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今晚窗外的月光特別的美
韓卿透過窗口的微微縫隙向外探去,只是無心看那皎潔的月光
顏蘇那孩子還坐在檐下,不知在想些什麼,許久也沒進屋
他好歹也是大師父,當然會擔心館內的每一個學徒,今日白天她那小聲抽泣的模樣一直都留在他腦海裡
也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晚上師弟回到了別院,看他的表情,倒不像是有任何的問題
但是,他仍舊隱約覺得顏蘇的傷心與師弟脫不開關係
顏蘇一直都悶悶不樂的,眼眶也一直是紅腫的,用過晚膳之後便早早回到院子裡了
想起晚膳之後唯一不同的是陳卯照常來別院,卻沒同她說上幾句話便匆匆地離開了
他站得遠,聽不清兩人說了些什麼
只是本來挺和睦的場景,不知道顏蘇說了什麼之後陳卯的臉色開始變得很差,憤憤地吼叫了一聲,便怒氣衝衝地離開了
孩子之間的情愛事總是說變就變的,他也不便上前插手
訕訕地還是退回了房內,只是在進房的時候下意識地看向了師弟的屋子
知道他也在屋內,定是能聽見外面的動靜的
果不其然,師弟坐在牀邊,真得透露着一雙眼緊緊看着院裡的情形
只是撞上了他的目光,眉目頓時緊蹙,很快便撇開了目光,匆匆放下了窗框
韓卿尷尬地收回了目光,有些悶悶地想着,師弟對顏蘇的事情可真上心,只是似還有些不願他人知道一樣
像是要藏起心裡的關心,只是有的時候那種愛憐之情怎麼也掩蓋不住
只是,現下顏蘇這般傷心欲絕的模樣坐在房門前怎不見師弟前來安慰
都說想要俘虜美人的心一定要溫柔,此刻的顏蘇正式需要人的時候,若是此刻說上兩句暖心的話定是能讓顏蘇歡喜許久
不過,
他摸了摸前日割傷的手指,還有些疼痛的感覺,可能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像他一樣總是希望有人能陪在身邊,說上一兩句溫馨的話
也有可能像師弟一樣凡事都希望自己處理,不太希望別人插手
他看了許久,師弟緊閉的房門似乎沒有打開的意思
猶豫了很久,覺得還是有必要出去同顏蘇說一聲,這夜深露重的,若是着涼了可大可小,還是早點進房裡休息吧
“顏蘇?”
顏蘇身子一顫,聽到身後的聲音,頓時慌亂地擦了擦眼角的眼淚水
“大師父”
瞧他身單力薄的可憐模樣,原先對他因討得師弟喜歡的怨恨頓時全部消散了
這麼可憐無助的孩子,他怎麼捨得同她較真
“晚上了,涼”他走上前,把從屋內拿出來的外套體貼地改在了顏蘇的身上
心裡委屈了許久也不知同誰說,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坐在這裡許久
本想着吹着風就算了,卻被韓卿突如其來二的溫柔一下子擊中了心裡的軟肋
一下子哽咽了起來,“謝謝大師父”
見她的身子開始上下抖動地抽噎着,韓卿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忍不住更靠近她些
有些遲疑地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肩膀,卻不料顏蘇一下子跌進了他的懷裡“哇”地一聲便哭了起來
韓卿一愣,胸口一重,想到了從前他自己受委屈的模樣
趴在師弟的懷裡,腦袋揉搓在師弟溫暖的懷裡,因爲受了師父指責,嘴裡雖然嚷着說再也不想習武了,卻也只是想的到師弟片刻的安慰
從前在別處得不到的溫情在師弟這能的得到些許也成了生活裡最大的樂事兒,所以開始變得貪心,奢望更多
他有些拘束地開始伸出了手摸了摸顏蘇的腦袋,笨拙地似是安撫着她
有些心疼着這個孩子,張合了幾次嘴巴,卻一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
太久了,他不記得當初自己難過的時候師弟是說些什麼來安慰他了,只是覺得只要呆在他身邊便什麼悲傷也都不見了,生活一直都未曾有過波折
