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晗羿說了句“抓緊了”,便兩手同時用力,藉着繩子最底點的繩結向上爬去,石臺下面的白色蜥蜴此時也正好爬了上來,開始伸着腦袋撕扯繩結,可是唐晗羿已經離他們一人多高,饒是他們跳起來,也已經夠不着了。
用盡了全身力氣,唐晗羿終於揹着凌容爬了上來,卻發現救自己的人居然是個穿着長袍的孩子,不禁有些好奇,難道這孩子也是來求醫的?可是看樣子不像啊,他穿的長袍挺厚,身上也沒有任何磨破的地方,怎麼看也不像是度過重重機關陷阱而到達這裡的人。
“多謝小兄弟救命之恩,請問小兄弟你怎麼會在這裡?”唐晗羿決定先探探這孩子的底兒,起碼心裡有個數。
清月笑着回答道:“大哥哥,你誤會了,我一直生活在這裡,不是來尋醫的。”
聽到這話,讓凌容和唐晗羿心裡同時一驚,這裡可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啊,遍地都是機關陷阱,這孩子居然說他住在這裡?唐晗羿頓時明白了什麼,急忙問道:“你師父可是枯木道長?”
他得到的消息上說,正是這位枯木道長才有醫治凌容的可能。
“枯木道長正是家師,不過……”清月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不知道該怎麼向兩個人解釋,如果說自己的師父不願意見兩人,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失望,可是如果說自己是被師父派來帶兩人去見他的,又怕到時候師父不認賬。
凌容雖然看不見,但心裡非常明白,說不定自己的眼睛能不能治好,就看這位枯木道長了,便問道:“不過什麼?枯木道長是不是不想見我們嗎?小地弟你用不着爲難,如實告訴我們就好。”
“是呀,姐姐您真聰明,我師父這人很古怪,從你們一進到這裡,他就知道了,可是他並沒有要見你們的意思,還說什麼大善既是大惡之類的話,我也聽不懂什麼意思,所以我就偷偷來幫你們了。”
唐晗羿心裡一沉,但也無可奈何,隱士高人一般都有這樣或那樣的怪癖。
但是凌容的眼睛拖不得,這次都不行的話,以後可就沒有希望治好了,於是他抓住清月的手懇求道:“小兄弟,求你帶我們去見你師父吧,不管你師父答應不答應,總要讓我們見一面吧,我會親自向他求情的。”
凌容也在一旁道:“你別擔心小地弟,我們不會讓你爲難的,你只需要把我們領到你師父那裡就好了,我們就說我們自己找過去的。”
“啊?這……這……”清月還是難以決斷,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他們帶到師父那裡去,如果真把他們帶過去,師父肯定會知道是自己帶的,即使剛纔自己把他們救上來,師父肯定也已經知道了,到底該怎麼辦。
唐晗羿和凌容在一旁等待着清月,能不能成功就看這個小孩子肯不肯答應了,這地下陵墓機關重重,危險到處都是,如果光靠他們兩個像是沒頭蒼蠅一樣亂撞,說不定還會遇到更多的麻煩,眼前這個小孩子就是找到枯木道長的關鍵,只要能見到他,就有希望了。
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希望重新恢復光明,凌容心情有些緊張,也有些激動,她已經受夠了這黑暗的一切,以前眼睛好使的時候,她還沒什麼直觀的感受。可是這一陣子看不見,卻讓她深刻體會到了一個盲人是如何的壓抑。
睜眼和閉眼一樣,什麼都看不到,只能用手來摸,這種來自於黑暗的壓抑,幾乎讓人想要瘋掉,眼前有了治好眼睛的希望,凌容當然不會放過。
而唐晗羿也似乎察覺到了凌容的焦急,於是對眼前的少年道:“小兄弟,不瞞你說,這是我的妻子!身爲丈夫又怎麼能夠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再無見天日的模樣!只要能夠治好她的眼睛,我什麼事情都願意去做!”
