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陰雨天。
那天摔壞了的腿這兩天又開始跟我鬧騰,鑽心的疼。
舒冬走了以後,我不用想着每天早上變着花樣的做早飯。想的起來,自己就會弄一頓熱乎的吃。想不起來,樓下超市的麪包兩元一個,絕對管飽。
一月的天氣,冷得厲害,不敢用手拎着皮包,怕手凍了以後到律所裡緩不過來沒法子工作。所以只能跨在肩膀上,只希望公交車上的偷兄不要把我當成目標,阿彌陀佛。
舍了厚尼子大衣,套上羽絨服,頓時胖的成了一個圓球。我在門前的穿衣鏡胖看了看,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步履蹣跚的下樓,朝着公交車站走過去。
隱約覺得有人在我身後跟着我,轉過頭來,卻看見了一張久違的臉。
沈飛靜靜的看着我,呼吸之間,眼鏡上籠了一成薄薄的霧。那張瘦削的臉,卻讓我覺得那樣薄情。
我抿了抿嘴角,到底還是開口問他:“找我?”
沈飛見我和他說話,面上一喜,開口叫我:“小末,我……”
“有事說事,沒事的話,我還要去上班。”我沒有黑着一張臉,但是語氣疏離,這讓沈飛不悅,可我卻無所謂。
“乖,別這樣。”沈飛擰着眉頭,低聲問我:“剛纔看你的腿似乎……出什麼事了?”
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眼,我說:“前幾天從所兒裡的樓梯上摔下來,傷到了腿,過兩天就能好了。”
沈飛俯下身子在我腿上按了按,我覺得疼,也覺得這個這個動作相當曖昧。下意識的後退兩步,我冷冷說道:“你弄疼我了。”
他站起來,推了推眼鏡:“對不起。”
我本來以爲自己已經對這個男人毫無知覺,可爲什麼現在聽到他說對不起三個字,心裡還是有一股委屈。我的理智告訴我,周未末,這個男人背棄了你們的承諾,所以他不配。
想着,原本已經軟化的心再一次封上。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說:“沈飛,你不用跟我客氣。三個月的期限轉眼就過去了,我不認爲這個約定對我們來說還有什麼用。所以,從今天開始,你是你,我是我,咱們沒有任何關係了。”
“周未末,再等我一段日子好不好?”沈飛皺起眉頭,一臉討饒,“等我處理好手邊所有的事,我們還像以前一樣,這樣不好麼?”
我不說話,暗自冷笑。如果你還惦記着和我之間的感情,那又爲什麼會和陸薇訂婚?你不知道對於一個女人來說訂婚意味着什麼嗎?你不覺得,已經有了未婚妻,還要向我討好的嘴臉有多讓人噁心嗎?
“小末,”沈飛低聲哀求,“解決了最後的事,我就回到你身邊,相信我。”
我不想聽他的瘋言瘋語,乾脆直截了當的問她:“說吧,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我很冷靜,也知道這個時候沈飛來找我一定有事要我去做。
沈飛像是很難開口,不過猶豫猶豫,還是對我說:“我知道你是楊濤楊律師的助理,也知道你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很好。我想求楊律師幫忙,讓陸薇能夠重回法醫的行列之中。畢竟她是爲了我纔出的事,我不想欠她。”
說來說去,他還是爲了陸薇。
他不想欠陸薇,所以就能欠我?他不覺得,這種話說出口,我們兩個已經沒有什麼好談的了嗎?
我勾着嘴角笑了:“沈醫生,不要把我想的太厲害,也不要寄希望於楊濤。昨天主任來過,楊濤很明確的回絕了他的請求。我想在楊濤哪裡,我的話畢竟沒有主任的游泳。所以請你自己想辦法吧,我無能爲力。”
“小末!小末!”沈飛攔住我的去路,我不勝其煩,想要用力推開他。可沈飛的力氣比我大了太多,我腿上有傷更是沒法跑開。“再幫我想想辦法吧?就當我求你。”
正在我們兩個僵持的時候,有個聲音斜插進來,不冷不熱的嘲諷一聲:“不好意思這位先生,請你放開她。”
轉過頭,卻看到舒丁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不好意思先生,我們趕時間,如果你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們可以走了嗎?”
沈飛尷尬的鬆開了手,有些不甘心的看了我一眼:“小末,不管怎麼說,我都想請你幫這個忙。”
“我幫不了你,對不起。”扯起舒丁的胳膊,我仰起頭,對他甜甜的笑了笑:“走吧。”
舒丁禮貌的朝沈飛點點頭,攬着我的肩膀朝他的車走過去。嘴裡還小聲的跟我嘀咕:“乖乖,你這是哪兒欠的風流債,都找到家門口了。”
我瞪他一眼:“閉嘴!”
關了車門,我重重的嘆了口氣,擰緊的眉頭還是舒展不開。
舒丁看了我一眼,哎了一聲:“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去上班,順便帶你吃早飯。”
我眯着眼睛看他,嘿嘿嬉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舒丁擺着他那張正太臉,委屈巴拉的問我:“你看我這張臉,像是壞人麼?”