有些帶着傷感地看向師弟的房門,卻一下子跌進了來人深幽的眼眸中
師弟不知是何時出了房門,就這麼不動聲色地站在門口,冷眼佇立着
眼眸裡不帶任何色彩的疏遠比起往常更加冷冽
韓卿一愣,拂着顏蘇秀髮的手一頓,一陣心虛,頓時鬆開了顏蘇的肩膀
“好了,不要哭了,早點休息吧,可不能耽誤了明早的練功”
顏蘇仍舊不停地抽噎着,卻也沒那麼厲害了,低着頭抹着眼淚
韓卿就在尤慕一直盯着他不舒服感之下給顏蘇開了門“早點睡吧”,有些催促地推她進了房間,不容她再說些什麼
“謝謝大師父”顏蘇一直背對着尤慕,未曾察覺到尤慕的存在,乖順地點了點頭便進房了
韓卿尷尬地笑着看着顏蘇進了房間,一下子又安靜地尷尬了起來,走廊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尤慕也不動,也不說話,只是一直帶着那沉默到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韓卿爲難地堆着臉頰笑了笑,揉搓着有些微微出汗的手掌心
“顏蘇這孩子還小,畢竟是女孩子,你待她還是,還是”他揮着手,有些找不到詞地憋了一會兒,“她不像是我能懂你的好意,你還是同她好好說話,別總是這麼冷着一張臉”
不知道師弟聽不聽得出來,他也希望同他待在一起時氣氛不要那麼僵硬
“當初是你不要收她的”尤慕終於撇開了眼,背過身去,“怎麼?現在心疼地要同我搶徒弟了?”
“當然不是!”韓卿連忙說道,師弟總是有辦法把他的話說得那麼極端,總是盼不得他一點好,“顏蘇當然是你的徒弟,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我覺得稍微有些過了,你也看到了,顏蘇哭成這個樣子,她——”
“即是我的徒弟,那便是我的事情,我的事不用你管”
伴隨着門扉“吱呀”一聲便將還未說完話的韓卿隔絕在外了
“唉—”同師弟相處得這十幾年來,他嘆氣的次數是越來越多了,好似有一種老了好多歲的感覺
師弟不聽勸也是情理之中的,只是——
他看了一眼顏蘇緊閉的房門
是不是,師弟總是喜歡傷害那些真正關心他的人?
可是
師弟方纔的眼眸分明是因爲他摟抱着顏蘇纔有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卻還帶着生氣
像極了從前糖果被人奪去的模樣
師弟,不會真得喜歡上了顏蘇吧?
這樣的困惑讓韓卿又是一個晚上沒有睡好,早晨醒來時眼圈重得厲害
一到了午間就更是困得厲害,只是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陳卯,好似沒有發生什麼一樣,照常聽話又懂事,早晨帶着衆人練操時也沒出什麼差錯,只是,不再同顏蘇說話罷了
轉過頭看向對面,顏蘇的眼睛還有些浮腫,坐在師弟身邊小口地似乎是喝着湯水,倒比昨晚那個嚎啕大哭的孩子安靜了不少
師弟就更是看不出什麼異樣了
只是苦了他了,一晚沒有睡好,現下連午膳都沒有胃口
“大師父”秀姐走上前來,端了一碗湯過來
那清新的味道撲鼻而來,頓時讓人振奮了不少
“這是什麼?”韓卿有些欣喜地接了過來
“這蔘湯是二師父讓我煮的,裡頭的藥材據說都是好東西?”
一聽是師弟讓人煮的,韓卿立刻笑得更燦爛了,“專門給我的?”
“二師父讓我煮了給他拿小徒弟喝的,我看有多便分給您一些”
韓卿端住飯碗的手抖了一下,神色頓時變得有些落寞了些,輕輕地放下了那突然格外沉重的蔘湯
秀姐沒有看出他突然淡漠的表情,還很關心地嘮叨了兩聲,“趁熱喝,別涼了”
“謝謝秀姐,麻煩您了”
“哪裡哪裡”待秀姐笑着走開了,韓卿才收起了有些難看的笑容
重新看向還在小口抿着碗沿的顏蘇
當真是連個小姑娘都不如,湯都是出自一鍋的,怎得總有一種顏蘇喝不完才輪到他的感覺?
他也不是小孩子,這種事情也不該糾結
不過是一碗湯而已
是呀,不過只是一碗湯而已,可是師弟這桿秤卻一點都不平,他可纔是那個陪着他在這深山裡待了數十年的人,抵不過一個小樣頭片子?
