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起來,冷子烈從十六歲開始就入了黑道,原因有家族,有自身,也有在近三十年前曾活躍在沿海地區,那個名頭響噹噹的男人。
無疑,冷子烈對這個男人非常崇拜,可以這麼說,也正是這個男人,讓冷子烈在入黑道時,義無反顧。
那個時候,中國還不似現在這樣發展迅速,九十年代那段時期,百業俱興,碼頭地區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人,在一夕之間凌空越世,成了沿海地區頭號令人聞風喪膽的人物。
亂世出梟雄。
即便是這般並不太亂的世,也照樣羣雄爭霸,待看鹿死誰手。
鍾葉華就是這樣一個身披傳奇色彩,在半黑半白間行走的人。
那個時候,冷家還沒有太大的勢力,四大家族的鼎立局面還沒能成形,這個男人揮揮手就可號令千軍萬馬,跺跺腳就能讓整片沿海大陸地動山搖。
鍾葉華是冷子烈打小就崇拜的要死要活的人物。
那也當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了。
不過,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晾你雄霸一方名震天下,一場纏情癡極的愛,照樣可以讓這頂天立地的硬漢甘拜醉生夢死的溫柔鄉。
在此,以簡短的篇幅,敘述一下這位讓冷子烈大人都奉爲圭臬的傳奇人物,以及,他與林青宛的愛恨糾葛。
……
那是十幾年前的某個夏季,鵬城照舊熱得瘋狂不可想象,燠熱張牙舞爪直擊人心,“出門五分鐘,流汗兩小時”這句話,並不是空穴來風。
持着柄沉壓壓的黑傘,步履忐忑神色焦慮,她顧盼回首時看到了身後不遠處跟着一輛格外低調的黑色轎車,看不清車上坐着的人,但是,分明隔着這樣一段距離,她還是感受到了從那車裡散發出來的迫人氣場,壓抑低沉,讓她險些喘不過氣來。
那車,不徐不疾緊跟着,她快它也快,她慢它也慢。
周圍的氣溫似乎瞬間就低了下來,衝開縈繞身旁綿綿不絕的熱潮,讓林青宛頓住腳步。她緊了緊手中的傘柄,微蹙眉頭將目光求救般散向四周,視線所及之處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如此烈陽當頂,自然鮮少有行人閒走街頭,除了她,恰好就再沒有第二個人。
林青宛心口一跳,待目光觸及到左側兩棟高樓的夾縫中,隱隱一條不起眼的小巷道後,丟傘撒腿便跑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追!”
就在她衝入巷道的那一瞬,自身後傳來重重的一下摔門聲,緊接着就有什麼東西摩擦地面的響動。
她不用回頭都知道,那八成是打手專用鐵棍。
腳步聲凌亂不堪,窄仄擁擠的羊腸小道將回聲撞的更加肆無忌憚。她慌亂的腳步,和身後一抹冷冽沉穩的黑色形成鮮明對比。那些追趕而來的男人皆一身黑色筆挺西裝,眉梢眼角染盡兇狠鋒利,肅殺之氣像一隻邪惡逼人的大手,生生掖住林青宛脆弱的咽喉。
這夥人老辣異常,除了腳步聲就再也沒有別的動靜,訓練有素身手不凡,更不似那街頭流裡流氣的染髮青年,叫囂張狂。他們始終靜默,目光凌厲冷沉鎖住前方踉蹌慌跑的女子,步步緊逼,一寸一寸將距離縮短再縮短。
林青宛害怕極了,她咬緊牙關拼力向前跑,她不敢慢下一絲一毫,每一步都必須踩的紮紮實實,若是摔了半下,絕對會徹徹底底栽在這些人手中。
狠戾凜然的風聲呼嘯而來,林青宛頭皮一緊,憑藉幾下三腳貓的功夫,側身硬生生躲過了身後揮來的一悶棍。
手握長棍的男人一怔,大約沒想到她竟還躲得過這一下,蹙眉便直追而去,腳下生風般,似在試圖爲剛纔的失誤找回點兒臉面。
堂堂七尺男兒,在一個弱女子面前還失了手,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
頭頂乍然響起轟隆隆的悶雷聲,這城市,上一秒晴空萬里,下一秒電閃雷鳴,早就屢見不怪。僅僅幾秒鐘,突然就暴雨如注,豆大雨點兒似鋒銳的刀刃劈頭蓋臉砸下,劃過被汗溼滾燙的肌膚,冷熱相交,異常難受。
連綿漉漉的雨滴串成串兒,遮住林青宛本就模糊的視線,前方的一切都成了虛浮,影影綽綽。
眨眼間,她便在一個踉蹌過後,被這羣人嚴絲密合圍在陣地中央,他們面目冷肅呈包圍狀,步步縮小包圍圈。
她丟開傘踢到一旁,眼底忽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腰間摸出把精巧匕首,橫在面前,右腳颳着地面向後蹭了半步,目光警惕甄心動懼,長髮被雨水淋得大溼,黏濡濡貼在後背,似一條條蜿蜒扭曲的蚯蚓。
手拎鐵棍面容猙獰的男人冷笑一聲,“困獸猶鬥?”
