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兒“馬臉男”在地上翻滾哀嚎,顯然是被李淼這外人傷得極狠,高磊卻是渾不在意,反而有些快意在臉上。
雖然是同門,但兩人之間的齟齬已經是擺到了面上,連裱糊的功夫都懶得下了。
高磊邁步從他身上跨了過去,就像是跨過一條死狗一般,而後轉頭對着李淼一笑、伸手一引,帶着李淼一行三人繼續前行。
少頃,就到了高磊本人的居所。
一間農家小院,看不出奢華,倒也算得上幽靜。
趙英帶着孩子,自去偏房餵奶。
李淼和伍鳴霄則是坐到了院中石桌邊上。
高磊說是去安排酒菜,轉身就出了門。
院內一時間就安靜下來。
李淼自是靠在桌上,撐着臉假寐。
伍鳴霄則是四下裡亂看,傻小子嘛,什麼都沒見過,到處都覺得新奇。
看了一會兒,憋不住了,就低聲朝說道。
“李大哥,方纔你點那個馬臉的是什麼武功?”
李淼閉着眼笑道。
“玄天指,用了都說好。”
“想學啊,我教你啊?”
伍鳴霄面色一白。
“‘那個’玄天指啊?”
李淼笑道。
“還能有哪個玄天指,不就明教——”
“哎哎哎哎——”伍鳴霄連忙擺手打斷。
“算了李大哥!不學了不學了!”
“你小點兒聲!”
伍鳴霄四下看了看,生怕李淼方纔說過的話被人聽了去。
明教在當今的大朔,已經徹底成了個禁詞。不僅是因爲陽家人刺駕一事,後來西域摩尼教在錦衣衛的指引下進入中原,大肆搜捕明教底層的餘孽,其中自然少不了流血乃至滅門之事發生,現下已經再無人敢將“明教”二字掛在嘴邊。
像李淼這種,身懷明教嫡傳武學,還大喇喇說出來的,要是被有心人聽了去,少不得一番麻煩。
更不用說,幾人身上還揹着福康縣的案子呢!
伍鳴霄忐忑地四下掃視。
怕什麼來什麼。
在他視線掃到門口之時,還真就發現了一雙正朝着裡面看過來的眼睛!
“什麼人!”
伍鳴霄提刀站起。
“這話該由我來問你!”
一張義正言辭、眼角含淚的馬臉,緊跟着伍鳴霄的話頭就探進了院內。兩條腿分的大開,螃蟹似的走進來,腰間劍鞘隨着動作敲在大腿上,邦邦邦一陣亂響。
正是名叫吳志的馬臉男子。
雖然面上強擺出一副威嚴的樣子,可顯然李淼那一指不好消受,方纔那一句“腫大三五倍”也不是虛言,前擺隨着步伐透出輪廓來。
“又是你這鳥——噗!”
伍鳴霄本想怒罵,見吳志這副滑稽樣子,話到一半竟是噗得一聲笑了出來。
吳志的臉色一下就通紅如血。
用劍鞘挑着前擺略作遮擋,忍着痛站直了身子,伸手指着伍鳴霄就要怒斥。
“這裡是我大雁堂的產業,高磊不過是個帶藝投師的綠林匪徒,這裡他說的不算!更不是他說誰能進來就可以進來的!”
“現在你們都給我出去!”
說着,竟是往前走了數步,遠遠地就伸出手來要去抓伍鳴霄的手臂,像是要將他直接扯出去一般。
伍鳴霄冷哼一聲。
以吳志的武功,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也不拔刀,就要打開吳志伸過來的手。卻不想還未貼上,氣勢洶洶的吳志忽的慘叫一聲。
“嗷!”
雙手捂住胯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在他身後,去而復返的高磊不屑地撇了撇嘴,收回哨棒,伸手將兩壇酒、一個食盒放在桌上,抓着吳志的腰帶就走了出去。
片刻之後纔回返,朝着李淼抱了抱拳。
“叫李兄見笑了。”
而後打開食盒,將酒菜拿出來擺在桌上。
李淼睜開眼,挑了挑眉,玩味地笑了一下。
“同門師兄弟,怎地弄成這樣?”
說着,伸手拿了酒杯舉起。
高磊拿了酒罈爲他倒着酒,嘆了口氣。
“原因,其實方纔我那師弟也說了。”
“無非就是‘帶藝投師,根本不正’八個字兒而已,無論多麼盡心做事,終究還是得不到師門的信任,也不可避免地會受到排擠。”
“再加上……呵,我也確實是匪性難改,前些日子忍不住與我那師弟做了一場,結果就被一齊發配到了這裡,說是一齊受罰。”
高磊收回酒罈,爲自己倒了一杯,低着頭看着杯中搖晃的、自己的影子。
“但,說句不好聽的。”
“什麼一起受罰,不過是場面上的話。想來不出一月,我那師弟就可以返回師門。而我,說不得就要在這待上一輩子咯。”
“呵,不說了不說了。”
高磊啪一下將酒罈拍在桌上,舉杯。
“今日見了李兄、伍小兄弟,也算是一見如故,且滿飲此杯!”
說罷,一飲而盡。
伍鳴霄也是學着他的樣子灌了一杯,李淼卻只是輕飄飄舉杯抿了一口,就將酒杯放下,玩味地看着豪爽熱情的高磊,心中暗道。
“差不多該問了吧?”
果然,他這邊心底剛一想,高磊就笑着問道。
“說起來,伍小兄弟,你們又是來這窮鄉僻壤作甚?說是過路的話,這邊前後不着,也不像是去附近大城的樣子啊?”
伍鳴霄張口就要作答。
身後卻傳來一個冷冽的女聲。
“迷路而已,與你何干?”
趙英走過來坐下,自顧自拿了雙筷子。
高磊被頂了一句,面色一僵,旋即又大笑起來。
“哈哈,趙姑娘倒是快人快語,我就喜歡趙姑娘這種性子,說起話來也痛快!”
趙英看也不看他,只低聲冷笑。
“呵。”
自顧自夾菜吃飯,再不理會。
高磊討了個沒趣,只覺得趙英性格怪異,也就不再與她說話,又提着酒杯,轉頭去跟李淼和伍鳴霄攀談起來。
只是話語之間,總是有意無意地在試探三人的來歷、去處。
李淼三言兩語就糊弄了過去,伍鳴霄卻是越喝越上頭,數次險些就將實話說了出來,卻被旁邊的趙英屢屢截斷。
高磊被趙英頂了數次,又被李淼無視了數次,也越來越維持不住表情,最後也只顧着吃飯,吃完飯後起身拱手。
“既然有女眷,這間院子就借給三位了,我自去其他地方歇息。”
“若有缺的物什,去東面院子裡找我就是。不叨擾了,告辭。”
說罷,轉身離去。
伍鳴霄覺得不好意思,就要起身追上去說話,屁股剛離開凳子,卻被一隻手按了回去。
趙英冷聲說道。
“屏氣凝神,運行周天。”
“再說幾句,你就要被這人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