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笑?”問着他,我嘴角又不自覺的上揚起來,“沒心沒肺的那種?”
蘇潛輕笑兩聲,說:“你不是那樣的人。”
“呵呵。”我只笑,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我是什麼樣的人,恐怕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蘇潛又怎麼會知道?這世界上敢說自己瞭解另外一個人的那個一定是個瘋子,癡人說夢吧?其實我心裡這麼想的時候並沒有挖苦蘇潛的意思,就是心裡面有個疙瘩,總是讓我想要把這些話頂回去。
“現在有結論了?”我有些好奇。
“還是沒有。”
看樣子蘇潛的本事還不到家,沒能把我看得透徹。當然我也想聽聽看在別人眼裡我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不過這種話從我大二開始就從來沒有計較過了。到了最後我還是我,不是另外的誰,沒有區別。
“呵呵,想要了解一個人通常要用很多很多年。”我說,“恐怕那個時候,大夥兒就都變了,和着你這麼多年的分析理解全都白搭。”
蘇潛問我:“那舒冬呢?”
“舒冬?”我想到了那個女人的笑,那才叫一個沒心沒肺,但是如果你仔細分辨,你就能看得出她那絲漫不經心裡面透出的關懷和體貼來。“舒冬這個女人難懂。”
“我能看得出來。”他笑了笑。
我忽然從心裡漾起一絲得意來:“可我懂她。”蘇潛只是笑,沒再說話。
其實我覺得我倆現在就純屬是在這鬼地方無聊的,都開始探討起人生呀,誰懂誰誰瞭解誰的問題了,感情等我倆出去以後估計能開個心理診所。
身邊的水流聲從我耳邊一直響,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慶幸自己的狗屎運,如果我們呆的這個破地方連個下水管道都沒有,恐怕我和蘇潛早就悶死在這裡了,哪兒還能有閒情逸致聊天打屁?
“蘇潛。”我叫了他一聲,他沒回我。這孩子,跟我學走神呢?使勁兒用手掐了他一下,我又叫了他一句:“蘇潛!”
“嗯?”他終於回了我一句。
“怎麼了?”我怎麼覺得他說話有氣無力的,“你不會想睡吧?”
“還好……”
“還好什麼!”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蘇潛的手,他的指尖微微冰涼,不過好在還有溫度,“你別嚇我,我現在可什麼都看不到。”
蘇潛笑了笑,問我:“周未末,你冷麼?”
“嗯……”我承認,這鬼地方陰冷陰冷,還有風從水流的源頭方向吹過來,冷的我想罵娘。
“忍一忍就過去了。”蘇潛說着,收緊了抱着我的手,“靠近一點就好了,很快就能有人找到這個地方。放心吧,蕭何的空間構造解析能力很強,有他指導挖掘工作很快就能有人找到這裡。”
我點點頭,莫名的安心下來。
這個鬼地方又黑又冷,蘇潛的懷裡很暖。我本能的往他懷裡鑽,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努力睜大的眼睛漸漸疲倦,終於閉着眼睛睡着了。
滴答,滴答……
睡夢中有水的聲音從耳邊不停的響,我心裡慌的要命,總覺得一個怪獸在身後追趕着我。
面前的天空就像是被刀子劃開了一道口子,有一股像血一樣的東西要從那裡面流出來了似的,這種暗紅色看的我心驚膽顫。
我閉着眼睛拼命的向前跑着,可是越跑就越覺得自己根本就像是在默片裡原地踏步。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更害怕,也跑得更加賣力。有一種無助的感覺漫上了心頭,就像什麼絲線纏住了我的腳,讓我挪不開步子,就像很多很多時候的無可奈何。
那個怪獸歡呼着衝過來,邊跑邊跳,像是開心極了。
我想要扯開嗓子尖聲慘叫,可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終於那怪物越來越近了,我用盡全身力氣去掙扎,身子卻猛然一輕。我嚇了一跳,可卻也因此從夢裡醒過來了。
身邊那麼亂,居然一點都沒把我吵醒。
有一絲光亮從頭頂上方透進來,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有什麼人在我頭頂上大喊大叫,隱約能聽見那邊在吵什麼:“人在這兒呢!都趕緊過來!”
頭頂上的土渣子和小石塊嘩啦嘩啦的朝我們砸過來,我眯着眼睛不敢擡頭,像認命了一樣的紮在蘇潛的懷裡,腦子還是昏昏沉沉的,分不清狀況。
蘇潛的手好冷呀。
我還在緊緊握着他的手,而他還有一條胳膊維持着緊緊抱着我的姿勢,整個兒身子卻已經僵直了。
“裡面情況怎麼樣?”
“看不清,太暗了。”
“把石板撬開!”
“都過來搭把手!”
