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我已經躺在了中心醫院的特護病房裡。好像我這段日子和醫院特別有緣分,尤其是這一家。
看了看錶,已經早上九點五十了。要是放在平常,這點兒正好是所裡忙瘋了的時候。
趕忙坐起來給所裡掛個電話,我一頭虛汗,就怕所裡不知道我這邊的情況直接廢了我,那我豈不是冤枉?
蘇莫的電話一直沒人接,我舉着電話舉了好久,也該徹底死心了。給楊濤掛了個電話,那邊倒是很快就有人接了,不過他聽到我聲音的時候好像挺驚訝的:“周未末?”
“啊,楊律師!可算有人接電話了。”阿彌陀佛,能把這個大BOSS搞定就功德圓滿了。BOSS大人說我能安心休養,我絕不多走一丁點腦子。
誰知道楊濤在那邊反問我一句:“你什麼時候醒的?”
“呃……”怎麼我感覺我的事楊濤已經知道了?
“怎麼了?”楊濤有些好奇:“我還以爲你要昏迷個十天半個月呢。怎麼樣,現在的狀態還好吧?”
“還好,我就記得自己進了醫院,後面的就不記得了。”說起來也是慚愧呀,那天被人從地下室廢墟挖出來,看見舒冬了,我腦子裡最後繃緊的那根弦就鬆開了,閉上眼睛就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幾天。想想都怕,沒聽人家演小品說啥麼。眼睛一閉,一睜,一天就過去了。眼睛一閉,不睜,一輩子就過去了。
楊濤那邊傳來了另外一通電話的聲音,他用流利的英文問了那邊一句:“what’up?”
看來又有人來找楊大律師諮詢了,我聽他聲音似乎離電話還很近,就跟他說了一句:“那楊律師,你先忙吧,我會盡快回所裡工作的。”
“嗯,不急。等我空了就去看你。”楊濤雖然騰出空來應付了我一句,可他和那邊說的更歡,有好幾句就跟要咬人似的。我隱約聽到什麼accordingtomaritimelaw,大概又是什麼國際海事官司找上他了。看看,同樣是律師,楊濤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別人拼命找案子做,案子卻主動來找楊濤。
感慨同人不同命的空當,爲了節省我我並不富裕的電話費,我這邊主動掛了電話,也省的楊大律師分心。
病房的門忽然打開了,身穿粉紅色制服的年輕護士端着盤子走進來,看見我醒了,她回頭看了看樓道,不過什麼也沒說。
“感覺怎麼樣?”她問我。
感覺?想了想,告訴她:“嗯,還行。”
“我就挺奇怪的,怎麼受傷的那個當天就醒了,你就那麼特別昏迷了兩天。”小護士伸手把架子上的點滴換了,可她還是告訴了我一些很重要的信息,比如我昏迷了兩天,蘇潛已經醒了。
在我還走神着的功夫,小護士已經把針頭插到我血管裡了。我沒注意,下意識的躲了一下,就只看見一塊血順勢倒流回導液管裡,看着真嚇人。
小護士白了我一眼,吩咐我一句:“多休息吧,這瓶液快沒了的時候你再叫我。按你牀邊的那個按鈕就好了。”
抱着完全合作的精神,我老老實實的在雪白的病牀上躺下,就是這個枕頭太低了點,低的我有點難受。
朦朦朧朧的,我剛要睡着,手機鈴聲大作。趕忙接起來一聽,卻是郝大姐的聲音,她那邊似乎挺亂的:“小周律師呀?我想問問你我的事辦的怎麼樣了。這兩天我給你打電話總是沒人接,我都快急死了。”
昏迷了兩天,能接她電話纔怪呢。可畢竟是答應過她的事,沒想到還是把這事兒給耽擱了。想到她的處境,我心裡有些歉意:“姐,真對不住,我這兩天住院呢。這兩天我可能不方便走動,如果姐信得過我,我給你找個同所的律師幫你把事兒辦了。其實也就是幾張證明的事兒,您看成麼?”
郝大姐倒不是那種光想着自己事兒的人,聽說我病了,趕忙問我:“小周律師,你住院了?什麼病?哪家醫院。”
我摸了摸鼻子,心裡卻不知道要怎麼跟老大姐說我的病情,其實我什麼病自己都不知道,可能是在地底下悶壞了,也可能是前些日子忙壞了,不然怎麼會睡了兩天都睡不醒?
“姐放心,我沒事兒,就住中心醫院裡。”剛把手機換了個手拿,想起來我那隻手上海插着針,眼角一瞥,乖乖,血又流回去一塊!