我裝作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呀,原來壞人是能從臉上看出來的!”
舒丁黑着一張臉,專心的開他的車去了。
我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發呆,不得不承認,沈飛出現的時候,我的心還是很不爭氣的狂跳了幾下。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爲太想見到這個人了,還是根本不想見到他。
舒丁帶我到律所附近的茶餐廳吃飯,點了簡單的早點,沒等他開口,我說:“舒冬前天走了,巴黎。”
“我知道。”
他的答案出乎意料。
舒丁沉默片刻,忽然開口問我:“舒冬離開的時候有沒有和你說點什麼?”
我笑了,沒想到這個當哥哥的還是關心自己的妹妹。我就想不明白了,既然兩個人互相關心,爲什麼一見面卻要弄得和仇人似的不歡而散?自家人照顧自家人還要偷偷摸摸的,多奇怪?
舒丁撲哧一下笑起來:“小末,你別總笑呀。跟哥哥說說,舒冬有沒有說過什麼話?有沒有提起過我?”
“奇怪的話就說了不少。你嘛……還是真沒提到。”
包子上桌,我先夾了一個塞到嘴裡細細品嚐。這家店我路過了無數次,可就沒進來吃過,爲什麼?還不就是因爲貴唄。正好今天舒丁這個冤大頭請客,不吃白不吃。
舒丁討好的把豆漿推過來:“小末,那你們都聊了些什麼?”
“聊感情唄,女人湊在一起,除了八卦可不就是談男人。”我挑挑眉,成心氣他。
舒丁頓了頓,語氣有點怪怪的:“哦?她說了什麼?”
“呵呵,她說小的時候總覺得,只要是自己喜歡的,不管是什麼人都要去爭取。愛了,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可現在我才明白,無論你多愛,多想,還是有不能左右,不能更改的事。所以就認清現實找一個愛自己,能給自己幸福的男人,心滿意足的過完一輩子纔是真的。”
說着,我美美的喝完了舒丁孝敬我的豆漿。一擡頭,卻看見這位三十開外的大哥居然紅了眼睛。
我說這怎麼話說的!
他長了一副正太臉,萬一路過羣衆以爲我欺負幼小兒童,這不得冤死我!
“舒丁?”我揮揮手,看他回神。
舒丁輕咳兩聲,問我:“早上那個男的是怎麼回事?沒聽你提起過。”
提到沈飛,我不禁黯然。既然早上的一幕被他撞見了,我就是怎麼編,也沒法子圓謊。可能是因爲前一陣子知道他默默的爲舒冬做了許多,怎麼也硬不起心腸來討厭他,所以我才願意把自己心裡所想的告訴他。
“早上.你看見的那個男人……應該可以算是我的前男友。舒冬不喜歡他,所以我沒告訴舒冬我和他之間的交往。”喝了口豆漿,滿口清香,明明是清晨,卻抵不住心裡疲憊,“後來,他爲了好朋友的官司做了僞證,在一份屍檢報告上做了手腳。有個和他相熟的女法醫莫名其妙的爲他背了黑鍋,工作沒了,自殺未遂了兩次,他說他要陪在這個女人身邊,等她振作起來,他就會回到我身邊。可前兩天我卻聽說他們已經訂婚了,可他今天卻來找我,讓我拜託楊濤救這個女人,說等他一陣子他就會回來。”
我看着舒丁細細聆聽的模樣,隱約看到了舒冬的影子。我苦笑一聲,問他:“是不是好傻?”
舒丁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對我說:“周未末,相信我,這個男人並不愛你。離開他,對你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爲什麼?”
“如果他愛你,就永遠不捨得讓你委屈。”舒丁雙手握着杯子,白皙的手指被燙紅了,“我不清楚你們之間的細節,可你相信我,這個男人接近你,一定有他的目的。”
“你說的太誇張了……”沈飛刻意接近我?怎麼可能?我和他認識的時候根本一無所有,他能爲了什麼目的接近我?
舒丁很篤定的說:“我從來不會以惡意來推測一個陌生人,可是這個男人的言行,他出現的時機,都讓我覺得他是個很有心計的男人。”
他喝了一杯豆漿,看了看時間擡頭跟我說:“時間不在了小末,你該去上班了。”
“嗯,是呀。”再不到場的話,估計楊濤救上電話來催了。這兩天忙萬坤集團的資料交接,他一個人忙不過來。
舒丁招來了服務員買單,末了對我說:“如果不介意的話,你的事我會去查。也許很快就能給你一個答覆。”
我呵呵傻笑:“沒什麼好查的,我和他之間再也不會有什麼糾纏了。”
舒丁嘆了口氣,反問我一句:“那你心裡的那個聲音,又是怎麼說的?”
我無語,只得苦笑,在門口與舒丁道別,看他漸行漸遠。
也許我的事,我自己都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