我聽着這一絲如果不仔細聽都完全聽不出他們說什麼的對話,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和蘇潛有救了。
“蘇潛,你說對了,他們真的來救我們了。”不知道爲什麼,我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用的是肯定句。從開始的時候我就相信了蘇潛安慰我的說辭,一定會有人把我們從這鬼地方弄出去的。
“蘇潛?蘇潛?”不管我怎麼叫他,他就是一聲不吭。我有些慌了,想要探探他的鼻息,生怕他就真的一睡不起了。
頭頂上方忽然傳進來一道強光,那種亮度讓我很不適應,反射性的閉着眼睛,我只覺得有人把蘇潛抱着我的胳膊拽開,又用盡全力將我拖出廢墟。
“蘇總還在下面!”
“都過來搭把手!”
蘇潛?!
意識到這個信息,我強忍着刺眼的強光,勉強睜開眼睛。沒過多久,我終於能夠看清周圍的一切。混亂的現場,廢墟一樣倒塌的房屋,鋼筋水泥裸露在青天白日之下,生滿鐵鏽的鐵架倒在你能看見的任何一個角落裡。
幾個男人費力的把什麼東西從大坑裡弄出來,逆着光看不清楚,我虛乎着眼睛費力去分辨我所能看到的一切。
他們把蘇潛從大坑裡拖出來,我終於看清他的狀況。他的臉上,衣服上都是血,暗紅色,已經凝固風乾了。他死死地閉着眼睛,皺着眉頭,嘴角緊緊地抿着,胳膊維持着抱着我的那個姿勢,身體已經僵直。他的手被人按下去,於是他眉間皺的更緊。
我看的膽顫心驚,想要走過去,腳下卻沒有一點力氣。
天啊,蘇潛!蘇潛他居然……
我用袖子用力的在自己臉上抹了抹,有幹了的暗紅色粉末,是血凝固後風乾纔有的樣子。但我可以完全肯定這不是我的血,都是蘇潛的。
“快點快點!”周圍的人們瞬間活起來,幾個穿白衣服的傢伙朝我們這邊衝過來。我的頭有點暈,眼睛也有些模糊。可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想知道蘇潛到底有沒有事。
如果不是爲了保護我,他是不是就不會傷的那麼嚴重?
他說永遠不會讓我受傷,爲什麼就可以安心的傷害自己?我不明白了。這年頭真的會有那麼傻的人?把別人的命看的比自己還要重要?
“人呢?”
“蘇總還有呼吸,小周律師沒有昏迷。”
耳邊亂糟糟的讓我心煩,可是頭越來越沉。什麼人把我騰空抱起來放在一張搖搖晃晃的牀上,我只要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天空,沒有云,慘藍一片。
轉過頭努力找尋蘇潛的影子,在離我不遠的那片空地上,有人爲他戴上了氧氣罩,還有人正在按壓他的胸口。
我使盡全身力氣坐起來,身邊有四個人驚訝的看着我,像是看見怪物了似的。我撇撇嘴,努力回過頭去:“蘇潛他……”
“快躺下快躺下!”有一個人把我的身子按到牀上,“蘇總沒事兒的,還有呼吸。”
聽着,我似乎能稍微安下點心來。
可話說回來,把我拉到地下室裡說服劉凱的人是他,用自己身子保護我的也是他,到現在讓我能毫髮無傷走出地獄的那個還是他。不管這點事兒怎麼算,說到底,是我欠他的。
我閉上眼睛,感覺周圍晃悠悠的,搞得我十分想吐。
又有幾個人並排走在我身邊,我偏過頭去,只看見蘇潛躺在擔架上,帶着氧氣罩,還有呼吸。
有一個年輕女人衝到蘇潛的身邊,似乎嚇哭了,拍着蘇潛的臉拼命叫他:“蘇潛,你這算什麼事兒,趕緊給我睜眼!睜眼!”
她跟在擔架旁邊跑,眼睛就從來沒離開過蘇潛身上過。我也看明白了,估計這位就是蘇潛的什麼人了。看看人家,那麼恩愛。
“周未末!”有人一個箭步衝上來,差點將我從擔架上撞翻下去。
我移開眼睛看過去,纔看見這莽莽撞撞的傢伙可不就是我們家舒冬麼。
“周未末。”她看見我還醒着,似乎安下心來,朝着我安然的笑了。舒冬還穿着那件禮服,在這破工地上,白的扎眼。
看看,還是我們家舒冬夠沉穩,看見我還能睜眼就一點都不擔心了。
我聽見舒冬這女人對我說:“周未末,別怕,沒事。”
嗯,好呀,我不怕。怎麼我忽然間變成幼小善良的天使了,所有善良的人們都害怕我受一點傷害?
我沒事?我當然沒事,出事的那個在另外一張擔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