凌容聽到唐晗羿的話,心裡頓時又酸又漲,她可以感覺得到唐晗羿的這一番話並不是虛僞的說出來的,而是含有真切的情感。
有那麼一瞬間,她就想這樣原諒他了。
“好……好吧,你們兩個跟我來,我帶你們去見我師父,不過我們先說好哦,你們可不準說是我帶你們過去的,不然師父非罵死我不可!”清月到底還是個單純善良的孩子,在經過一番思索之後,他還是無奈答應了下來。
唐晗羿和凌容心中高興,急忙答應了下來,跟在清月的後面,穿過一個個暗處的機關陷阱,向前走去,凌容的眼睛看不到,遇到危險的地方,唐晗羿就主動揹着她,不讓她碰觸地上的陷阱機關。
七拐八拐,一行三人來到了一處寬闊的石門,可是清月突然驚呼一聲,“門怎麼開了?師父一定是知道了,完了完了!”
唐晗羿和凌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疑惑的停下來看着先一步駐足的清月,只聽到門內黑暗的洞室內傳來一個洪亮而滄桑的聲音:“清月,既然客人已經到來,爲什麼不帶他們進來?”
“啊?哦是,師父。”清月耷拉着腦袋,彷彿是個做錯事情的孩子,即將要面對大人的責罰一樣,有些悶悶不樂的走在了前面。
唐晗羿牽着凌容的手,四下打量着周圍,這裡已經沒有機關陷阱了,心也終於放鬆了下來,他發現這裡和外面的墓室有着截然不同的風格,上面有幾個方形的透氣孔,直通地面,有一個個光亮的光柱從上面透進來,給黑暗的墓室帶來一絲生機,下面能被光亮照到的地方,甚至在石縫裡生出了幾株小草。
另外,這裡的空氣也比別處要清新的多,看來真的是找對了地方,一直向前走去,很快來到了枯木道長居住的那個墓室內,只見枯木道長依舊坐在那老舊的蒲團之上,正在望着走進來的三人。
“清月,你先下去。”枯木道長瞪了清月一眼,隨後打量了唐晗羿和凌容一番,問道:“你們千辛萬難來到這裡,所爲何事?”
“那個,枯木道長,在下素聞道長醫術通神,能生死人而肉白骨,想請……”
唐晗羿話還沒說完,枯木道長伸手打斷,說道:“拍馬屁的話不要跟老道多說,可能老道要讓你們失望了,老道已經發誓從此不再行醫看病,兩位還是請回吧。”
唐晗羿心裡一驚,自己費盡心機帶着凌容來到這裡求醫,居然被拒絕,這可怎麼辦?他急忙拿出自己的隨身佩戴的黃金匕首,說道:“道長懇請你施以回春妙手,救救凌容吧!她的眼睛是爲了我而盲的,我不能就這麼回去,這把匕首乃是純金打造,希望道長肯出手相助!”
枯木道長冷冷一笑,沒有任何表示,反問道:“你倒是有心了,可是你看看我這裡,錢有用處嗎?老道有什麼可買的?要錢何用?”
唐晗羿有些傻眼,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一點,他之前還怕自己帶的酬金太少,沒辦法請動枯木道長,可是人家這裡,好像確實沒有什麼可花錢的地方,即使自己帶金山銀山過來,也沒有什麼用啊。
不過世人還有不貪財的?即使沒地方花,也總得維持每天的吃喝穿用吧,總不能他們天天吃野菜,自己織布縫衣,所以他再次問道:“道長可是嫌棄在下禮輕了?道長若是能夠治好凌容的眼睛,在下留在這裡!”
這就相當於是賣身協議了,他對凌容有愧,只要能治好她的眼睛,他可以放下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留在這裡給這老道士做長工也在所不辭。
凌容也有些着急,她聽着他們的對話,凌容並不感覺失望,而更多的是感動。唐晗羿是那麼一個驕傲的人,居然爲了她而做出那麼苛刻的承諾。那麼一會兒,凌容真的好想對唐晗羿說:“算了,道長不肯出手,那我們就走吧!”她看不得唐晗羿如此低聲下氣的樣子。
然而她想着唐晗羿拿天下賭一把,就是爲了讓自己有一個治好的機會,就這樣輕言放棄,於他於自己,都實在是太不負責任。
籌措了一下言語,凌容上前施了一禮,說道:“道長,請問怎樣纔可以讓你施以援手,幫小女子治好眼睛?”
