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熱寂
如此聲勢浩大的規則變化，毋庸置疑，必然會導致一場史無前例的宇宙奇觀——以旗艦要塞爲原點，方圓一萬光年內的星域，在這一刻徹底暴動了！！
首先是光速常量，一個宇宙中最關鍵的常數。
它幾乎可以影響宇宙的方方面面，大到天體、小到塵埃，無一不受它的干擾。
就在這股奇異波動籠罩星空的那一刻，這從宇宙誕生以來從未發生過變化的參數出現了些許異常。
它就像是喝了假酒一般，毫無徵兆地開始忽上忽下地跳動。
時而加快至百萬、乃至千萬公里每秒，時而又減速至數百米、甚至數十米每秒。
忽快忽慢的光速彌散在星空之中，形成了一個個大小各異、形狀也在不斷變化的異光速區塊。
在快光速區塊內，光速甚至已經遠遠超過了三十萬千米每秒，這直接改變了精細結構常數，也就是電磁相互作用力的強度。
準確地來說，是大大減小了電磁相互作用力。
這無疑是一場災難。
從微觀上來看，原子和分子已然無法維繫自身的存在，自發地解體爲更細碎的微觀粒子。
而從宏觀上來看，原本緊密結合的物質，毫無徵兆、悄無聲息地開始逸散。
遠處，尚未被宏電子炸彈餘波衝擊到的星空中。
無數巨蠍匯聚在一起，試圖對那突然停止攻勢、一動不動懸停在星空中的主力戰艦發起新一輪的攻勢。
忽然。
當那奇異的波動降臨、這片星域的光速常量驟然加快的那一刻，蠍羣前衝的勢頭猛地一頓。
一團團細密的霧氣在巨蠍的身周浮現，同時，那暗紫色的強相互作用力裝甲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瓦解——光速的增加，讓強相互作用力也發生了減弱，那由緻密中子形成的裝甲自然也無法維繫原有的狀態。
吼！！
巨蠍猩紅色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痛苦，它下意識扭動着自己的身子，試圖挽救它賴以生存的緻密裝甲。
但……
當它扭動身軀的那一瞬間，由硅碳原子相互結合而成的特殊肌體也發生了自我崩解。
譁！！！
不過眨眼的功夫，這隻體長超過萬米的龐大巨蠍便化作一蓬緩緩擴散的粒子霧，彌散在星空之中。
蠍羣的遭遇只是這場奇觀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更多的奇異景象，還是發生在一些僥倖存活的恆星和行星之上。
行星不用多說，在宇宙的尺度上，那動輒上千上萬公里的龐然大物其實和巨蠍沒什麼兩樣，光速加快的那一刻，它們也迅速化爲了無數迷濛的粒子霧。
只有恆星和質量更加龐大的天體，纔是這場演出的主角——
恆星和行星不同，它們其實是一個恰到好處的平衡體。
重力和內部核心的壓力相互平衡，讓這場能夠持續百億年的核聚變得以維繫。
當規則改變的那一刻，原本暗紅色的紅矮星驟然明亮，一度超過了常規恆星的亮度，至於常規的主序星，更是朝着巨星和超巨星的方向變化！
它們愈發明亮的同時，自轉速度也在不斷加快。
在質量沒有發生變化的前提下，這種變化無疑打破了恆星內部維繫了無數年的平衡。
於是……
超新星爆發出現了。
當蠍羣和行星化爲一片齏粉的時候，來自恆星的演出開始了！
轟！轟！！轟！！！
隨着高光速區塊的飛速移動，星空中接連不斷地亮起足以照亮整個星系羣的爆炸火光！
至於低光速區塊……
那裡面的場景和高光速區塊截然相反。
光速的降低，大幅增加了強相互作用力和電磁相互作用力，無論是蠍羣還是天體，在這一刻都自發性地向內部坍縮，一個個異常迷你的中子星出現在星空之中。
在引力的作用下，這些中子星相互結合，最終形成了一個個零散在星空中的低光速黑洞！
這些低光速黑洞運行在星空之中，當它們觸碰到高光速區塊的時候，便會迅速解體，先前吞噬的物質和能量也會在一瞬間爆發出來——這威勢，甚至比超新星爆發還要強大數倍！
但……
創世紀要塞從宇宙泡之外發起的規則打擊，絕不可能僅限於光速常量這個單一的變量。