低頭看向茶湯裡自己飄蕩着的影子,突然對顏蘇的所有怨恨一下子都又重新回來了
那一碗蔘湯就這麼涼着晾在了那裡,他第一次發現自己還會像個孩子一樣那彆扭,始終沒有再喝一口
似乎,是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總是不要算了
安靜的午後,尤幕穿過走廊,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眉頭緊鎖,步伐大了些,似有些急事,表情繞着一股焦急的神態
“二師父,二師父”秀姐卻在這時圍着圍裙小跑着從後面追了上來
“恩?”他停下了腳步,有些不耐煩地卻還是停下了腳步
秀姐是上了年紀的,小跑兩步便開始喘氣了“今早您給我的那人蔘我瞧着很是貴重,便才煮了半根,剩餘的那半根想着說二師父打算什麼再煮一次”
畢竟不是什麼廉價東西,當然不能同普通食材一般對待,所以她謹慎地還是來問一下才好,畢竟這還是二師父的東西呢
尤幕皺眉想了想,遲疑了一下答道,“晚膳一併煮了吧,給大家都分一些”
“行,那便就這樣吧”
尤慕趕時間地正準備轉身離開,想起了什麼似地又叫住了她
“等一下”
“二師父還有什麼事?”
“人蔘虛不勝補,韓卿不適合喝這些湯,晚膳就不要端給他了”
秀姐哦了一聲,想來是午膳時分了一杯蔘湯給大師傅的場景被二師父瞧見了
二師父說是這麼說着,但是瞧二師父皺眉緊蹙的模樣,秀姐心裡卻開始泛着嘀咕,不過是一碗蔘湯罷了,二師父也不至於記恨到現在吧
果然晚膳的時候,韓卿看到衆人面前都有蔘湯時,神情自然是不解,瞧着自己面前的清湯有些不能理解
這樣的困惑還是再午後由秀姐解釋才知曉原因,秀姐心疼他,飯後便偷偷抱了一股盅遞給了韓卿
“這盅你拿去,今天的參很是滋補,我熬了許多呢!”
韓卿尷尬地笑了笑,接過了頗大的罐頭“秀姐,謝謝你 ”
心裡對這樣的好意突然有了些不安,試探地說了一句“秀姐,怎麼剛纔飯桌上沒有,現下倒是私底下塞給我?”
被韓卿這麼疑問,秀姐突然變得有些謹慎,前後小心地看了一眼,確認沒人後才低聲答道,“你也知這參是二師父的,他與你結怨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聽到這裡,韓卿有些難堪地把目光投在了手中地罐上,沒有接話,心裡卻一沉,他也許已經猜到了結果了
“我也竟沒猜到他小氣地連碗蔘湯都不願給你喝,所以啊,我偷偷把這剩下地乾脆都給你了,我給你講,你平時就是太讓着他了,總是讓他欺負你,你好歹也是大師父呀!怎麼總是被他壓制着呢?妳——”
之後秀姐說了些什麼他沒聽進去,只是捏着罐口的手有些用力過頭的泛白
心裡沉重地有些喘不上氣來
像極了午膳時一般,心情開心地任由着整顆心都像是飄蕩在空中一樣,一下子又狠狠地被人拽了下來,還重重地跌了一跤似的
那般得生疼
連秀姐都說了,不過是一碗湯罷了
他輸給顏蘇心服口服,可是現下還比任何人都廉價了
他的師弟啊,終究還是這麼頑固地討厭着他!
月光不經意地從樹葉的縫隙中跌落在走廊裡,還沒有昏暗透的院落還露着絲絲的亮意,只是他有些魂不守舍地向院子裡走去,看不到這月光和霞光交雜的美,卻只感到了心裡片刻的荒涼
捧着還帶着熱氣的灌湯,他慢慢地停下了腳步
也許他不應該回到院子裡去,若是被師弟看到他還是喝了蔘湯,是不是師弟會對秀姐也要生氣?
他遲疑了一下,停住了踏上臺階的步伐,慢悠悠地又往後退了兩步
想了想還是折回了路,往食宿前院子的涼亭走去
左顧右盼了一番,四周頗爲安靜,學徒們此刻應該在後院休息着,不一會兒就睡了
伸手摩挲着灌湯的壁沿口,他有些落寞地把眼神落在了盅上,熱氣慢慢散出來,然後煙燻般再一點點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