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裡,不會是出什麼事兒了吧?
夕諾疏淡的眉毛擰了擰,搖下車窗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折回去。
喬若初踏進大門,走的很慢,她害怕家裡靜得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那麼明顯,更害怕餘姨太煙癮發作起來慘悽的嚎哭。走到門邊的時候,她繃緊了神經,側耳聽着屋子裡的動靜,不同往日,有熟悉的聲音灌入耳中。
他來了!
迅速衝進去,喬若初連鞋子都換得很着急。
“若初,我到處找你呢。”林君勱一身便裝,風逸軒昂,正看着被冷風吹得面上紅通通的她微笑。
“我在三聯書店看書呢。”
“嗯,看書還是約會呀,我可不清楚。”
“故意招人嫌是不是?討厭的。”
喬青崖“咳咳”了兩聲驚擾了二人的拌嘴。
“林長官送了些東西來,喬家呢,無功不受祿,還請長官原封帶回去吧。”他指着桌子上一大堆的年貨和金條清高地說。
林君勱絲毫不生氣,眨着眼笑,“這是聘禮,開春四月初九是個好日子。我來娶小姐過門。不管東西你們要不要,人一定是我的。”
“長官,這,喬家並未答應……。”喬青崖愣了,剛纔只說是年貨,根本沒提到聘禮的事兒啊。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你這是強娶。”喬若初羞惱交加。
林君勱理也不理他們的抗議,轉身就走,喬若初追出去,他回頭俯下身來在她耳邊曖昧地說:“嫁吧。讓小爺名正言順睡你。”說完在她頸間的細小的絨毛上呵了一口氣,癢得她輕微抖動。
他朗聲大笑,幾步就出門了。
他身後,喬若初像被人敲了一悶棍般,頭腦混沌,四肢不穩。
“老爺,初兒,林長官明媒正娶,不錯了。”餘姨太盯着桌子上閃爍的金光,心情大好。
“阿爸,收下吧。”喬若初低聲說。
喬青崖知道如今女兒嫁給林君勱,算是最好的出路了,只是,一旦收下這些禮金,他拿不出旗鼓相當的嫁妝來,跟賣女兒似的。
“那麼,你是同意嫁給他了。”他問女兒。
喬若初走到父親面前,“嫁不嫁的,只是個形式。”其實,她是下不來決心,她依戀他,又不敢真正把自己託付與他。因爲她內心深處,對他,還是有幾分懼怕的,他的生活離她有些遙迢。
除夕來的快極了。夜裡爆竹聲如擊浪轟雷,遍及各個角落,徹夜不停。
一夜未眠,到了凌晨,她約摸餘姨太一早要去水月庵上香,多少年了,餘姨太一直是這個習慣,她篤信水月庵的菩薩會保佑喬家老少平安。喬若初打起精神梳洗完畢,換上新裝,下樓準備出發。
餘姨太早就收拾好了,她今天格外的興奮,一雙因爲暴瘦而凸出來的眼睛也有了些許亮光。
“姨媽,過年好。”喬若初走過去挽着她。
“好孩子。姨媽給你包了紅包。”餘姨太塞到了喬若初的大衣口袋裡。
喬若初心頭一酸,“謝謝姨媽。”說完,她泫然欲泣。
因林君勱送來的錢,喬家的這個年過得算得上豐盛,至少,喬青崖用不着再去當亡妻留下來的物什了。
大年初一的水月庵熱鬧空前,夫人小姐孩子絡繹不絕。大煙掏空了餘姨太的身體,才走了一半的殿她就體力不支,坐到臺階上休息。
“妙儀師太今天肯定很忙,我又見不到她了。”餘姨太呆呆地看着鮮活蹁躚的少婦小姐們,自言自語了一句。
“下次初一來吧,今天人太多。師太忙不過來。”上次林君勱帶她來見妙儀師太,她看得出,他是個極孝順的人,今天,他肯定在這裡陪伴母親。
歇了一會兒,餘姨太在喬若初連拖帶挽的支撐下勉強燒完了香,從人羣裡擠出去上了喬青崖的車。
還沒走到家她的煙癮就犯了,在車上大汗淋漓,五官抽搐,痛苦之狀無以言表。
喬若初第一次近距離見犯了煙癮人的瘋狀,驚駭至極。
俗話說大煙這東西,一年入皮,二年入肉,三年入骨。
餘姨太的煙癮中得更深一些,一年不到,外人看着像是已經抽了多少年似的。
“大年初一你鬼哭狼嚎的像什麼樣子。”喬青崖邊開車邊呵斥她。
本來一息理智尚存的餘姨太還在極力忍耐,聽到丈夫的咆哮,她積蓄已久的怨氣和怒氣一起爆發了出來,對着身邊的女兒又咬又抓,喬若初措不及防,被她抓了幾個血印子,痛得忍不住哭了起來。
喬青崖從後視鏡裡面看到這一幕,極速把車開到家門口,拉開車門把餘姨太從裡面拽死狗一樣拖了出來。
“初兒,傷到哪兒了?要不要叫醫生。”
“不……不用了。姨媽要緊。”
父女二人把餘姨太弄進屋裡,手足無措地燒上大煙泡,她吸了幾口才緩過勁來。
見她清醒了,喬青崖一腳踹到她身上:“瘋婆子,有種照着自己臉上抓。”他氣急了,用的氣力很大。
“父親不要動手……。”
喬若初正在給自己的傷口上塗藥,見狀連忙過來阻攔,已經晚了,喬青崖的腳正好落在餘姨太的心窩上,本就像油燈樣快要耗盡的餘姨太“噗”的吐出一口血來,面如死色。
“老爺,你打死我,打死我……。”
喬青崖沒預料到自己下腳這麼重,後悔莫及,慌忙找出來從北平同仁堂帶來的“養血回升丸”,溫了黃酒給餘姨太服下。
都是施曼曼和許真希害得,喬若初氣得咬牙切齒,這些人,實在是太歹毒了。
大年初一傭人回家過年,往年都是餘姨太張羅飯菜,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這些事兒,快到中午了,家裡還是冷鍋冷竈,沒有一點過年的樣子。
喬若初摸索着弄了點吃的,她沒煮過飯菜,弄得鹹的鹹,淡的淡,根本沒辦法入口。最後喬青崖放下架子,重拾二十年前的手藝,給一家人弄了碗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