在光速變化的同時，一個看似微不足道，實則爲宇宙基礎的規律也出現了變化。
圓周率。
它從一串無理數開始不斷增長，朝着一個臨近的整數靠近。
最終，在那來自宇宙泡之外的奇異波動下，它成功變成了4。
圓形，在這一刻變成了正方形。
不，準確地來說，在這一刻，這片星域中已經沒有了往昔圓的概念。
這規律的變化，對於宇宙中的宏觀和微觀物體同樣是災難級的打擊——巨蠍體內圓滑的器官頓時出現了一個個鋒銳的棱角，還沒等波動的光速將它們籠罩在內，它們便被身體內“長”出的棱角刺破了內臟。
至於更宏觀的場面……
行星和恆星原本球形和橢球形的外觀也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方方正正的棱角，但這種形狀大幅破壞了星體的平衡性。
毋庸置疑，它更進一步地加劇了滿天星爆的劇烈程度。
圓周率和光速的改變，說白了，其實都是依託外物才得以呈現的——如果沒有微觀粒子、沒有宏觀星體，這些變化其實並不會對宇宙本身造成什麼影響。
但是！
當那股奇異波動發展到極致的時候，一個宇宙最底層的規律被悄無聲息地改寫了。
空無一物的星空中，一團耀眼的火光憑空出現，不過眨眼的時間，這團火光的能級便從微不可查的火苗飆升至遠超超新星爆發的程度。
但就在下一秒。
這團刺眼的火光毫無徵兆地熄滅，星空中的溫度也從億萬攝氏度瞬間降至-273.14攝氏度。
距離絕對零度，僅有半步之遙。
先前彌散在星空中強大至極的能量，在這一瞬間盡數消散！
能量守恆被打破了！
這方圓一萬光年的星域中，即便是雷打不動的能量守恆定律，也在這一刻出現了坍塌！！
當然，這僅僅只是發生在一萬光年星域內的現象。
來自狄拉克之海的真空零點能就像是決堤的水庫一樣，近乎瘋狂地倒灌至這小小的星域之內。
強烈的光和熱瞬間充斥着這一萬光年的星域，縱然光速、圓周率等一系列基礎規律都發生着波動式的改變，但依然沒有讓這片星域的最終結局發生任何變化。
短短几分鐘時間，這一萬光年星域中的熵值急劇膨脹，星域內的物質也在規則急速變化間從有序轉向無序。
熱寂，發生了。
一切的有效能量全數轉化爲了熱能，就連光子，也在這一刻徹底熄滅。
這一萬光年的星域，在這一刻徹底變成了一片沒有能量流動的寂滅空間。
理論上來說，沒有任何物質和生命能存在於這片寂滅空間內。
蠍羣不行，那三隻龐大的巨蠍，更不行。
但……
當這片一萬光年的宇宙熄滅的那一刻，數萬個燦金色的熒光在這漆黑深邃的寂滅空間中悄悄亮了起來。
那是維和艦隊的主力戰艦。
艦載護盾的燦金色光芒徹底隔絕了周圍陷入熱寂的宇宙，而星艦內部的創世紀單元，在執行了“003”命令後，將艦身的各項規則牢牢鎖死在了最初的模樣。
……
“規則打擊已結束。”
“創世紀要塞正在進行最後收束，請耐心等待。”
冰冷的電子合成聲在指揮中心內響起，刺激着徐明啓尚未復原的脆弱神經。
他用力喘了兩口氣，艱難地站起身，一步步挪到了舷窗旁，並朝舷窗外望去。
看着那一片漆黑，甚至看不到丁點星光的寂滅空間，徐明啓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片星域，死了。
就算創世紀要塞現在結束規則打擊，就算這裡的規則重新迴歸正常，這片星空，也徹底廢了。
雖然人聯至今沒搞清楚這看似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真空零點能的真正來源，但人聯仍然確定了一點。
那就是真空零點能的提取，是有代價的。
當一個宇宙的真空零點能消耗過度時，宇宙就會重新陷入坍縮，並徹底消失在超空間膜上。
同理，當宇宙泡裡的一片空間消耗了大量真空零點能後……
這片空間同樣也會陷入“坍縮”。
屆時，無論是曲率航行，還是蟲洞躍遷，都無法在這片死去的空間中正常運行。
相應的，這裡也會成爲高等文明真正的禁區。
舷窗外的深邃漆黑逐漸淡去，點點星光從遠處的星空散射而來，再次照亮了這片正在失去活性的星空。
輕微的移動聲從一旁傳來，打斷了徐明啓的沉思。
