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是江湖風波惡，依我看，他們就是沒有見過真正的風波。但凡坐船出海過一次，就不會覺得人掀起來的算是什麼風波了……哎喲！”
風急浪涌，忽的將小船整個兒甩上了半空。
說話的人嬌喝一聲，一個鷂子翻身躍上半空，而後才如同一片落葉般飄然落下。
旁邊的李淼卻是嘆了口氣。
“你是不是沒聽過江湖上傳我的閒話？”
那人拍了拍胸脯上沾的水珠，一身宮裝被撐得緊繃，這一拍顫顫巍巍，混似水波盪漾一般。
她笑着說道。
“大人說的是哪些閒話？”
“是您殺人盈野、剝皮下酒，還是您挾持天子、威福自用，或是您心機深沉、睚眥必報？”
“哦……我知道了。”
她歪了歪頭，笑着對李淼說道。
“您指的是，說您紅顏知己無數、堪稱色中餓鬼，強行將無數出類拔萃的女俠收入房中，又絲毫不念情義，連那位明教教主都被您始亂終棄，最後釀成京城之禍……的那些閒話？”
“我自然聽過。”
李淼嘴角一抽。
“那你穿這一身宮裝，明明隨便使個千斤墜就能壓住的顛簸，非要在我面前翻到半空中去……是故意的？”
女子言笑晏晏，坦誠無比地點頭。
“是呀！”
“您可能不知道，我與安鎮撫使可是老朋友了，四大公子裡面就我倆是熟識，他上任之後我們還經常書信往來。”
“我對您的憧憬之情，他可是一清二楚。說起來，他將我推舉給您，我可是萬分感激，又怎能不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呢？”
李淼無奈地搖了搖頭。
“酒色財氣”四公子裡面的這最後一位，“財公子”鹿無雙，竟是個女子……而且是個姿容絕世的女子。
說實話，他不是不知道這“四大公子”的事情，這最後一位公子的名號和事蹟他自然也聽說過。
“彩糜公子”，鹿無雙。
江湖人稱“財迷公子”。
血衣樓白衣殺手出身，叛門自立門戶，在陝西一帶建了家客棧，做情報和殺手生意，說是隻要錢給夠什麼事都能辦成，但只要沒錢，就是親兄弟也要掃地出門。
但這只是解釋了她“財迷公子”的名號，卻沒解釋她“彩糜公子”的名號是如何而來……很簡單，這位鹿公子，喜好美人。
她賺的錢，九成都用來建了個龐大的宮城，來給她蒐羅而來的那些後宮居住。“無雙城”的名號，在整個江湖上也是聲名赫赫。
也正因如此，加上鹿無雙都是易容喬裝出門，江湖上還真無人知道她是個女子。
見李淼沉默，鹿無雙笑着說道。
“大人既然知道我的心意，又不是迂腐守舊之人，卻還是有所顧慮……莫不是覺得我名聲不好？”
“您不必多慮，安兄豈會將不清白的女子送到您的身邊？我只是喜歡看美麗的女子，並未真做過什麼事情，男子更是一個都未接觸過。”
“倒不如說，我平日裡在我那無雙城裡多有唸叨您的事蹟，我那些姐妹們都對您傾心不已……您若是從了我，整個無雙城便都是您的，豈不是兩全其美？”
李淼搖頭，不搭話。
鹿無雙也是識趣，見李淼不願搭茬，也就自然地轉移了話題。
“咱們已經接近東瀛了，過了這場風波，應該就能望見海岸。不過，現下東瀛正在內亂，不少匪徒在沿海劫掠商船，咱們去的方向又正好是個交界地，估計會碰上點麻煩。”
說着說着，她將目光轉向一側，噗嗤一笑，伸出白皙纖長的手一指。
“您看，這不就來了？”
李淼早就看向了那邊。距離兩人所乘小船數百丈的海面之上，正緩緩洇開一片猩紅。
猩紅的正中，一架商船巋然不動，而四周甲板之上卻是掛着數條鉤鎖，鉤鎖延伸到四周數艘小船之上，正有十餘個口銜倭刀、只穿一件兜襠布的倭人順着鉤鎖朝船上爬去。
商船之上，已經如一片人間地獄。
水手、僕役打扮的屍體被從艙室之中拉出來，在甲板中央堆成一座小山。還有些倭人提着刀四處搜尋，四面不時傳來女子的尖叫和男子的慘叫。
更有一些倭人，將油澆到瑟瑟發抖的俘虜身上，點燃之後看着對方在甲板上翻滾掙扎，發出刺耳的獰笑聲。
這獰笑聲穿透了甲板，傳導到了下方一個狹小的艙室之中。
艙室裡，佐佐倉奈奈子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淚水如雨點般奪眶而出。
她知道，自己躲不過去的。
她不該來的。
早知道，聽父親的話就好了……就算聯姻又能如何？母親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即使對方是個言辭粗鄙、行事殘暴的惡人，總也不會殺了自己的吧？
可現在，後悔也無用了。
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外。
再過數息，自己就要落到這幫惡人手裡了……與其受辱，不如……
佐佐倉奈奈子從腰帶裡抽出一柄短刀，顫抖着架在自己脖子上，死死地盯住門口。
咔嚓、咔嚓。
一柄生鏽的倭刀從門縫裡捅了進來，試探着門閂所在的位置。找到之後猛地一擡，便將門閂打開，而後——砰！
艙室門被一腳踹開。
一名只穿了條發黃的兜襠布、牙齒髮黃、面相猥瑣的倭人走了進來，一眼就死死地盯住了佐佐倉奈奈子。
他臉上綻開猙獰惡心的笑。
回身鎖住房門後，他慢慢朝着佐佐倉奈奈子走了過來，一邊走還一邊低聲安撫道。
“別怕、別怕，不要衝動。”
“我很快的，很快的，做完之後我幫你去死不好嗎？若是落到其他人手裡你纔會更慘，所以我是你的同伴纔對。”
“放下刀……放下刀！”
他忽然一聲暴喝。
噹啷——
佐佐倉奈奈子被嚇了一跳，短刀落地。
他獰笑一聲，猛然衝了過來。
那張猙獰猥瑣的臉，在佐佐倉奈奈子的瞳孔中迅速放大，她恐懼到了極點，卻做不出動作，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朝她抓來。
轟！！！
一瞬間，甲板塌陷。
那名海盜就彷彿被捶打的年糕一般，陡然從“一個”變成了“一灘”。
血肉濺在佐佐倉奈奈子的臉上，她雙眼一白，軟軟倒地。
上方傳來李淼平淡的聲音。
“七十八頭，不錯。”
“開門紅。”
“小鹿，去看看有沒有你看得順眼的活人，上岸後用來做個嚮導。不順眼的不用管來歷，一併宰了。”
“咱們來東瀛，只殺人，不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