“不鬥,等着死無葬身之地嗎?”林青宛緊緊咬住下脣,眸色清冷。
“林小姐大概是誤會了我們,大哥找你不爲殺生。”
林青宛嗤笑,“不殺?真刀真槍都在手上,我會信你這番鬼話?”
男人看了看手裡的鐵棍,好笑地擡頭,隨手撇開到一旁,兩手交握轉了轉手腕,發出“嘎嘣”一聲骨頭脆響,“實在不好意思,嚇着你了。從長江
三角到這地兒,你讓我們一頓好追,對付不一般的女人,打暈了帶走纔是上上策。”
“好一通正人君子的解釋。”林青宛嘴角冷然勾起,額前溢出的冷汗和雨水混雜交融,雖知道今天逃出生天無望,但是她絕不做束手就擒之人,“我自以爲沒有招惹過你們,爲什麼要這麼糾纏不休?替我轉告你們大哥,就說我區區一個小女子,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翻不起半個浪花來,希望以後我們善惡明分,正邪不相擾,如何?”
男人忽地一聲冷笑,揚眉,“這話,還是林小姐親口說給華哥聽,比較好吧?”
話音剛落,一道勁風從林青宛眼前閃過,男人劈手一掌堪堪停在她脖頸旁側時,瞬間頓住。
“滾開!再不滾,別怪我讓你們領具屍體回去交差!”
衆人的目光落向她鮮血四溢的手上,那把匕首劃開她手腕肌膚,不知是否割傷了筋脈,血流如注。
“林小姐,你不怕死嗎。”男人沒再輕舉妄動,仍保持着出手的動作,目光凌厲面色平靜看着她。
“怕。可比起被你們抓走,死又有何難?”
“林小姐這麼牴觸,可是因爲纔去世不久的哥哥?”
林青宛愣了一下,那張被鮮血浸染的臉龐突兀闖入她的腦海,撕扯神經剜心剔骨,就在她愣神的剎那,男人趁機而入奪下她手裡的匕首,凌厲的手刀毫不留情劈下。
林青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
“華哥,人在裡面。”
林青宛朦朦朧朧中,聽到這句似乎隔着門板傳來的聲音,還沒待她睜開眼,便聽一聲皮鞋踩地的響動衝入耳中,“嗒嗒”的皮鞋聲緩慢至極,愈發逼近,她緊緊攥住雙手,握拳的掌心裡盡是溫熱的汗珠,不知是熱的還是緊張的。
那聲音在她身旁極近的地方停下,隨之而來的,便是那股格外冷沉肅穆的逼人氣場,將周圍的氣壓都拉低了幾分。
林青宛仍舊闔着雙目,一動不動。
那人看了看,說:“華哥,估摸一會兒就醒了。”
被稱作華哥的男人面無表情瞥了一眼,極其冷漠拉來一旁的椅子,徑自坐下,長臂懶散搭在椅背上,“出去。”
聲音嘶啞冷肅,透着讓人不寒而慄的冰寒之氣,還沒怎麼着呢,就讓林青宛冷不防打了個哆嗦。
“是,華哥。”雷川應聲退下了。
鍾葉華什麼也沒做,就硬生生寒着臉坐在那,等。
林青宛渾身僵硬躺在那裡,她不睜眼都清楚,那男人百分之一萬在盯着自己看,那凌厲威嚴的目光直直射向她的臉,冷得人心慌意亂。
不知過了多久,在她後背的冷汗出了第三遍時,忽然聽他說:“還要裝睡到何時?”
