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傷了?”擡眸看一眼冷杉,龍熵遲疑地將指尖輕輕放在了她臉上。
冷杉怔住,垂眸道,“龍姑娘,完顏夫人正是今日與大人圓房,恐怕不能來見您。”
“圓房……”龍熵喃喃一句,卻從袖中拿出一個精緻的瓷瓶,打開來散發出幽幽的清香。透明的汁液倒在指尖,龍熵動作輕柔地給冷杉擦臉上的傷,“我也不是非要見她。只是想讓她幫我告訴莫愁一聲,不然,我怕莫愁會急。”她語調清淡,無喜無怒。給冷杉上藥的動作似乎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卻叫冷杉盯着她出了神。
還從來……沒有人待她這樣好。
儘管龍熵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可她沁着涼意的指尖卻透過冷杉臉上的肌膚暖到冷杉心裡。冷杉怔怔的望着她,嘴脣動了動,“龍姑娘……”
“嗯?”龍熵給她上完藥,見她欲言又止地模樣,竟然若有若無地笑了笑,“放心,你臉上不會留疤。這是玉膚膏,能活血化瘀,我特地給莫愁做的。”說着,又抿了抿脣,“她愛美,又容易受傷。”
這話聽不出褒貶。可冷杉卻望着龍熵,聽出了話裡的情誼。片刻的溫暖讓冷杉心頭熱流汩汩,有話想告訴她,卻又不敢開口。她要效忠於賈師憲,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冷杉心裡清楚。“龍姑娘,其實……”冷杉吞吞吐吐,讓龍熵疑惑起來。
“其實……其實就算你見到完顏夫人,她也不可能幫你傳消息的。”冷杉咬脣,“府上的女子,凡是見過你的,除了我之外,都已經被處死了。”冷杉低着頭,小聲道,“完顏夫人如果見了你,就不可能再被放出府去。”
龍熵久久不能言語。
“大人對您,勢在必得。”冷杉聲音愈發低了些,“龍姑娘,您還是……還是……”
“莫愁一定很着急。”龍熵卻好像沒有聽到冷杉的話,她兀自清冷地說,“她身上還有重傷,我不在的時候又很容易脾氣烈,找不到我,萬一她跟人起了衝突,以她現在的身手……”龍熵沒有說下去,卻轉而望着冷杉說,“冷杉……”
她放軟了語氣,竟然略帶懇求。雙眸如星地凝視着冷杉,讓人難以拒絕。
“龍姑娘,”冷杉十分不忍心的扭過臉去,不看她,“她不會有事的。”
“會。”龍熵十分篤定,“莫愁看起來溫溫和和,可性子十分烈。除了對我,她對別的什麼都很沒耐心,三言兩語不和就要動手腳。而今她又被重傷,手無縛雞之力……”
“她功夫好得很,連冷朝媛都被她玩弄於鼓掌之間,不會有事。”冷杉扭着頭,聲音低的幾乎讓人聽不到,“所以,姑娘可以放心。”
龍熵眸子一緊,仔細打量着冷杉神情,良久,卻只是略蹙眉,“只怕雙拳難敵四手。”
“冷朝媛是新任首領,在我們剩下的暗衛中她的功夫最高。”冷杉低眉順眼,“而且今日府上大夫人在,冷朝媛絕不敢鬧大。驚動了夫人,大人會要她的命。”
聽着她的話,龍熵暗自攥緊了手中的杯盞。望着琉璃盞中透亮晶瑩的桂花釀,龍熵低聲說,“我要見她。”“她”指誰,在場的兩人都十分清楚。
“龍姑娘,沒有主人命令,奴婢不敢妄自行動。”冷杉緊了緊雙拳,她不能。龍熵出去了,自己就得以死謝罪。
“你家主子現在能來嗎?”龍熵抿了抿脣,“我有話說。”
“主子說,無論您什麼時候說話,只要您需要,他隨叫隨到。”冷杉垂眸,十分恭敬。
“那就讓他來。”
“是。”
站在賈師憲房門外,冷杉摸了摸自己的臉。龍熵指尖觸摸過的地方,似乎仍舊帶着淡淡的涼意,讓人眷戀那種溫涼的淺香。她頓了頓腳步,擡臂保持着敲門的動作,卻始終沒有落下去。聽得房間內兩個男人笑語連連,冷杉忽然改變了主意。她放下手,轉身就要走。
然而門卻吱嘎一聲從裡面被人打開了,“什麼事?”
正是賈師憲的聲音。
冷杉頓時嚇得一哆嗦,連忙跪在賈師憲面前,“大人,有人夜闖內府,首領大人不敵,已遭重傷。”
賈師憲皺眉看她,不太有情緒的發聲,“擡頭。”
“……”冷杉一抖,卻不敢不擡起頭來。
“你受傷了?”賈師憲彎腰靠近她,嘴角帶了邪笑,他舌尖舔過冷杉臉上的傷痕,忽然一頓,“好奇妙的味道。”
冷杉被他舔得頭皮一陣發麻,卻絲毫不敢動。
賈師憲卻忽然鉗制住她的下巴,目光咄咄地望着冷杉說,“龍兒給你上了藥?”