她問的直接,枯木道長回答的也乾脆:“老道沒有什麼所需之物,到了老道這個年紀啊,什麼都看淡了,你們兩位還是回去吧……”
“只要道長肯出手,我願意幫道長做任何事情!”唐晗羿開口道。
“哦?此言當真?不知你和這位姑娘是什麼關係?”枯木道長饒有興趣的看着唐晗羿,似有些鬆動,不過依然沒有答應下來的意思。
凌容回答道:“我……”可又想着出了這裡,以後各自不相干,頓時話出口就成了:“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哦?沒有任何關係,他會這般求老道?”枯木道長看了看凌容,倒是一個相貌清麗的女子,只是可惜了這雙眼睛,如果想要治好她的眼睛,勢必要費上不少功夫,這也是他不願意出手的原因之一。
唐晗羿聽後心微微的發疼,然而卻還是強自道:“以前是我錯了,如今已經錯過。沒有關係便沒有關係吧,只要道長肯給你治好眼睛,就算再把我的眼睛挖出來我都願意!”
“哼!”凌容歪了歪嘴,倒是沒有繼續和他頂下去,她雖然想治好自己的眼睛,但是卻也不想再次讓唐晗羿變成瞎子,這一路上多虧了他,雖然嘴上還是硬,但凌容並不是什麼冷血心腸之人。
枯木道長笑呵呵的說道:“有點意思,你們這兩個小娃娃,既然彼此有情,又何必跑到老道這裡來鬥嘴,趕快回去吧,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心靈一樣可以洞悉萬物,正如老道可以知道你們進到這裡來一樣。”
唐晗羿以爲枯木道長生氣,急忙跪行向前幾步,求道:“道長請不要動怒,我們確實是誠心來求道長施救的,請道長成全我們。”
“那個女娃,老道問你,你是否真的那麼恨這位公子?倘若如此,老道用他的眼睛來給你治好眼睛如何?”
“道長,我願意!”還沒等凌容表態,唐晗羿已經先一步答應了下來,這眼睛本來就是凌容的,現在就相當於還給他了。他瞎了,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凌容決不能一直看不見!
“混蛋!你如果再次變成瞎子,那我的眼睛不是白白挖了一次!我不需要你的眼睛!”凌容大聲罵道。
雖然心裡恨着這個男人,但是內心深處,她還是不願意讓唐晗羿再次變成瞎子,所以她情緒有些激動,忍不住大聲罵了起來。
坐在一旁的枯木道長,則像是看一出好戲一樣,看着兩人爭吵,過了一會兒才悠然說道:“要不你們倆一起變成瞎子,在這裡服侍老道可好?”
