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是經賭友介紹去了百花院後堂,識得了呂氏。
以他的財力,即使有朱磊和何氏供養,百花院的正經姑娘他也是點不起的。
呂氏的收費在他的能力範圍內,說出去面上也有光,所以,他去的很勤。
呂氏也只當他是一個尋常的客人。
也正是如此,一個偶然的機會,兩人在街上碰到,朱三認出了素面朝天的呂氏。
他無所事事,便一路跟蹤,結果發現呂氏居然是個良家子,還有個剛及笄的女兒。
豐氏咬着牙,說出這段話,即使沒有親身親歷,她都能想像到,那個畜生是怎麼威脅呂娘子的。
那之後,朱三也不花錢去百花院了,找着時間就去呂氏家裡找她。
後來,更是直接搬到了樂臺坊,不只佔了人,還威脅呂氏,把所賺銀錢分他一半,要不就把她的事捅出來。
所以,朱三才有那麼多銀錢去賭桌上輸。
呂氏一直忍辱負重,直到朱三話裡話外提到她女兒。
她這纔打聽到朱磊的住處,將自己的遭遇一一告知,希望朱磊能幫忙約束朱三。
她真的很擔心因爲自己的事影響到女兒的婚事。
可朱磊一家本就是砧板上的魚肉,哪裡幫得到呂氏。
好在,朱磊與何氏都站在呂氏這邊,他們雖不能令朱三收手,卻也是收斂了不少。
至少不敢再打呂氏女兒的主意。
林知夏沉吟了一會:“何氏從一開始就知道朱三和呂氏是什麼樣的關係。
她們不會仇視對方,反倒會惺惺相惜,這就是她教朱月刺繡的原因。”
豐氏低頭默認。
相較於這兩個女人,她還幸運一些,兒子懂事聽話。
丈夫朱磊雖然不中用,好歹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
林知夏在心裡權衡,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
“案發那天下午,何氏離開攤子,是去找你,對嗎?”
“是。”
“找你說錢的事兒?”
豐氏眸色微閃,依舊嘗試着將罪名往身上攬。
“是,我知道朱三每天都喝的醉熏熏的,就算着時間去的,想把那個錢拿回來。
可一到那,就看三金神色慌張的跑出來,我就進去看了一眼,就發現朱三趴在地上。
我當時覺得機會難逢,把門掩上後,就開始在院裡翻找,沒想到,他中途醒了,我就推了他一下,他就磕在鐮刀上了
當時呂娘子看到了,是我求她爲我遮掩,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整件事情就是這樣,呂娘子撒謊只是不想你們察覺我和她有聯絡。”
林知夏目光沉沉,她知道,豐氏還是沒有說實話。
“你認識三金?”
“認識,我見過一次。”
林知夏直接起身,從舊案卷中抽出四名年輕男子的畫像,平鋪在桌上。
“那你說說,哪個是三金?”
豐氏目光在畫像上游移,額頭冒出細汗,遲遲不敢迴應。
“你根本就沒見過三金!我再問你,擀麪杖扔哪了?”
此時的豐氏已經六神無主,不知該裝不知道,還是照着呂氏告訴她的回答。
“我隨手扔在一口井裡了。”
她結結巴巴地說完,已經不敢擡頭看林知夏了。
“其實,你知道,這些話騙不到我。去找朱三的不是你,是朱器。”
“不是不是,不是他,是我。”
豐氏說着,手腳並用地爬到林知夏腳邊。
宋大不忍,上前將人扶起。
林知夏嘆了一聲:“你和朱器都不認識三金,只有呂氏認識他。呂氏將那擀麪杖扔進井裡,本意是要栽贓三金,卻不曾想,反倒把她自己暴露了。”
宋大見林知夏神思鬱結,久久不曾開口,便擅自做主將豐氏帶了下去。
一盞茶後,宋大終是忍不住。
“大人?”
林知夏擡眸:“怎麼了?”
“您好像對這件案子有點猶豫,之前看您懟小豆芽時,都不會這樣糾結。”
林知夏沒有回答,現在,她已經可以全盤推演整個案件。
豐氏說的,就是朱器的作案經過。
只是朱三倒下的位置不是意外,而是朱器計算過的。
而呂氏,一定是看到了全程,纔會想出栽贓三金的辦法。
她撿起擀麪杖將朱家的門帶上,不讓旁人發現屍體。
將擀麪杖扔在井裡,是因爲那裡是去往金錢巷的必經之路。
她折返迴天香樓製造不在場證明,之後返回朱家,裝作剛發現屍體,找人去報官。
呂氏或許是出於對朱三的恨意,又或許是對這個十四歲少年產生了憐惜。
同是苦命人,她願意以身入局。
不惜編造自己與朱三、王力無媒苟合的事,只爲助朱器脫困。
“你先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暗中盯着林知夏的暗衛冽風,明顯察覺到對方情緒不對。
他想起公子交待過的,關於林大人的事,無論大小,事事都要報到他那裡去。
於是,兩刻鐘後,江成回到了府衙。
林知夏正垂着頭想事,直到一片玄色衣角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她擡頭,肩膀一鬆:“你回來了。”
一句簡單的問候,卻讓江成聽出了一絲疲憊和無奈。
江成在林知夏旁邊坐下,看其脣色發乾,想來是久未飲水,便倒了杯冷茶遞過去。
“喝點冷茶,提提神。”
林知夏接過茶盞,這才發覺喉嚨乾澀。
江成道:“案子都查清了,你在煩什麼?”
他來之前,先找了宋大瞭解情況。
“朱三該死!”林知夏聲音悶悶的。
江成瞬間就明白了林知夏的糾結,他道:“根據現有的證據,你只可以證明朱磊一家從朱三家拿了四十二貫銀錢。
這些年朱磊給朱三的銀錢,是這四十二貫的十倍百倍。這錢完全可以當作是朱三還給他們的。
退一步講,就算朱器真是兇手,他才十四歲未成年,又是在朱三主動出手,他被動防禦的情況下殺人。
有先例可循,可從輕處置適用贖刑,賠銀子給死者家屬即可。
何氏跟朱磊他們是一條心,那這銀錢賠不賠,不過是左手倒右手,這樣看來,我們可以跳過這個流程。”
這一番言論,聽得林知夏呆住了。
她是自己鑽了牛角尖,因爲她一直秉持有錯必糾,可朱三實在該死!
其實從那日在餛飩攤上的談話便可窺見,朱器本性正直一心向上,並不是狡詐之人。
林知夏望着江成的灼灼目光,神思一動。
“我記得,現場有一塊碎瓷上,有死者朱三的腳印。
樊老說,朱三後腦勺被重力擊打顱內出血,會出現短暫的清醒。
看起來好像沒事,實際腦部損傷已經影響了四肢活動。
他很有可能是一腳踩中碎瓷,一腳踩中橡果意外滑倒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