那是艦載機器人搬運艦內人員發出的動靜——在信息流打擊中，尚未徹底甦醒的艦內人員正在被一一送去醫療艙治療。
忽然。
“去……去！”
含糊不清的聲音從後方的主控制檯傳來，緊接着，便是一陣叮鈴哐啷的碰撞聲：“勞資……勞資沒事！”
“只，只不過是有點頭暈，你個鐵皮疙瘩……”
“莫挨勞資！”
聽着那熟悉的聲音，徐明啓眼中不由流露出幾分驚詫，他轉身朝主控制檯望去：“方將軍？”
“嘿……”
看着面色蒼白地站在舷窗旁的徐明啓，方雲生咧了咧嘴：“徐院士，沒想到你丫的還活着呢！”
徐明啓臉色一滯，剛剛組織好的關心話語頓時堵在了喉嚨口。
“……”
神踏馬還活着！
不是他吹，按照先前的狀況來看，就算是旗艦要塞上的人都死完了，他都不一定死！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方雲生並沒有在意自己剛纔說的話，他扭頭打量了一圈，臉色稍驚，“那些巨蠍……”
“我們遭到了信息流攻擊。”
徐明啓聳了聳肩，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身旁的舷窗：“幸好創世紀要塞及時趕到，但那三艘泰坦母艦……”
“還是墜毀了。”
方雲生面色一沉，眼中閃過了一絲哀痛。
一下子就折損了三艘次級旗艦！
這在他的艦隊生涯中還是頭一遭碰到這樣的情況，別說他了，恐怕整個人聯艦隊也很少出現這種程度的戰損。
由此也能看出那些巨蠍的實力有多麼恐怖！
“這是……熱寂了？”
方雲生壓下心中的哀痛，順着徐明啓手指的方向望去，眼中驚訝之色更重：“這次創世紀要塞是動真格的？”
“是啊。”徐明啓點頭肯定，“至於那三隻巨蠍……應該是死了吧。”
“我想象不到有什麼生物能在這樣的打擊下活下來。”
方雲生乾笑了一聲。
“是啊……”
“都幹出熱寂了，要是還能存活下來，那也太踏馬……”
話還沒說完。
“滴——滴——滴——”
刺耳的警報聲在指揮中心內驟然響起：“警告！偵測到高強度信息波動！”
伴隨着電子合成聲，一則信息熵波動的比對結果在湛藍色的全息界面上彈了出來。
【相似度：99.9％】
看着全息界面中彈出的信息，方雲生沉默片刻，艱難地補全了自己尚未說完的話語：
“……邪門了。”
……
在艦載主腦的控制下，旗艦要塞的躍遷引擎發出了一陣陣隆隆的轟鳴聲——高強度規則打擊的後遺症終於顯現出來。
雖然熱寂剛剛結束，但這片星空的坍縮和萎靡已經開始了。
曲率航行也好，高維躍遷也罷，在這一刻，任何基於空間技術的航行方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阻礙。
好在坍縮程度尚不嚴重。
在加大輸出功率後，通體閃爍着燦金色光芒的旗艦要塞和主力戰艦成功掙脫出了這片空間泥沼。
剛離開這片星域，一個最不希望見到的場景便出現在徐明啓和方雲生的眼前。
巨蠍首領，五隻巨蠍中體格最健壯的那一隻巨蠍，也在一陣逐漸強烈的信息熵波動中顯出了身形。
雖然和先前相比，這隻巨蠍明顯收到了不小的創傷——暗紫色的外層裝甲幾乎全數剝離，斷裂的肌腱和骨架赤裸裸地暴露在星空之中，淡綠色的體液從其中汩汩涌出，最後在其自身的引力下凝成一顆顆“露珠”，依附在它的體表。
可即便如此，它依然還活着。
它輕輕眨動着僅剩的一隻猩紅色眼珠，其中充斥着仇恨、憤怒……
以及惶恐之色。
“該死的臭蟲……”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巨蠍如此，方雲生自然也是如此。
他咬緊牙關，從牙縫中擠出了一絲聲音：“這玩意兒……到底怎麼活下來的？！”
憤怒至極的聲音中，同樣潛藏着些許驚慌。
創世紀要塞都殺不死的生物！
從人聯誕生以來，這可是獨一份！！
“我也不清楚……”
徐明啓神色凝重，按下了全息界面中的通訊按鍵：“它……”
“到底是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