“……”兩人同時沒了聲音,這種結果可不是他們想要的,如果一起變成瞎子,在這機關遍佈的地下陵墓裡,那來這裡又有什麼意義。
枯木道長笑米米的看着兩人,說道:“你們也不必爭了,既然清月把你們帶到老道這裡,就說明我們有緣分,既然有緣分,老道也不能真不聞不問,這樣吧,有些東西我這裡沒有,需要你去收集一下。”
唐晗羿一聽,頓時興奮的給枯木道長磕頭道謝,他沒想到這難纏的老道士居然真的會答應下來,便急忙應承道:“沒問題,道長,您需要什麼儘管吩咐,只要是這世上有的,我就一定給您弄來。”
枯木道長笑呵呵的說了一大串東西,只有其中一樣東西不太好找,需要一雙眼睛,而且還得是剛剛過世之人的眼睛,這實在是有點難辦,如果去偷人家的屍體,難免有點太下三濫,不過倒是有個地方能弄到,那就是監牢每年都要處死的犯人,尤其是那些罪大惡極之人,即使處死之後往往也得不到很好的安葬。
而他們的眼睛如果能用來拯救凌容,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所以唐晗羿拿着枯木道長寫下來的單子,就快速在清月的帶領下出了陵墓,着手準備這些東西。
凌容在陵墓裡呆着,枯木道長配了一副藥膏,敷在她的眼睛上,清清涼涼的,爲眼睛手術做準備,直到五天之後,唐晗羿匆匆趕了回來,帶齊了所有東西,他怕東西不夠,每樣還都多買了一些。
這一天,枯木道長準備好了一套金針,輕輕在凌容的眼睛周圍紮了一圈,隨後將用玉瓶內藥水浸泡的眼睛給她裝上,這雙眼睛是從一個毒死丈夫公婆一家的女囚身上取來的,一個時辰之前剛剛取下,就被唐晗羿浸泡在了藥水裡。
經過一個時辰的浸泡,已經可以用來做手術了,枯木道長的醫術確實非常高明,用一根非常細的金針,將這雙眼睛重新幫凌容安了上去,隨後用藥物敷好,只是半個月內不能見光,必須等半個月後再看情況而定。
反正地下陵墓裡沒有光的地方很多,枯木道長將兩人安排在一間石室內,就繼續打坐去了,唐晗羿一直在旁邊小心照顧着,凌容的眼睛經常會發癢,他要看着點,不能讓她的手碰到眼睛,因爲裡面正在生長恢復,所以發癢也不能動,免得出現意外。
不過這種奇癢無比的感覺,還是讓凌容非常難受,她儘量忍着不去碰眼睛,甚至讓唐晗羿把自己的雙手困了起來,跟他說着話分散注意力,時不時癢的不停的提疼着腿,卻不能做任何事情。
清月悄悄從外面走進來,手裡提着一個竹籃子,小聲說道:“姐姐,我帶來了好吃的給你,是我剛從外面採來的哦,應該對你的眼睛恢復有幫助。”
凌容踢騰着腿,裝作認真的說道,其實她現在恨不得伸出手去撓一撓眼睛,但是怕自己再次變成瞎子,所以只能忍着,同時爲了不再唐晗羿和清月面前出醜,只能故作鎮定。
清月從竹籃子裡取出一顆黑紅色的小果子,大概有葡萄粒那麼大,輕輕將一顆塞到凌容的嘴裡,笑着說道:“這是早晨剛被露水打過的漿果,你嚐嚐,可好吃了。”
凌容輕輕咬開果皮,只感覺一股清涼芬芳,還帶着一點酸酸甜甜的汁液流進喉嚨裡,她輕輕嚥下,頓時感覺一股清涼的感覺瞬間油走遍全身,舒暢的彷彿眼睛都不那麼癢了,頓時說道:“謝謝小地弟,真好吃。”
“嘻嘻,姐姐喜歡吃就再來幾顆吧。”說着他開始喂凌容吃漿果,唐晗羿在一邊看着,見凌容的神色放鬆了下來,不再那麼緊繃着,頓時鬆了口氣。
艱難的忍過了半個月,終於到了拆開紗布的時候,能不能重見光明就看今天了,凌容的眼睛已經不再發癢,反而有些微微的刺痛。
枯木道長來到石室,對唐晗羿說道:“給她拆開看看吧,如果能恢復,就恢復了,不能恢復,只能另外再想辦法。”
“啊?道長您也不確定她的眼睛能不能治好?”這回倒是唐晗羿有些驚奇了,他一直以爲只要枯木道長肯出手,凌容的眼睛肯定會被治好,可是到今天才知道,能不能治好還不一定呢。
“廢話,臭小子,這女娃的眼睛有多久沒找醫生看了?你以爲醫術就一定能讓死人復活,骷髏長肉嗎?”枯木道長沒好氣的一甩袖子,從鼻子裡發出冷冷一聲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