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覺的時候,外面突然一陣雷聲滾過,登時下起雨來,兩個侍兒忙把門窗都關上,可還是能聽到呼呼的風聲吹着窗戶的聲音,風七七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起身想去喝口水,侍兒給她端來,她剛喝了口,就愣怔地一動不動,皺着眉頭。
侍兒立在她的牀邊,好奇地問,“小姐覺得燙嗎?”
“你聽。”
風七七伸手讓她別出聲,果然聽到外面雷雨交加間,好像有哭鬧聲傳來,大半夜聽着還真有點兒滲人。
侍兒說出去瞧瞧,回來跟她說,可剛打開房門,風七七已經跑了出去,兩個侍女忙打着雨傘去追。風七七在雨裡跑了好久,順着哭聲總算是找到人了,那人趴在雨地上,身上全都是溼淋淋的,髮髻散亂着,瞧着都快瘦成皮包骨了。
她旁邊還有個嬤嬤,打着傘要扶她起來,可能是兩個人都沒吃過飽飯,硬是拉不起來地上的人。
風七七認出那個嬤嬤了,就是後院熬藥的嬤嬤,她跑過去,把地上趴着的婦人扶起來,婦人卻哭得兇極了,“我女兒失寵了,我還活着做什麼,讓我死了算了。”
“二夫人,您怎麼這麼想不開呢。”
嬤嬤扶着那婦人坐在走廊下欄杆上,可那婦人還是扯着身子要往某個方向去,風七七順着她的方向看去,赫然發現五十米開外的地方,竟然是一口井,看來真是要尋死啊。
“人生下來就註定要死,既然都要死,你幹嘛那麼着急呢。”
風七七訕訕地說,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二夫人紅玉了。
嬤嬤聽到她說的話,愣怔了下,隨即扯了下風七七的衣袖,使眼色讓她不要再說了。紅玉滿臉的委屈,還是哭着:“青璇失寵了,我生無可戀。”
“既然生無可戀,那就趕緊死去。”是個很傲慢的女聲傳來,風七七一擡頭,果然瞧見藍佩敏霸氣的帶着六個侍兒走來了,風七七的兩個侍女也在其列。
兩個侍女趕忙過來給風七七披上披風,把風七七帶到藍佩敏的身邊,紅玉看到藍佩敏,頓時像老鼠見了貓一般,連哭都忘記了。
“跳井太麻煩,我還要讓人去清理,毒酒倒是隨時有,要不要現在就喝了?”藍佩敏瞪了一眼紅玉,紅玉嚇得臉色蒼白,跌坐在地,退後幾步。
章府老爺也趕來了,可看到這一幕,竟然只是手指蹭一蹭鼻尖,皺着眉頭看一看紅玉,又膽怯地看了看自己的原配夫人,愣事沒敢吭聲。藍佩敏身邊的嬤嬤突然就跑走了,風七七也沒多在意。
不料馬上那嬤嬤就趕回來了,接着從衣袖中拿出來各色的小瓷瓶,整齊地擺在紅玉的面前,風七七詫異地看着藍佩敏,很想問問,藍佩敏是不是專門收藏瓷瓶的。
“這裡的毒藥你隨便選,各種的都有,有喝了之後七竅流血的,有喝了之後腸穿肚爛的……”
她說的好像介紹各色點心一樣輕鬆,可紅玉聽了,臉色卻越來越慘白,最後嚇得乾脆趴地上了,風七七扯着章老爺的衣袖,小聲問:“爹,你都不要幫忙的嗎?”
章老爺衝着風七七慘兮兮的笑了笑,“我要是敢吭聲,紅玉不喝,恐怕我就要先嚐嚐了,你沒發現爹的腿不聽使喚,一直在發抖嗎?”
風七七低頭一看,章老爺果真是雙腿發軟啊,牙齒都咯吱咯吱在顫抖了,他看着藍佩敏,“夫人,我內急,能不能先去方便一下。”
“去吧。”藍佩敏掃了他一眼,壓根兒沒把他當回事。
章老爺不顧雷雨,百米衝刺地跑走了,風七七真替紅玉不值啊,嫁了個這樣的男人,果然,紅玉趴在地上,淚流滿面,藍佩敏淡淡一笑:“之前還礙着你女兒對皇上有用,擔心你沒了,皇上會受你女兒挑撥,來尋我晦氣,如今你女兒已經是顆沒用的棋子,聽說手都廢了,那你更是無足輕重了,還等什麼,趕緊喝了藥死去吧。”
藍佩敏瞥了一眼紅玉,眸中滿是厭惡。
紅玉總算鼓足勇氣,隨手拿了個瓷瓶就要打開去喝,風七七掙開侍女,跑過去搶了紅玉手中的瓷瓶,她拿在手裡,倒是把藍佩敏嚇得不輕,“萋萋,你做什麼,這東西你可不能碰,乖,趕緊放下。”
“母親,你答應別殺二夫人,我……我沒想喝毒藥,我只是不想讓她喝。”
風七七放下瓷瓶,她可沒想喝藥,不過看着藍佩敏的表情,應該是嚇得不輕。紅玉也是滿臉驚訝地看着風七七,“你叫什麼?萋萋?”
