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汁般在檐角暈染開來,待冽風到了僻靜處,阿晝立即現身,旁邊還跟了個雲星。
“怎麼回事?孔老怎麼又來了?還待了那麼久。”
阿晝不知地牢裡發生了什麼,一連丟出三個問題。
“地牢磚牆上還殘留着林大人的指印,她疼到暈厥嘴角咬破都未向外求救”
冽風聲線比寒鐵還冷,眼瞳裡浮動的暗色讓阿晝脊背發涼。
不是他膽小,而是冽風常年隱在暗處,那雙眼睛就像隱藏在黑暗中深處的利刃。
雲星注意到冽風靴底沾着幾片暗紅碎屑,像是被碾碎的硃砂混着某種草藥。
阿晝猛地撞上身後石壁,後腰的短刀硌得生疼。
完了完了!怎麼偏偏就是最壞的結果。
他忽地想起什麼,突然一把抓住冽風的手。
“冽風,你會易容,你將我化成林大人,我替她去裡面待着,這玉佩交給你。”
玉佩是江成留給阿晝的信物。
雲星目光不經意掃過那玉佩,隨即又睜大眼轉了回來。
爲何他會覺得這玉佩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冽風橫了阿晝一眼:“化豹爲犬易,化犬爲貓難。”
也不看看自身條件。
“那我還是回府領頓板子吧!”阿晝一臉頹喪,轉身要走。
“回來!”冽風喝了一聲,“今日我見那池翰在地牢裡撿了什麼,像是染血的物件,你去查一下,別是發現什麼了。”
阿晝一聽這話又來了精神。
“那我辦完事再去領板子。”
是夜,阿晝與雲星趁着夜色,偷偷潛進了池翰的書房。
在桌案上的木盒裡,發現了那片染血的蟬蛻,聯想起冽風的話,他立即確認這就是池翰撿的東西。
阿晝知道,不能直接拿走,那等於告訴對方林大人有問題。
他想了半天沒招,倒是雲星想起山林中,螞蟻搬運蟲子的場景。
屋外種着花草,應該有螞蟻窩。
兩人一商量,弄了點蜜糖塗在蟬蛻上,這東西的香氣最招螞蟻。
木盒的縫隙也足夠螞蟻進出。
做好這一切後,阿晝拍着雲星的肩膀,伸出大拇指,覺得他們倆簡直是天才,這麼妙的法子都能想到。
兩人蹲在書案前,靜待螞蟻降臨。
一刻鐘過去了,阿晝興致不減;
半個時辰過去了,兩人不免抓耳撓腮;
一個時辰過去了,阿晝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傻。
就在兩人快要放棄,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木盒直接拿走時,終於看到一隻黑蟻蹬着它那幾對健碩筷子腿,出現在了木盒旁。
它走幾步回頭轉一轉,明顯是在呼喚自己的小夥伴。
兩人如稚童般,緊盯着黑蟻,直到看到其找到漏洞進入了木盒,有光瞬間從兩人的眼中迸發,好似能照亮整間書房。
他們無聲的歡呼,待看到螞蟻成羣結隊地出現,從桌上到地上,延伸出了一條蜿蜒的線,才放心地離開了大理寺。
辰時初,池翰推開書房門時,晨光正沿着螞蟻隊列流淌。
看着桌上結隊的螞蟻,額頭青筋直跳。
他連忙打開木盒,蟬蛻僅剩米粒大的殘片,正有幾隻黑蟻在奮力託舉。
“請仵作過來一趟。”池翰揚聲向外面的直衛喊道。
說完,池翰延着桌角,一直來到牆外的螞蟻窩。
劉光瑞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你蹲在這做甚?收拾收拾去杜府了。”
池翰沒有解釋,等仵作到了,他纔將事情說了一遍。
仵作看着木盒裡的黑蟻,面染疑惑。
“有些螞蟻確實喜血腥氣,但這般遠的距離,着實讓人匪夷所思。”
他用指鉗夾起盒中的蟬蛻殘片,螞蟻失了口糧,立即陷入慌亂之中。
接着又夾起最大的黑蟻,看着圓圓腦袋前那對鉤子。
“屬下慚愧,分辨不清此蟻種類,這殘片上的血跡,可是物證?”仵作面帶惶恐地說道。
剩這麼點,連驗毒都做不到。
池翰揮揮手,讓仵作退下了,想了想又不甘心,他用匕首劃破手指,滴了幾滴血在對面劉光瑞的桌案上。
對於劉光瑞的追問,他隻字未提林知夏。
在杜府查了一天,三位見過青衣女子的人都被拘在杜府。
他們讓杜府所有的女眷都梳上高鬟望仙髻,這是同三人看到的最接近的一種髮髻。
可來來回回指認,三人都看花眼了,記憶反倒愈發模糊起來。
在薛姨娘被害的時間內,三名誤食商陸致昏迷的僕役——雜役小雙、馬伕小曾、廚房芸娘,這三人因獨自在屋中休息,都沒有人證。
還有就是那位打掃觀景閣的丫鬟,她每天上午都要打掃整座觀景閣,一直是一個人。
杜府其他人,在薛姨娘出門的這段時間裡,都曾與他人接觸,可以確認沒有作案時間。
這四人審了又審,皆是喊冤,說自己沒有殺人。
池翰讓四人都套上青衫,恰好四人的身形都差不多,那三個目擊者看誰都像,看誰都很可疑。
而這四人都是被動獨處的,三個昏迷一個重複每天的狀態。
沒有突破口,池翰不想再出事,將四人帶到大理寺關了起來。
同時留了一隊人在杜府守着。
押着人到地牢時,他腳步一轉,來到林知夏牢房前。
鐵門打開,林知夏擡眸,手裡依舊是拿着那些口供。
地上的茅草被清理到牆角,地上寫滿了各種人名。
對方面色還有些白,脣邊的傷口依舊觸目驚心,但精神看着好了不少。
池翰心中一暖:“辛苦林大人了。”
“無妨,我在這裡閒着也是閒着,薛姨娘的死因查清了嗎?”
池翰本沒有請教的意思,他真的只是過來看一眼。
見對方主動提出,他還是將整合的線索遞了過去。
外面廊道上,劉光瑞正倚着石牆。
“香爐架有拆下來嗎?我想看看。”
話落,旁邊立即有直衛端着木架及香爐走了過來。
池翰面露尷尬。
林知夏卻依舊面色淡淡,她仔細地打量着那個圓孔。
兇手是用工具鋸出來的,通過齒痕可以看出,是個老物件,老化的嚴重,只是這齒痕有些眼熟。
“你將這東西給軍器監的師傅看看,我覺得這鋸齒的形狀,像是軍中用的鋸齒銅片,我之前辦案的時候見過一次。”
池翰很驚訝,卻是半點不敢耽誤,披着夜色就去了軍器監。
軍器監有個分部就在外城,池翰一來一回只花了不到一個時辰。
他氣喘吁吁地拿着一枚不足一指寬的銅片。
“已經確認了,就是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