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下午,舒冬終於從巴黎回來,家都沒回,直接到分局來接我。
看着我傷痕累累的樣子,舒冬哭笑不得:“周未末,你能不能少出點狀況?”
“能!”我的態度絕對良好。
我給蘇潛打電話,告訴他舒冬已經回來了,不用替我.操心。蘇潛那邊好像忙的不行,大概是抽空接的我電話,囑咐了我記住多休息要忌口,匆匆掛了機。我隱約聽那邊說海南海南,大概他也要出差一段日子了吧?
舒冬聽我說連日來的遭遇,十分肯定的告訴我:“小末,你們所裡有人害你。想想平時你和誰有矛盾,或者是你和誰的利益相沖突,也許這個犯人並不難找。”
想來想去,我忽然想到出事的那天晚上,我似乎看見什麼人在我離開的時候進到昊天律師事務所所裡,趕忙給楊濤打了個電話,讓他複印一份當天晚上寫字樓出入的記錄。
第二天一早,我去見季秋。
隔着鋼化玻璃,我們用電話聽筒交流。
她笑的安然,隔着窗溫和的看着我:“周小姐,謝謝你來看我。”
“季老師,”我叫她的名字,可心裡有無數的念頭,“您爲什麼不想證明自己的清白?”
季老師頓了頓:“周小姐,我是個罪人,我理應受到懲罰。”
“應該受到懲罰的是邊鼎傑,而不是你!”我篤定的看着她,“季老師,我雖然只見過你幾次,可我知道你喜歡孩子,你疼愛自己的學生。這樣的人,你讓我怎麼能相信她就是殺了自己兒子的兇手。”
“周小姐,你還沒有結婚吧?”她忽然問我。
我愣了愣,不明白她爲什麼這麼問,可還是開口回答:“嗯。”
“你沒有孩子,不知道一個母親爲了保護自己的孩子,什麼都做得出來。”她忽然間笑了,淡淡的,很溫和:“離開了我和邊鼎傑這樣的父母,不管到哪裡都是天堂,不管到哪裡,都不用揹負着罪孽。”
“您是說邊昊沒有死?!”我興奮的抓住了她言語間的意思。
“不,我殺了他。”季老師很沉靜。
我皺着眉,始終不相信她的說法。我問她:“我能爲你做些什麼嗎?有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事?”
季秋想了想,安靜的說:“周小姐,麻煩你把我臥室裡所有的雜誌都帶給我,我想在最後的日子裡把他們看完。”
探視時間很快就過了,我沉默着走出來,腦子裡很亂很亂。
正在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的時候忽然接到了楊濤的電話,他說:“周未末,我有事必須要去一趟加拿大,這段日子你一定要堅持住,等我回來!”
我覺得失望,在這麼緊要的關頭,楊濤居然還要離我而去:“去做什麼?”可能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居然還有追問他的心情。
楊濤沉默片刻,說:“千葉出了事,我必須去見她。”
“好。”我掛了電話,看向蒼茫的天空。
在大洋的彼岸,有個女孩比我更需要楊濤。
顏千葉,現在我希望你能幸福。
接下來的日子裡,滿世界的取證,爲了我自己,也爲了季秋。每個人都像是上緊了發條的機器,不停的工作,不停的繁忙。
二月伊始,城市裡已經開始瀰漫着過年的氣氛。而我卻覺得異常冷,異常孤獨。
也許是懷着某種同病相憐的情懷,每隔兩天的時間我都會去和季老師聊天,聽她說她有個怎樣的學生,而那個學生又是怎樣懂事而有才華。
我更加捨不得讓這個女人蒙上不白之冤,繼而死去。
每天中午仍舊是到分局的門口吃飯,順便和丁宣他們碰碰頭,白邱似乎找到了新的突破口:“我已經找到了萬坤集團管理該投標業務的高層領導,或許能從他這裡查到一些線索。”
我點點頭,心裡一片蒼茫:“謝謝你,白隊長。”
“別客氣,”白邱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應該的。”
孫瑾這幾天爲了季秋的案子四處奔波,幾乎沒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季老師是無辜的。畢竟事情已經過了十七年,想要找一份有利的證據出來,談何容易?
這一天的下午,孫瑾剛剛從浮川市回來。事情一如往昔,毫無進展。
我的腦子裡忽然靈機一動,我問他們:“如果想要證明季秋沒有殺死邊昊,那現在找到邊昊本人,不是最有利的證據嗎?”
柳時鑫苦着一張臉:“找一個十七年前就已經不見了的孩子,哪兒有那麼容易?而且邊昊失蹤的時候纔有三歲而已,就算他現在站在你面前,你還能認出他來嗎?”