說完,紅玉竟然暈了過去。
藍佩敏讓人把紅玉又扔回了後院,礙着風七七的面子,選擇給紅玉一條活路,那就是在後院待着,自生自滅。
風七七因爲淋了雨,着了風寒,在房間裡待了好幾天才康復,紅玉身邊的嬤嬤偷偷到她院子裡,拜託她到宮中看望一下青璇。
藍佩敏不想讓風七七到外面走動,擔心她的身子吃不消,可風七七說在府中實在苦悶,藍佩敏僵持不下,就讓她到外面走走。可臨出門前,小喜竟然說漏了嘴,說是到宮中探望青璇。
風七七着實捏了一把汗,擔心藍佩敏直接把風七七從馬車裡拉出來,讓她接着在府中當宅女。
可藍佩敏聽了之後,站在府門口就樂得合不攏嘴,“是該到宮中看看她如今慘不忍睹的模樣,我就不去了,免得我一出現,她就想不開尋了短見,她這樣的,活着纔是受罪,死了豈不是解脫。”
風七七到青璇宮中時,宮中的門窗都是緊閉着的,她走進去的時候,差點兒就地上摔的凳子絆倒,房間裡被扔的一片狼藉。
青璇趴在軟塌上,髮髻隨意的綰了下,只斜插了一支白玉簪子,其餘裝飾都沒有,整個人看起來很沒精神。
她說:“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
風七七不由得大大一震,她們這些人真是有趣,總是喜歡猜心。風七七走過去,把帶來的上好金瘡藥放在她的面前,有些茫然地問,“我爲什麼要看你笑話?”
青璇坐起身來,她冷笑,“藍佩敏不是很想看到這一幕嗎?”她攤開自己的雙手,雙手手腕纏着白紗,隱隱還有血痕,風七七走上前來,直覺地爲她檢查起來,青璇頓時一驚,呆愣地任由她檢查。
“傷了筋脈,就算能恢復,也不能使勁了,彈琴應該也沒多少指望。”風七七冷靜地分析。
她說完,擡起頭來看着青璇,青璇隔了幾秒鐘纔回過神來,看着她,“你懂醫術?”
“不知道……”風七七眯着眼睛笑一笑,“應該是不懂的吧,我不記得了。”
青璇扭過頭去,不再看她,“你走吧,我不想看到和章府任何相關的人。”
“那你孃親紅玉呢,你也不想見了嗎?”
“我孃的處境,不用想我也能知道,肯定是生不如死。”青璇閉上眼睛,淚水瞬間流下來。
風七七嘆氣,坐在她的旁邊,時不時地瞟一眼她的手腕,看着她的指腹上也有些許傷痕,看來平日爲了練琴沒少下功夫,她歪着頭問:“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皇上。”
青璇回答的很平淡,心裡好像並沒有怨恨。
“你恨他嗎?”風七七眨眨眼睛,問青璇。如果是她的話,肯定恨死呼延盛卓了,竟然敢把人家的手廢掉,人家唯一的愛好和生存技能沒有就算了,如今就算是吃飯都成了問題。
青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想了想,“沒什麼可恨的,當初他就因爲這雙手讓我入宮,如今我連累那麼多的將士,沒讓我償命,對他來說已經是寬容了。”
風七七後背馬上都是冷汗。
這個呼延盛卓還真是冷血啊,她可不要入宮,青璇只是廢了手,到時候風七七指不定還要被砍頭呢。
手沒了還能張口吃飯,頭沒了……
她都不敢往下想了。
從青璇的宮中出來,風七七都不知道自己嘆了多少聲,小喜對她說,“小姐你別多想,皇上對她這樣,那是她命不好。”
“那誰命好?”
風七七翻了個大白眼。
小喜張口要說話,頓時語塞。
有宮女走來,垂首說,“宸妃娘娘有請。”
風七七皺着眉頭,對這個宸妃並沒有多少好感,之前還硬是扯着她,不讓她走。小喜卻是滿心歡喜,小聲對風七七說,“小姐剛不是問誰命好嗎,這宮中命最好的就是宸妃娘娘了,小姐要多和她打交道,說不定哪天她還能幫上忙呢。”
宮女在旁邊等着,風七七不得不跟着一起去找憐星。憐星的寢宮果真要奢侈的多了,之前風七七還沒到她的寢宮裡逛過,憐星今兒說是請風七七讀佛經,佛經有什麼好讀的,風七七邊讀着就快睡着了。
憐星則在裡面的小佛堂裡待着,沒讓其他人進去,說是要靜心禮佛。
小喜跪在風七七的旁邊,小聲說,“小姐,這宸妃娘娘真有意思,讓我們到這兒來,她自己倒在房間裡待着。”
剛說完,已經有六個宮女一字排開,每人手中端着托盤,上面擺放着各種好吃的,領頭的宮女說,“宸妃娘娘聽聞大小姐到宮中來,上次在宮中怠慢了您,所以這次特意讓小廚房做了可口的菜餚,就當是給大小姐賠禮了,娘娘每十日就要潛心禮佛一個時辰,今兒倒是正好讓大小姐趕上了,還望大小姐別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
風七七訕訕一笑,搖搖頭。
菜餚放在桌子上,風七七邊讀着佛經,邊聞着菜香,實在無心禮佛。其他宮女都在外面侯着,只有她一個人坐在軟塌上念着佛經,小喜被人叫到外面去拿憐星賞賜的茶葉,據說是今年的新品,憐星還讓人收藏了不少雨後荷葉的露珠,也讓小喜一併取來。
“什麼味兒?”
風七七吸吸鼻子,越發覺得味道不對勁兒,她循着味道去找,竟然看到憐星所在的小佛堂的門縫裡,有濃煙味兒冒出:“不會是念佛念得走火入魔,把房間都點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