“姐的事兒不急了,不急了!”郝大姐連忙說,“你可要多休息,什麼事兒也別想了。”
“嗯,好的。”跟郝大姐有寒暄了兩句,掛了電話,給孫瑾發了條短信,算是把郝大姐的事兒託給她了。在昊天所裡,論正義感和使命感,估計沒幾個人能比得上孫瑾,把這差事交給她我放心。再說了,整個兒所裡,我算老幾……
屋子裡除了我一個大活人,什麼都沒有,除了桌腳的一疊報紙,我還真沒看見什麼東西。
費了點力氣去夠那份報紙,下面還壓着兩本雜誌,索性一塊拽過來給我解悶。剛翻了兩眼,我就鬱悶了。
我在病房裡昏迷了兩天,這裡倒是清靜,可外面卻鬧得沸沸揚揚的。不才晚生在下我竟然上了晚報頭條,一張半死不活插着氧氣的衰相,那張正好和蘇潛並排推進救護車的照片尤爲醒目。
報道標題更是比當年任玉錦綁架案的標題更加誇張,什麼捨生忘死,什麼天職什麼真情流露。
下面那張照片則是劉凱那傻小子淚流滿面,向記者陳述着自己身世的畫面。
更難得的是我居然在報道里看到了我的名字,周未末,哈哈,原來上報紙就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兒。
隨手翻了翻,看到了娛樂版面。有一抹影子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照片上那個穿着白色禮服的女人沉着一張臉跑開,身邊那個向她搭訕的男人很不幸的被碰撒了一身的酒。
這不就是舒冬麼……
看看這小標題起的——豪華晚宴,小助理迷倒大明星,奈何佳人不領情。
天呀!八卦!紅果果的,新出爐的!舒冬的八卦!
我咧開大嘴哈哈傻笑,津津有味的把這篇報道從頭看到尾,可惜在我銳利的X光點眼下,我還是沒發現字裡行間中明顯的姦情味道,頓時掃興。想了想,恐怕八卦報刊就靠我們這些好事者養活了,不然誰還願意去做狗仔隊?
媒體是個神奇的東西,你生活中百分之八十的信息都是從媒體中得來的,而這一部分信息裡又有百分之八十是你不能完全相信的,好像觀衆和傳媒人的鬥智鬥勇一樣。
其實我這個人還是有點虛榮的,剛把手裡的報紙扔到一邊,又忍不住拎起來看了看頭版頭條。
雖然裡面提了不少次“周未末周律師”,可報道的中心點還是蘇潛,蘇何地產的老總。有的人把他認真負責、對待處理民工賠償問題上一絲不苟的態度給與大加認可;還有的人對此嗤之以鼻,笑稱早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就要加強工地施工的安全措施問題,說到底還是公司制度不完善才讓劉凱的事;還有另外一部分人認爲,這一次民工索賠,施工現場塌陷的事純屬是炒作,讓別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一片尚未開發完畢的樓盤上,日後價格也會提高。
我看着這篇報道有些哭笑不得,有的事以訛傳訛難免誇大,有的事並非本意,卻被添油加醋的說的天花亂墜,到最後都不知道是給自己臉上貼金了還是抹灰了。作爲整件事的當事人,這些報道總有種讓人啼笑皆非的感覺。
靠在病牀上,我無聊的看着天花板。人有的時候就是那麼容易孤單,平時在所裡忙慣了還好,讓我猛的這麼閒下來我還是真不習慣。擡頭看了看架子上的點滴,還有大半瓶沒輸完,我又有點急性子,恨不得現在就拔了針頭,去看看蘇潛也好。
我隨手抓起剛纔那一疊報紙,沒滋沒味的翻閱起來。可心裡卻好像有個洞,像是沒什麼東西能把它填平了似的。
中心醫院,我好像和這個地方份外有緣。只不過那個本應該在這裡陪着我的男人,爲什麼到現在都不回來?沈飛呀沈飛,爲什麼我總覺得我們的關係近了,可你離我卻遠了。
病房外面出來了咚咚的敲門聲,我放下報紙,對着門口叫了一聲:“門沒鎖,進來吧。”
如果來的人是舒冬,她是肯定不會客氣到敲了門才進來的。本來我以爲會是所裡的人,可我一擡頭,先看見了一條纖長白皙的腿把我病房的門踹開,第二個映入我眼簾的卻是一大捧的百合花,等那捧完全超過普通型號的百合都進到病房裡,我纔看到一個女人晃晃悠悠的進了我的病房。她腳底下那雙高跟鞋看着跟舒冬有一拼,臉被花擋着,看不見她長什麼樣子。不過她個子沒有舒冬高,所以我纔不會輕易認錯。
她毫不客氣的把我牀頭那幾朵蔫了的玫瑰花扔進垃圾堆,順手把自己帶來的百合插上,動作利落純熟,專業非常。我這纔看清她的長相,瓜子臉,短而層次感強的頭髮,眼睛大而有神,總是透出一股精明勁兒來。這女人可以用“精緻迷人”四個字來形容,五官就像是最好的藝術家雕刻出的水晶一樣漂亮。等等,我在哪裡見過這樣一張臉呢?
我呆愣愣的看着她在我病房裡忙來忙去,終於忍不住開口:“護士?保姆?走錯屋了?”我一一猜想,美女一一搖頭。
似乎這美女控制慾太強了點,等她把我的病房用最快的速度折騰完一遍以後,她才正式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了手:“你好,我是蘇唯,蘇潛的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