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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我看到楊濤眉飛色舞的和不知名的“女朋友”打電話時,我總是不能把這個桃花眼,薄倖臉的傢伙和法庭上舌戰羣雄的優秀律師想象成一個人。
在他旁邊整理卷宗的這一個小時裡,我目睹了他接了三個美女的電話,還主動的打過一個。如果說他最敬業的時候,恐怕要算上剛纔他前一秒還柔情蜜意的和人聊天,下一秒鐘就用純熟的法語,態度嚴肅認真的和顧問公司老總談論一個合同問題的時候了。
我一邊將訂書釘狠狠的釘在卷宗上,一邊無奈的搖搖頭。
難道說一個成功的男律師背後,總有無數的紅顏知己?
“整理好了?”楊濤不知道什麼時候掛了電話,我一時間沒反應出來原來楊大律師是在跟我說話。
木訥的點點頭,我說:“是呀。”
楊濤朝我伸出手:“給我看看。”
我老老實實的把自己整理的案卷遞過去,楊濤翻了兩頁,微微皺眉。
看他這副表情,我知道自己又該有事做了。
“這就是你整理的東西?”
“呃……是。”我有些心虛,以我的經驗來看,只要楊濤把我弄好的材料稱爲“東西”的時候,多半是不合他心思的。
楊大律師撇了撇嘴,說:“下次記得整理好卷宗之後,寫一份閱卷記錄夾在裡面。”
見我一臉呆樣,楊濤深吸了一口氣,無奈說道:“好吧,我告訴你。每當你閱讀卷宗的時候,要很明確的把這本卷宗分爲兩部分。一部分是案件材料,另一部分則是那些辦案過程中的文書和法院判決,還有一些其他文件都要放進這一部分材料裡。”
我認真的點了點頭,把楊濤的話在心中默唸三遍,直到自己記住了爲止。
“每次整理閱卷記錄的時候,先用最簡短的話把案件描述寫清楚,然後列清證據和證據目的。”楊濤一邊說着,一邊在卷宗上面比劃,給我舉例子,“這樣分析一個案子的時候就更加一目瞭然,對你日後的工作有很多好處。”
我再次認真的點點頭,把楊濤說的話當聖旨讀。
楊濤似乎對我這種謙虛謹慎的態度非常滿意,他老人家舒舒服服的倚在老闆椅上,把面前的卷宗朝着我一推,很牛氣的說了兩個字:“去做。”
“好!”我回答的豪情壯志。
捧着卷宗剛要推門,楊濤在我身後說:“對了,我今天跟蘇莫他們打了招呼,以後普通案件的接待電話會轉到你電話上,沒有必要讓我解決的問題都由你來回答。”
“我?”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楊濤,不可否認,他今天丟了個重磅炸彈給我。
“你。”楊濤篤定的重複一遍。
我與他大眼瞪小眼,沉默半分鐘。
馬克思主義哲學論告訴我們,客觀事實是不以人類意志爲轉移的。中國從古至今廣爲流傳的一句經典名言告訴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我心裡像是被人狠狠的給了一悶棍,面上還要做出歡喜萬分的樣子,嘴角四十五度笑容回答:“沒有問題!”
楊濤沒再理我,而某人也很自覺的退出BOSS的辦公室,像個傻子一樣的帶着剛纔那一絲笑,直愣愣的轉過身子,呆呆的愣了幾秒鐘。
呼……
讓我接待當事人……要是萬一我說錯話了怎麼辦……
幹律師可不是能夠兒戲的呀!萬一說錯了話,那可是關乎當事人利益的問題!
懷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我的座位上,開始按照楊濤說的話,將卷宗好好的分訂成兩個部分,然後用一張打印紙將案件描述和證據材料證據目的列清楚。
雖然現在我還沒有看到這個法子有什麼效果,不過我相信楊濤,也許不知道多久以後,我一定會開竅的。
“回來啦?”
“嗯。”
旁邊響起了兩句不鹹不淡的寒暄,我一擡頭,果然看到了孫瑾。
她好像剛從外面回來,頭髮有些亂了,臉上也油油的。不過她的人倒是很精神,給人的感覺依舊銳利。
我問她:“又接了新案子?”
“沒有。”孫瑾的回答依舊簡短,我已經習以爲常,“是任玉錦的事,她已經痊癒,前幾天我和主任請動她去做了證人。被告減了刑,那小夥子的家裡人很感激我們,就想請我們吃飯。”
“吃飯去了?”
“沒有。”孫瑾勾勾嘴角:“我不喜歡貪當事人家屬的便宜。”
我挑挑眉,暗暗點頭。
“對了,任玉錦問起了你的事。”孫瑾忽然提到了這些。
“我?”
“嗯,說想見見你,大家吃個飯。一方面謝謝你爲了她的事盡了心力,另一方面謝你救了任玉繡。”不知不覺,孫瑾已經開始跟我能一次性說上兩三句話,我有些受寵若驚。
“不要了吧……”我不自在的咳嗽兩聲,“我住院的那陣子任家沒少花錢,要是再得了任家的好處,我心裡不安生。”
“呵呵,”孫瑾似乎很欣賞我這句話,眼睛裡閃過一絲亮光,“就當是朋友出來坐一坐,以後說不定還會有合作的機會。任玉錦在一家物流公司做高層。”
孫瑾點了我一句,我恍然大悟。
不管是不是像楊濤這樣的律師,所有的關係和人脈,也許都是這麼慢慢走出來的。
我點了點頭,不在矯情:“好呀,不過換我請客吧,正好領了工資。”
孫瑾勾勾嘴角:“隨你。”
我嘿嘿一笑,孫瑾已經拿着手裡的文書,上了樓,進了主任辦公市裡交差去了。
看着孫瑾忙碌的身影,我有些暗暗佩服她。《易經》裡面說的:“括囊,無咎無譽”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吧?