不鹹不淡的一句發問,直接令林青宛喉嚨發緊。
她不是太懦弱,只是這男人實在煞氣太重,光是聽聲音,就足以知道他如何冷血殘暴,對於這號揮揮手就能像碾死只螞蟻一般取走人性命的,林青宛不曾打過交道。
她頭皮緊繃着,不動。
“要我命人掘了你哥的墳嗎。”他淡聲問。
林青宛聞聲倐地睜眼,一片朦朧逐漸清晰,男人的容貌一寸一寸撕裂霧氣氤氳,終呈現在面前。她想象過鍾葉華的樣子,醜陋的,猙獰的,一臉刀疤兇狠惡煞的,可是所有的想象,都在這一眼中粉碎的徹徹底底。
他不醜,甚至是英武挺拔、俊朗凌厲的,肅穆的神情冷然懾人,那股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魄力悉數盛在一雙深邃眼眸裡,如翱翔夜空的鷹隼,不可琢磨。
大約是太過出乎意料,林青宛沒能成功將視線從男人臉上移開。
鍾葉華也沒動,就面無表情任她看,黑沉的瞳孔中察覺不出一絲情感,淡漠無溫。
良久,林青宛才從訝然中回過神,虛弱卻倔強地將臉轉向一邊,躲開。
“林小姐,你我本無仇無怨,抓你來因爲什麼,你心中應該有數。我此段時間並不在深圳,手下人出了紕漏讓你哥捲了一箱貨逃走,這些,我都可以不計較,畢竟人死如燈滅,我不至於連他唯一的親人都不放過。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鍾先生真是高看我了,你要的東西,我並不清楚。”林青宛語氣涼涼的,不卑不亢。
“來人。”鍾葉華素來話不說二遍。
剛纔的手下推門而入,“華哥,有事吩咐?”
“找人掘了她哥的墳,挖地三尺,看看有沒有我們要的東西。”
“是,華哥。”
“慢着!”林青宛騰地一下坐起來,大約用勁太猛,扯到了手腕處的傷口,痛得她眉尖緊蹙,臉色瞬地白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們要什麼!”
鍾葉華向前傾了傾身子,貼近她,探究的目光幽深不見底,直直地從她的眸子看入她的心底,一寸都不放過。林青宛被他這麼盯着,莫名心跳加速,懼怕與羞憤一齊涌上心頭,彷彿她在他面前就是一覽無餘的,赤條條被他看光看盡,那銳利如針的俊眸不斷朝她刺探,在瞬間盡收眼中了若
指掌。
雷川發狠似的衝了上來,照着她的臉就揚了巴掌,“你他媽少在這兒跟華哥叫板,也不打聽打聽,在華哥面前說謊的人都是什麼下場?”
說着,就要動手。
林青宛腦袋一縮,想躲。
“慢。”鍾葉華不急不緩叫停了他的動作,撤目的時候順帶挺直了身,骨節分明且修長的手指摁揉着發酸的眉心,微闔雙目,“她沒說謊。”
“華哥?”雷川似有疑惑地盯着牀上的女人,“這娘們兒有些能耐,讓弟兄們橫山跨海一通追,華哥您當真信她?”
