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林君勱主動提起讓她再去見一次喬青崖,喬若初意外地對他說現在不想去,等等吧。他也沒說什麼,爲難地動了動眉梢,不知道愛妻心裡在想什麼。
一個月過去了,喬若初好像把她父親的事情忘記了似的,林君勱覺得這樣也好,省得見了面哭哭啼啼的傷了心肝。
“若初,你這麼了?”相城快要入梅的一天夜裡,林君勱聽見她的低泣。
“想家了。我明天想回妍園住一晚。”
“嗯,好。”他的聲音有些朦朧,“我陪你過去。”
“不用。”
林君勱沒說話,把她擁在懷裡哄了一會兒,復又睡去。
大概他是默許了,次日放學喬若初一要求,唐谷便將她送了回去。
妍園還是舊的模樣,芳草萋萋,一小花壇茉莉,開得穠白馥郁,絲毫不知這裡的人事已改。
一進屋門,喬家原來的傭人們都走了,連個看房子的人都沒有,格外淒涼。
跟來的傭人怕這裡的被子久不住人發了黴,帶了潔爽的錦被和褥子,請示她放在哪裡。她指了指二樓的房間,開口說:“放在門口吧,我自己換。”
她坐在熟悉的沙發上,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傭人大概什麼都準備好了,提進來從別墅帶來的菜,生了火,屋子裡總算沾了點人氣兒。
喬若初站在廚房門口,小時候,她餓極了,會巴巴地站在這裡等着飯菜出鍋,被父親看見了,免不了要訓斥一頓,說沒有閨秀的樣子啦,叫人看不起啦等等之類的話。
那時候,家裡雖然算不上熱鬧,總歸是有人說話的,不像如今這般慼慼。
因傷感,她晚飯沒吃幾口就上樓收拾自己的房間,房間裡整整齊齊的,除了褥子有點潮溼外,不染一絲塵土。她又開了衣櫃,從前穿過的衣服,一件件被碼好的,沒有半分凌亂。
大約是孫媽臨走之前給歸納整理的,她又想起孟媽,跟着去照顧餘姨太,卻被許真希給害死了,連屍骨都沒找到。只是轉眼間的功夫罷了,同她生活了十七八年的人,竟然都散了。觸景傷情,喬若初抑制不住地放聲痛哭起來。
上次見了父親回來,她想了很多。父親只要一露面,那些有打算的人千方百計也要找上門來,他註定沒有安穩的時候,不如索性就呆在董耀彥的軍事區裡面,雖然生活寂寥,性命總是無虞的。
因爲是這麼想的,所以她一直不肯再去見,怕自己心一混求着林君勱把喬青崖帶回來,那就麻煩大了。
大抵是傷了神,到了下半夜,她的睡意還沒到來,只好傾聽窗外草蟲咿咿。一會兒,她覺得不對勁,風繞樹的聲音裡,還攜裹着人的腳步聲,雖然那樣輕微,與夜的幽靜還是不搭配了點。
是值守副官的聲音嗎?喬若初認真聆聽幾遍,否定了。
副官們穿着威武的軍靴,動作再輕,落地還是有分量的。她立即披上衣服坐了起來。
怕驚動外面活動的人,她沒敢開燈,光着腳丫子下了樓,輕聲叫醒傭人,叫她們去通知值守的副官一聲。
領隊的唐谷副官是個機警人,趕忙四處搜尋,在喬青崖的書房窗戶下面,果然有三條黑影。不過這時候他們也發現了唐谷的人,黑暗中拔出槍來,對着唐谷。
“你們是什麼人?”跟林君勱久了,唐谷像他一樣冷靜內斂。
“你們又是什麼人?”
唐谷的手下打開了手電。
黑影見他們穿着軍裝,料定是司令部的人,便把槍放下來,“長官深夜來民居,有何貴幹?”
“抓捕不法之徒。”唐谷氣壞了,這幫強盜,警告責問他。
“長官息怒,我們是無家可歸了,夜晚在此歇息一宿,再說了這家裡連個人影都沒有,我們能做什麼不法之事?”
“這裡是林參謀長太太的孃家,你們,無論如何也要帶回去過問一遍。”唐谷對手下一揮手,便將三個人包圍了起來,對峙起來,跑掉一個,剩餘的兩個被抓住了。
喬若初已經穿好衣服出來,見唐谷的手下綁着兩個人,就質問他們來妍園幹什麼,二人很識趣,說他們老闆叫他們來這裡尋摸東西。不用說,深夜來喬宅除了清陵的施工建造圖他們還能找什麼。
“你們老闆是誰?”
“我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做大買賣的。”
“做買賣的?”喬若初重複一句。
“太太歇息吧,問詢這些事情交給屬下來做。”大半夜的,唐谷不好意思過多地驚動喬若初。
喬若初見他的屬下把人帶走了,覆上樓去,再躺下,更加沒有睡意。
鐘錶滴滴答答過了午夜兩點,聽到篤篤上樓的聲音,喬若初扭開了燈。
“夫人,我能進去嗎?”
是他的聲音。喬若初跳下牀光着腳丫拉開了房門。
“君勱,你怎麼來了?”
“剛要休息聽說你這裡不太安靜,怕你害怕,就過來了。”
喬若初一下撲向他,感覺到丈夫獨有的氣息才安下心來,朦朧着雙眼說:“離開你,睡不着。”
“還不快鋪牀疊被,服侍老公歇息。”
喬若初像是粘在他身上了一樣,睡着了,任憑他怎麼搖也不醒。
次日下午,辜家的二公子辜騏竟然在路上截住了她。
“喬小姐,鄙人辜駿,想邀您喝杯茶,不知道有沒有這份榮幸?”
“辜公子有事嗎?”
辜騏點點頭。
喬若初跟唐谷打了個招呼,回頭對辜騏說:“喝茶就不必了。”她指了指前面的小樹林,辜騏會意,跟在她後面。
“喬小姐,是這樣的,我是一個商人,只做買賣,不玩陰謀,您家的東西開個價,我相信我能加倍給您。”辜騏紳士地微笑着說。
昨晚進入妍園的是辜騏的人。喬若初平視着眼前這位精明的辜家二公子,淡然笑道:“家父的東西,我從未見過。談何與公子做交易呢?”
辜騏對她的話絲毫不驚訝,“不知道在下能否有幸見見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