我苦着一張臉,笑自己異想天開。
第二天,白邱通知我已經找到了新的證據,可能我的事很快就能解決了。現在差的是證據還有證人證言。
聽說這件事,我的心情自然大好。連季老師都能察覺到我眉宇之間的輕鬆。
“周小姐,是不是麻煩的事解決了?”她在鋼化玻璃的另一邊,安詳的看着我,就像任何一個母親。
“差不多了。”我笑了笑,把包裡的雜誌交給她,“季老師,你的雜誌。”
從那個小窗口裡把東西遞進去,法警檢查了一遍,然後交到了季秋的手裡。
她拿着雜誌,反覆摩挲,似乎愛不釋手,眼睛裡盡是溫柔。
“季老師?”我叫她,可她的眼睛一直在看着那幾本雜誌。
她忽然擡起頭,對我說:“周小姐,我知道你和孫律師一直在想辦法讓我脫罪。十分謝謝你們的好意,我想,你們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
我擰緊眉頭,對着玻璃那面的季秋說:“季老師,你看,已經二月了,離年三十不過半個月的時間,是閤家團圓的日子呀。假如你的孩子沒有死,他現在也該有二十歲了吧?難道您就從來沒想過要再見他一面,再聽他叫一聲媽媽?”
季老師搖了搖頭:“我已經做了一個母親,真正應該做的事。周小姐,不要再爲我費心了,還有一個禮拜就是公訴的日子了,也許過了年,我的刑罰就會執行。一切都是命,我們逃不過的。”
探視的時間過了,她帶着那幾本雜誌,安然的回去了。
我久久無法忘卻她臉上安然的笑,心裡一陣陣的難受。
假如沒有遇到邊鼎傑,那她的人生將會多麼完整?一個愛她的丈夫,一個可愛的孩子,一羣鮮花般稚嫩而充滿生機的學生。
我在餐桌上一語不發,沉悶的感染了身邊的幾個人,弄得大家都很沉默。
丁宣咳嗽兩聲,開口說:“今天去查了一下季秋這十七年來的行蹤,沒什麼特別的。不外乎每隔三年換一個城市,還是教書育人,酷愛鋼琴,她所有的學生都很喜歡她。”
我點點頭,嘆了口氣:“第一次見到季老師,她就在班級裡彈琴。第二次見到她,她在書店看關於音樂的雜誌。第三次見到她,她從鋼琴演奏會場出來,而且還救了一個孩子的命。”
“舉證期限就快到了,”孫瑾頓了頓,“也許我們真的救不了季女士了。”
我莫名沮喪:“再想想辦法,盡人事,聽天命。”
“小末,你是不是該爲自己操點心?”柳時鑫好像挺想不通我爲什麼對季秋的是那麼上心,“吊銷了執業資格證書,你一輩子都做不了律師了!”
“可是柳時鑫,就算不做律師,我也能繼續活下去。”我微微苦笑,“或許會換一份更適合我的職業,起碼我還年輕,我還活着。”
大家都不說話了。
“關於你的事,我們這邊暫時沒有什麼新的證據。”白邱開口說道,“不過這件事還是不要拖到年後的好,夜長夢多,時間長了,什麼證據都沒了。”他偏頭囑咐孫瑾:“你一直在幫周未末查證據的事不要讓你們律師事務所的人知道,不然會對我們相當不利的。”
“我知道。”孫瑾點點頭,“除了楊濤,所裡沒有一個人知道我還和小末有聯繫。”
“這樣最好。”
我覺得倦了,吃過飯,我一個人在街邊漫無目的的閒逛,忽然很想給蘇潛打個電話。可我怕打擾他工作,於是只好把舒丁叫出來陪我。
舒丁一臉“小姑奶奶你饒了我吧”的表情,見到我問的第一句話就是:“舒冬今天來不來?”
我笑眯眯的回他一句:“您老人家做白日夢呢吧?”
不知爲什麼,我讓舒丁開車到了外灘。二月的海邊異常清冷,我看見以前和沈飛常來的那家店,沒什麼遊客,大概店主也要回老家過年,那裡的門窗緊閉,一點看不出昔日風光。
我拉着舒丁跑到海邊去,狠狠的朝大海喊了很多很多的話,把心裡的煩悶都吼出來,也許人會舒服些。
舒丁不像我這麼孩子氣,他只是安靜的站在一邊看着我,等我喊不動了,才問我爲什麼想來這個地方。
“舒丁你知道嗎?我和沈飛就是在這個地方開始的,而我和他,也同樣是在這個地方結束的。”我眯着眼睛,任由海風吹着我的臉,生疼生疼。
舒丁沉默良久,忽然開口對我說:“周未末,你和舒冬一樣,都是傻的讓人心疼的女人。”
“爲什麼?”我看着他嘴角隱忍的痛苦,十分不解。
“你的沈飛,不過是找了一個人頂罪,而怕那個人揭發他,才篡改了一份屍檢報告,而又利用你的關係,爲那個女法醫脫罪後又將這份功勞據爲己有,因而得到女法醫父親的親賴,步步高昇的陰謀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