“一個人的眼睛,欺騙不了。她的眼神告訴我,她還不想這麼早沒命,既然如此,她就沒那個膽量在我鍾葉華面前造次。是麼,林小姐。”
他說得信誓旦旦,十拿九穩的表情讓林青宛覺得心底陡升寒意。
……
窗外,雨勢漸小。
頭頂涌動的黑沉烏雲被狂風吹散,而林青宛心頭簇簇盤踞的黑雲,卻是越來越濃,越來越重。
鍾葉華耐性極低,若不是不久才從香港趕回,有些疲憊,他斷不可能在這裡待這般長時間,於她,似乎已然給足了面子。
“林小姐。”他不多問,只叫了遍她的名字便默下來,目光深沉鎖住她面上每一個細微的變化,一把冷沉嗓音當真迫人,一字一詞,都擲地有聲不容置喙。
林青宛不笨,知道他意在何處。
“我可以提供線索,但是,請鍾先生實話告訴我,顧遲到底是遭誰毒手?”她冷漠與他相視,故作鎮定強加掩飾的表情之下,是不可自控的慌張與無措。
她知道是他的人,可仍舊想要聽得真切些。
男人接過雷川雙手遞來的一支香菸,湊去,一手兜住打火機跳動的藍色火苗,防止它熄滅,將菸頭對準,抽了兩下就燃起來。
“事已至此,林小姐還想繼續往自己的傷口上撒鹽嗎?”他看出她的佯裝鎮定,卻並未拆穿。
“我哥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林青宛目光堅定看着他,臉色蒼白得沒有血色,深吸一口氣,“他本不是混地下圈子的人,我不信他會愚蠢到與你們這種社會毒瘤同流合污,你若想拿到東西,就先回答我的問題。”
“媽的,臭娘們兒嘴巴不乾不淨,找死?社會毒瘤有長我們華哥這模樣的嗎?你他媽說話放尊重點兒,仗着我們不動女人就把自己當根蔥了是吧?”雷川極其不屑地朝地上淬了口唾沫,擼起袖子架勢十足走上來,“華哥,甭給她好臉色,這娘們兒就是不知好歹!”
“出去。”
鍾葉華倐地側目,語氣陰惻惻的,面無表情。
“這裡什麼時候輪得你指手畫腳?”
雷川愣了愣,大約沒想到自己主子竟會因爲這女人同他陰了臉,憤憤不平地將袖子又展了下來,罵罵咧咧的走出去。
“川子沒文化不曾見大世面,林小姐別計較。”鍾葉華笑得意味不明,香菸被夾在他右手的食指與中指間,閒散地吸了兩口,吞雲吐霧,“你說我是社會毒瘤?不錯,形容的貼切真實一針見血,不知林小姐對我這樣的社會毒瘤,有何看法?”
分明就是一股戲謔調侃之意。
林青宛怎能聽不出這男人的話外音?
“自古正邪不兩立,鍾先生,我們道不同不相爲謀。”
鍾葉華忽然低低地笑起來,笑聲聽上去有些揶揄意味,“你哥犯錯在先,即便是我手下人擅作主張殺了他,也不足爲怪。在這條道上混飯吃的,那就是一隻腳踏進閻王殿,一隻腳踩在棺材板,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活兒,還指望犯錯後留條爛命苟延殘喘?未免也太樂觀了些。”
他起身,將只抽了兩口的煙撇到地面,腳尖輕輕碾碎成渣,“不打擾林小姐休息。想必在這深圳討生活也不容易,那東西我自會命人去找,不過若是你主動來找我說,自然另當別論。我本是挺看重顧遲的,或許,我還能爲此施捨些喪葬費給林小姐你。”
說罷,他自胸腔深處發出一聲揶揄的笑,目光一秒都不停頓地掃過林青宛慘白的臉,看到她破破碎碎顫抖的長睫,無動於衷邁出步子。
鍾葉華走過多時,林青宛才從恍惚中抽回神來。
她捂着纏了繃帶的左手腕,低垂着眸,不知在想什麼。
“林小姐,今日多有得罪,華哥吩咐我送您走。請便。”進來的男人仍舊一身黑色西裝,語氣清冷卻很溫和。
林青宛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一擡頭,才發現是不久前那個帶人追殺自己的男人,“我可以走了嗎?”
他不說話,只是淺笑着點點頭,很是疏離。
林青宛沒再多問。她深知這些人都是本性兇殘,再溫和的外表都掩蓋不住渾身散發的那股肅殺之氣,有時多一句話,也就多一分讓自己深陷泥沼的可能,所以她選擇緘默。
(綺麗兒在美國的劇情,與鍾葉華有部分相關,自此寫的便是華哥和林青宛的生殺恩仇,不多,會非常簡略寫完,而後便是美國西部,三對兒的兒女,最後大結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