破沉默。
死了?
白骨心裡一動,陡然間放鬆不少。死人她見多了,那簡直是世界上最安靜無害的人類。
“還是小心點好。”
白骨嘴上這麼說,腳上已加速。三四分鐘後,實驗區的邊界也映入眼簾。
白光照耀的地界到此爲止,前方五米處即是武器庫。極爲幽暗的青色光芒不知在何處產生,勉強照亮深綠色的走廊。這是一段很短的路程了,沒有曲折,站在原地,肉眼可見盡頭的電梯。電梯兩側的牆壁上各有一扇鐵門,一扇半掩,一扇緊閉。
走廊兩旁的置物架上槍械亂成一團。
黑色的地板上有四具人體,橫七豎八地躺着,有人的腳快要塞進另一人的嘴裡。從他們的服裝判斷,四人都是【獵犬】部的。
負責追捕乃至追殺的部隊隊員,只有接到白大褂的求助後纔會出現。看來,悸瘋的直覺應該說對了:後面的確沒有人追來。
也對,反正出口只有一個,守株待兔多好。
白骨有點懊惱自己怎麼沒早點想到。
從看見武器庫起,悸瘋就走到了白骨前面。當他已經走到第四個人身邊,白骨剛剛踏入青色光芒。
“都死了。”
悸瘋說,掃了幾眼屍體的白骨默默補充道:全是一槍斃命……
屍體的身邊散落槍支,卻沒有子彈殼。子彈全都在他們的眉心處,一顆也沒浪費。
腦海中閃過那人單薄蒼白的身體和笑意盈盈的臉,白骨不免一陣惡寒,慌張地跑到悸瘋身邊。對方卻遲遲沒有按下電梯。
白骨開口要問,耳朵卻已經告知答案:槍聲,微弱但接連不斷響起的槍聲。
上面在交戰?
是霜川嗎?他還沒走?
“會用槍嗎?”悸瘋依舊平淡沙啞的聲音貼着耳邊響起,白骨回神,搖搖頭,面露羞愧。
“有會用的嗎?”
“沒,沒有。”白骨的聲音更低了。
“那就用這個。”悸瘋邊給自己塞刀子,邊遞給白骨一把布槍。
這把槍看着很普通,但從槍口觀察會發現其中有個藍色的眼睛,初看把白骨嚇了一跳。
“它可以自動瞄準,開火。我已經把它打開了,你只要把它舉起來大致對準方位就行。”話音未落,悸瘋按下電梯。
白骨嗯了一聲,緊緊抱着這把沉重的武器,跟悸瘋走進電梯。
電梯很老舊,處處鏽跡,慘白的頂燈時明時暗,發出滋滋的聲響。電梯本身也發出巨大的金屬碰撞聲,彷彿隨時會罷工。白骨一直提心吊膽的祈禱不要出問題,不要出問題。
她三次逃亡,第一次來到這麼遠的地方,絕對不能再失敗了!
咔!
老電梯發出咳痰一般渾濁的聲音,伴隨一陣險些讓白骨跌倒的搖晃,電梯門緩緩打開。
上一秒還覺遙遠的槍林彈雨,頃刻呼嘯至耳邊。同時,傳來了刺耳的警報聲。
白骨緊緊攥着槍身,有些顫抖地擡起,對準遠處的一個白大褂。子彈出膛的瞬間,那人卻倒下了。
一把小刀劃破空氣,精確兇狠地扎進他的脖子。
“射刀比射子彈還準嘛。”熟悉的聲音和一聲同時槍響傳來,白骨走出電梯,見到大廳中間,幾具屍體裡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一個人。
正是霜川,滿身浴血,額前也有幾縷髮絲緊貼皮膚,卻仍眯着眼,笑吟吟慢悠悠地說:“飛鏢比氣槍好玩嗎?”
悸瘋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在殺人。”
與對白骨說話不同,每次悸瘋對別人開口,強烈的殺氣都令一旁的白骨瑟瑟發抖。
但霜川只是聳聳肩,丟掉了手裡的槍,向大廳另一端的傳送儀走去。
雖然看見他丟了槍,白骨仍不敢放鬆警惕,抱着自己沉重且還沒起到作用的武器緊隨悸瘋身後。
越過一個大廳的距離,彷彿橫渡了一條分裂生與死的河流。白骨在電梯裡看到路很遠,又感覺自己邁出一步就踏進了傳送儀。在金屬門關閉前,她最後一次回望,見到華麗的吊燈,閃爍的紅光,流血的地面,散落的武器,十餘具屍體。
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場景。
現在像是夢一樣模糊的,晃動的,不真實的場景。
以後勢必會在夢中夜夜上演的場景。
門徹底關閉,不留一絲縫隙,視野變成白茫茫的一片。當雙眼再度恢復視物能力,新世界已向這地底的困獸張開懷抱。
首先歡迎他們的,是瓢潑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