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最喜歡吃這種甜甜的糕點,朱月只猶豫了一下,便被那糕點的清香勾得伸出了手。
林知夏發現她擡起的手臂上有舊傷。
自袖中取出屋內拾得的橡果:“這是你的嗎?”
朱月一邊把糕點往嘴裡塞,一邊點頭,似是餓得狠了。
她以爲眼前這位大人喜歡橡果,便又從兜裡掏出數枚。
以線籤插就的橡果,信手擲於地上,化作陀螺飛轉不休。
林知夏想到幼時,她也曾爬到樹上去摘,最後沒力氣了,順着樹幹滑下來,衣服都刮破了。
還是兄長脫下外袍蓋在她身上。
“送給你。”朱月將橡果放在林知夏手裡。
林知夏笑了:“你從哪摘的?”
“就那邊,那裡有好多好看的姐姐。”
朱月指的是金錢巷。
林知夏將那橡果捏在指尖,突然問道:“你家裡有鐮刀嗎?”
“有啊,就在那”
朱月手指向廳中那根圓柱,倏然怔住。
她想起來,那把鐮刀插她爹頭上了。
朱月雙脣一抿,眼裡有了一絲害怕。
林知夏把剩下的糕點都給了她。
何氏捧着錢囊走出來,看到女兒亂吃別人給的東西,正欲出聲斥責。
又見林知夏神色溫煦,目光清亮,與尋常跋扈胥吏不同,到嘴的話又忍住了。
孩子晚上還沒吃東西呢。
跟着何氏進去的官差一臉怪異,小聲地把情況說了一下。
何氏那錢袋裡,全是沾着塵垢的銅板。
這都是她自牆縫裡、恭桶之下,還有那窗臺下的縫隙裡摳出來的。
每個地方就藏一兩枚,藏了幾十處,也不嫌麻煩。
江成問道:“你女兒說,米缸下的三吊錢不見了,爲什麼單那個地方放那麼多?”
何氏面色一沉,眼裡閃過一抹恨意。
“因爲屋裡能藏的地方,我都試過了,每次被他找到後,就要捱打。
米缸底下的錢我是放給他看的,他知道那裡藏了錢,就不會疑心我身上還有。
我每次出攤回來,他若是在家,都是直接上手搶的,我不這樣,連爲孩子縫補的布頭錢都沒有。”
周圍人聽了這話,無不爲之動容,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何氏那雙操勞的手上。
林知夏站起身來:“這房子是買的還是租的?花了多少錢?”
何氏一愣,倒是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
“租的,一個月八貫。”
果然,比榆林巷的房子要金貴,她家那個院子,比這個寬敞月租只要五貫。
林知夏看着對方一身粗布麻衣:“這麼貴,爲什麼選擇住這?”
何氏一臉平靜:“我出攤方便,加上他就在金錢巷做工,也離得近。”
觸及到林知夏詢問的目光,何氏又補充道:“他在那做打手。”
林知夏捏着下巴:“你這胡餅一天能賣多少?”
何氏雖然不解,但還是老實回道:“我一個人做,最多賣兩百個。”
林知夏讓宋大先把何氏和朱月帶回府衙問話,今日先找個客棧讓她們安頓下來。
她站在院中,試圖從屋裡的凌亂破損處還原死者與兇手爭執的經過。
她慢慢走到門口,門外圍觀的人已被衙役叫去問話。
這是民房區,普通伶人和小販都住在這一塊。
旁邊還有合租院,十幾人擠在一起,住的都是底層的勞工。
此時,附近很安靜,大家約莫都出去賞燈了。
每逢中秋、元宵,朝廷都會取消宵禁,上至權貴下至平民,都會約上三兩好友通宵慶賀、至曉方休。
林知夏見衙役已經整理好了鄰居的口供。
便留下兩人守着案發現場,一行人出了樂臺坊。
回到主街,眼前已是花燈點綴的晚市,各種美食數不勝數。
街道上賣藝人在雜耍,小公子在投壺,女娘們則聚集在河邊放水燈。
還有一些酒樓設置猜燈謎遊戲以及斗酒論詩。
在這種日子,禮數大防相對鬆泛些,男男女女亦可同遊。
林知夏看着這滿城的燈火,將街道裝點得如同仙境,心中不由悵然。
湖州的中秋節也很熱鬧,只是她一直忙於公務,沒怎麼逛過。
此刻從燈市穿梭過,她也沒賞燈的心情。
“江成!哎!我在這兒。”
有聲音自旁邊傳來。
江成擡頭,酒樓的三樓雅間裡,程忌正對着幾人揮手。
阿晝早就按捺不住了:“公子,要不”
江成去看林知夏。
林知夏心情早已平復,一臉平和地道:“你們去吧。”
說着看向雲星。
“你纔來汴京,也跟着去逛逛,我這邊不缺人。”
說完,她擡腳繼續往前。
身後的衙役一臉遺憾,原還以爲,江大人會帶他們一起去!
這酒樓看着就很豪氣。
林知夏低頭想事,只看着前面的路。
拐角出現一支舞龍燈的隊伍,街上的人就往那邊擠。
林知夏察覺到人流的涌動,正準備往旁邊避一避,卻有一雙手先她一步,將她護到一邊。
林知夏見阿晝雲星已不在江成身後。
而後頭跟着的那些衙役,看到江成的動作,眼神裡多了一絲調侃。
她掙脫開江成:“你怎麼沒去。”
“年年都是一樣的節目,早看膩了。”
林知夏不再多言,腳步快了三分。
後頭的衙役看着,默默交換眼神。
看來,是林大人不肯。
回到簽押房,林知夏先看衙役走訪的口供。
江成似在外面吩咐着什麼。
沒一會兒,宋大走進來,手裡拿着的是何氏和朱月的口供。
他憤憤不平道:“這個朱三,可真不是個東西!”
江成不知何時,也坐在了對面。
林知夏接過口供,三人交換着看。
死者朱三,父母雙亡,有一個哥哥,衙役已經去通知了。
他原先在金錢巷做打手,一個月前喝多了跟人打架,被解僱了。
現在每天在外面喝酒閒逛。
跟他打架的也是個打手,衙役已經去查了。
他的妻子何氏,本名叫何巧蘭,今年二十五歲,父母早逝,生有一女朱月,今年九歲。
她十六歲嫁給朱三。
朱三好酒,喝多了還愛打人,動起手來,連親生女兒都不放過。
肖平看過,小姑娘手上背上都有舊傷。
鄰居的口供裡也提到,經常能聽到朱三打何氏母女。
朱三還愛賭錢,何氏掙的錢都被他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