“是。”冷杉不敢不答。
“真是好命。”他說罷,卻猛地用力把冷杉拖進自己懷中,掐着她的脖子讓她仰起頭來,隨即毫不憐惜地舔舐冷杉的傷口。脣舌雖柔軟,但賈師憲未帶柔情,一次又一次舔着龍熵上過藥的地方,疼的冷杉緊緊閉上了眼睛。
除了冷夕顏,所有的暗衛都是賈師憲的女人。
“賈大人府上有事?”耶律齊從廳中邊說話邊走過來。賈師憲背對着他,擋住耶律齊的視線,沒讓他看見冷杉。
“不要鬧出動靜來。”賈師憲低聲囑咐罷,猛地一推冷杉,便轉身回了房間迎上耶律齊,笑道,“耶律公子見笑,是下人不懂事,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拿來說上一番。耶律公子快請裡面坐——”他伸手讓着耶律齊,又道,“耶律公子乃名門之後,肯賞臉到府上來,實在是賈某的榮幸。”
耶律齊拱手道,“哪裡哪裡,賈大人客氣!”他和賈師憲一起坐定,心中知道李莫愁在賈府中找人,因此暗自擔憂。如今見下人來報,耶律齊不由試探道,“不知賈大人府上出了什麼事情?”
“沒什麼,”賈師憲眸子閃了閃,定定看了一眼耶律齊回道,“不過是府上遭了賊,已經拿下了。”
拿下了。耶律齊聽言心中猛地一跳,暗道,李莫愁不會這麼容易被拿下吧?他忙笑道,“那賊真是膽大妄爲,連大人府上的主意也敢打。”
“世道亂,總有些人不長眼睛。”賈師憲意有所指地對耶律齊說,“良禽擇木而棲,好賊也該知道誰的主意該打,誰的主意打不得。”
耶律齊聽他話中有話,笑了笑說,“大人所言極是。”他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在下倒十分好奇,什麼小賊這麼大膽,敢到賈大人府上來行竊?”
“自以爲是的蠢貨罷了。”賈師憲勾脣笑笑,“不提也罷。”
兩人在這裡打啞謎,李莫愁卻憂心如焚。賈府這麼大,她就算挨個地找,找到天亮恐怕也找不到!可是,無論她問誰,竟然都沒人知道賈府中藏了個白衣女子。冷朝媛也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於是被她點了穴道,扔在完顏萍房間裡。
“完顏萍,你那日是和我師妹一起的,如今你在這裡,她在哪裡?”李莫愁病急亂投醫,明明已經知道完顏萍沒和龍熵在一起,她還是不由問她。
完顏萍卻雙目無神地看了她一眼,並不說話。
“完顏萍,你告訴了我,我就送你離開這裡。”李莫愁威逼利誘都用了,完顏萍卻忽然啐了她一口,“李莫愁,有朝一日我定要殺了你!”
“你若是肯告訴我她的下落,我便給你一次殺我的機會。”李莫愁爲她推功過血,完顏萍蒼白的臉色漸漸有些起色。然而她還沒剛剛面色好些,就突然掐住了李莫愁的脖子。李莫愁也不動,任由她掐。
可惜,完顏萍渾身痠軟無力,掐地根本就像撓癢癢。
“我不知道龍公子在哪裡,”完顏萍有氣無力地躺回牀上,“我們那天就分開了。”
“她就在這府上。”李莫愁十分篤定,“你來了多久?一點都沒聽說?”
“我今日才入府。”完顏萍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自嘲地冷笑,“要成爲賈似道的小妾。”
“爲什麼要做他的小妾?”李莫愁十分不理解,還要待問時,卻忽然睜大了眼睛,“你……你剛纔說,誰的小妾?!”
完顏萍瞥了她一眼,“賈似道。”
賈似道!李莫愁恍如被雷劈,南宋有名的奸相,賈似道?!她難道找錯了地方,這裡根本就不是自己以爲的賈師憲那裡,而是賈似道的地盤?
所以,才找不到龍熵的?
可是,可是明明剛剛聽到了冷夕顏……
李莫愁有點凌亂。她忍了忍情緒,問完顏萍說,“不是……賈師憲嗎?”
“……”完顏萍瞥了她一眼,“賈似道,字師憲,號悅生。”她十分不屑地嗤笑,“你們漢人不就是喜歡一個人起很多亂七八糟的名稱嗎?”
“嘶——”李莫愁狠狠倒抽一口冷氣。賈師憲竟然是賈似道!惡名堪比秦檜的大奸臣賈似道!她頓時有種晴天霹靂的嗡鳴感。可是,明明聽那兩個衙役說什麼安撫使大人……難道,現在的賈師憲還不是丞相?李莫愁頓時萌生了無比強烈的危機感,她才知道自己的對手竟然是賈似道!完顏萍見她十分震驚的模樣,皺皺眉,也沒多說甚麼。卻忽然聽見門外漸漸腳步聲近了些。
李莫愁一愣,立刻回神。她看一眼躺在地上被自己點了昏睡穴的冷朝媛,身子一撤躲在了牀帳一角,對完顏萍說,“我在找小龍女。她待你很好,無論你怎麼恨我,都與她無關。完顏萍,你若助我救出她,我就給你一次殺我的機會。”她說着,房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可是在日更啊。日更沒人愛……哈哈!來,倒計時,看我還能淒涼地撐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