把自己的口袋收緊,不誇耀,也不會遭到旁人的嫉妒。
我嘆了口氣,託着腮走神。
名律師如楊濤,新人助理如孫瑾,他們都有自己的一套理念,一套辦事的方法。可我呢?只是人云亦云的混日子,或許只是一個照搬照抄楊濤方式的失敗者。
正想着,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
我忐忑的看着電話上面的來電顯示,不是內線,我敢肯定是律所的客戶。
接還是不接……
“小周?發什麼呆呀?接電話。”我還沒着急,鄰桌的大姐先着急了。
我硬着頭皮接起電話,用貌似專業的口吻說:“喂,您好,昊天律師事務所。”
“哎呀,我說你們律所呀,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對方大嬸好像有點不耐煩。
“實在對不起,剛纔去拿了份卷宗,沒有及時接聽您的電話,請見諒。”我本來想說是去拿文件的,可又覺得說拿文件顯得不大專業,趕忙改口說是去拿卷宗。
“哦,是這樣啊……”對方好像相信了我的說辭,讓我捏了一大把冷汗。
“哦,有點事兒想問你們幹律師的,我鬧不清楚。”大娘咂了咂嘴,問我:“小律師呀,你還在麼?”
“在的在的!”我只不過有點不知道這大娘能有什麼糾紛鬧出來。
“哦,事兒吧,還挺難辦的。”還沒等說什麼重點,大娘先嘆上氣了。
我乾咳兩聲,跟她說:“沒關係,您說。”
“是這麼回事兒。我們家老爺子半個月前沒了,老頭吧,留了三間房,還有點存款。”大娘說完這句話,頓了頓,還嘆了兩口氣助興。
我“嗯”了一聲,也不打斷她。
“我們老爺子有三個兒子,倆閨女。我們家那口子行老大,當年結婚的時候分了一間,二弟結婚住了一間,老三出國了,我們也一直沒想他這回事,那間房就常年租給別人。不過老三回來以後老爺子說要跟我們住,把房子騰給小弟。”
“嗯,您說。”我不打斷她,不過聽着這大媽跟我家長裡短的絮叨,我倒是沒有像剛纔一樣那麼害怕了。
聽來聽去,我估計就是老爺子這幾間房和那點存款出事兒了。
“哎,老爺子攤了五年了。從住院那天開始,我們家那口子和他弟弟就一直照顧着,可這老頭吧,還偏心眼!小弟回來了就趕緊讓我們兩口子給小弟騰房子,還過了戶口。我們當家的也傻,就這麼搬了,說方便照顧老爺子。”大娘氣得不行,有點口齒不清語無倫次了。
我沒打斷她,聽她接着跟我絮叨:“現在老爺子沒了,他倆閨女要分財產,硬是想把我們兩口子住的那間也給分了!你說她們兩個白眼狼!像話嗎?啊?”
擦汗擦汗,大媽,您老人家別激動……
“您說您說。”
“我也不管老爺子其他什麼房什麼存款的怎麼着,我就是知道,我們家住得好好的房子憑什麼分給潑出去的水呀!小同志你說對不對?”
我乾咳兩聲,其實挺想問她怎麼一家人鬧成這樣了。不過想了想,咱是律師呀,不能跟大叔大媽聊家常吧?
“您把情況再說仔細點,我幫你分析分析。”
“還不清楚?哎呦……”大媽在電話那邊拍大腿的聲音我都聽到了,看意思是真犯愁了。
“您慢慢說……”
“成呀,我就這麼跟你說吧!我就想知道我們家能不能留住這房子,其他什麼房呀產呀,該怎麼分怎麼分!”大媽話說到這裡,有點懇求我的意思了,“小同志呀,你可跟我好好說說。我學歷也就高中畢業,什麼法律什麼規矩,一知半解的,你們可是行家。”
我想了半天,前前後後組織好半天語言,把大娘的話從頭到尾想了一遍纔敢回答:“老人有遺囑麼?”
“老爺子不識字,要什麼遺囑啊!再說他突然就沒了,誰都想不到呀!”
“嗯。”我又問她:“您家照顧老人多久了?”
“那時間可長了!他閨女有一個嫁到外地去了,就我家和老二照顧着,大姑姐十天半個月纔來一回!老爺子攤了以後我們家天天伺候着,幾乎都沒用旁人!”
我努力想了想從前《親屬法》裡學的那點東西,給大娘分析:“您看是這樣,按照規定,要是房產和存款都是老人名下,這財產就是老人家五個孩子均分。”
“什麼?!”大娘一聽立刻要發飆……
“您再聽我說!”趕忙把話攬過來,我說:“不過實情是這樣的,您家裡對老人盡到了贍養義務,咱俗話說,就是孝道盡足了。您家裡只要找到鄰居給您證明一下老人生前都跟着你們生活,在法律上,老人的遺產你們這一邊是有權利分得一大部分的。具體能分多少,就要看法官如何量刑了。”
大娘那邊徹底不說話了,我忍不住問她:“那您明白了麼?”
“我回去跟我們家那口子合計合計……小同志謝謝你啊。”
“沒關係,您再想想。”
放下電話,我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心裡那塊石頭也放下了。原來和當事人溝通,也不是那麼難。
我又想到大娘家的瑣事,只能長嘆一口氣——還不都是遺產那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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