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潛病房裡出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值班的護士挺不高興的看着我們幾個人一邊高聲聊天一邊從住院部裡走出來擾民。
剛到中心醫院大廳的時候我就看見沈飛了。
他手裡拿着病歷本,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像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他又看了看我身邊的楊濤和王偉,終於沒有走上前來。
我勾勾嘴角,垂下眼睛不再看他。
楊濤用胳膊肘推了我一下,說:“周未末,還坐我的車走吧?”
“嗯,好呀。謝謝您了,楊律師。”我朝着楊濤笑了笑,眼皮子也開始打架。今天吃康泰克吃多了,一個勁兒的犯困。尤其是他們這三個男人聊天的內容太無聊了,可我還不得不在一旁聽着,活活把我無聊死,你說我能不困麼。
擡起頭,正好看到沈飛從我身邊走過,頭也沒有回一下。
我下意識的抿着嘴角,不自覺的露出了一抹笑。
這樣很好啊,可以早點結束了,對我和沈飛來說可能都是好事。
我們之間的感情就像是泡沫。迎着陽光的時候五彩斑斕,美麗奪目,可真的要落在實處,落在一個能讓我安心的地方,泡沫就會摔碎。那些美麗奪目的光彩也像是曇花一現,永不復存。
楊濤把我放在了我家樓下的小區樓口,臨走的時候他還問了一句:“一個人安全麼?”
“沒問題。”我和他揮手道別,目送楊濤離開。
說也奇怪,今天楊濤轉了性子了?居然會關心起我的安危了。難道是害怕我被人策反,跑到別人那裡去?
嘿嘿,用膝蓋想都知道不可能了。
我們小區挺僻靜的,一到了晚上整個小區裡連個人影都看不見。還好我住的是302而不是602,不然我一定在包裡常被防狼電棍一類的東西給自己壯膽。
回到家的時候我嚇了一跳,早上還整整齊齊的傢俱現在已經東倒西歪的了。櫃子裡和廚房什麼的被人翻的亂七八糟,還有些花花綠綠的東西仍的滿地都是。
難道說我家遭了賊了?!
我趕緊衝向電視櫃的小抽屜,老孃的身家財產可都在裡面了!萬一這個賊順手牽羊把老孃的積蓄都捲走了,那我下半個月還咋活呀!
拉開抽屜,我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那破信封還在。
我頓時有種再世爲人豁然開朗的感覺。
馬克思爺爺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經過我多年的理解和反思,幾乎所有的事都能套用這個模式來說事兒。比如你就說這工資收入和這個花費能力,那絕對是決定與被決定的關係。要是我的工資被人偷了,我就真的不想活了。
進來的時候腦子裡光想着家裡遭了賊,可卻沒發現今天舒冬的房門竟然是關着的——早上我出來的時候特意將家裡門窗都打開通風,除非……那死女人真的像我說的那樣回來了?
我推開舒冬屋子的房門,裡面黑漆漆的,平常路燈就能照亮的屋子異常的黑。
“舒冬?”我喊了一句。除非有人把她屋的窗簾掛上,不然屋子裡不可能這麼黑。
屋子裡的空氣像是凝結了一樣,有股濃濃的煙味往我鼻子裡涌。熟悉的味道,熟悉的520。
手指在牆面上摸索,找到那個按鈕按下去,屋子裡瞬間亮起的燈讓我的眼睛有短暫的不適應。
舒冬坐在窗臺上,手裡的那節菸蒂早就已經熄滅了。她就一直維持着原來的姿勢坐着,一語不發。
我走過去將她手指上的那節菸蒂取下來叫她的名字:“舒冬。”
舒冬像是剛剛從夢中醒過來,見我回來了,她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抱住我。
她的身子很冷很冷,手指凍的像冰一樣。
我忍不住問她:“怎麼了?巴黎之行不順利麼?”
趁着她抱着我的時候,我匆匆的掃了屋子裡一眼。窗臺上數不清的菸蒂,凌亂的衣服,衣衫不整的舒冬,還有她眼底的那抹青色。
“別問。”舒冬在我耳邊低低的說了一聲,然後埋頭在我肩上,緊緊的抱着我。
這是怎麼了?
我伸出手環抱住舒冬瘦削的身子,她的呼吸聲很重。
抓過頭的時候看見她正狠狠的咬着自己的手指,眼睛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我不敢出聲打擾她,可卻也心疼。
這天夜裡我一直陪着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一大早上醒過來看見舒冬熟睡的臉,有那麼片刻的恍惚。
我記得大學最後兩年我被分出了原來和舒冬住在一起的那個宿舍,有的時候我的寢室裡沒有人,我都會抱着枕頭去她們寢室和舒冬擠在一張牀上睡。學校的牀不寬敞,我們這一夜總是不能睡的安穩。每天早上醒過來都能看見舒冬亂糟糟的頭髮,搭在我身上的胳膊腿,還有那隻屁股朝上被踹到牆角去面壁思過的小豬布偶。
想起來,好像和現在一樣。
我悄悄的從牀上下來,動作很輕,生怕吵醒舒冬。
把她那一地的衣服撿起來堆到旁邊,什麼時候有空了就逼着這個懶女人洗一洗,不然衣服只穿一次就扔的話太浪費了。
我從牀腳意外的撿到一條藍色斜紋領帶,奇怪了,舒冬這裡好像從來沒有這種男士領帶,這是誰的?
沒有多想,我把這條領帶也撿起來放到一邊,萬一舒冬有用呢。
昨天夜裡沒換睡衣就睡着了,早上醒來就覺得肩膀疼。
回自己的屋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我去廚房煮了粥,又煎了兩個雞蛋,烤了兩個香腸。
正忙着做飯,舒冬就從屋裡面衝出來,都沒和我打招呼,呼啦一下衝進廁所,不知道怎麼那麼急。
難道飛機上的吃的太差了?
沒可能呀……要拉肚子的話昨天就已經拉肚子了。
怪不兮兮的。
舒冬出來的時候廁所裡涌出來一股什麼東西燒着了的味道,我趕忙衝過去,要是舒冬這死女人在廁所裡抽菸又把沒熄的菸蒂扔進紙簍裡,還不得着火呀!
她從裡面出來以後整個人就正常許多,見我要衝進廁所裡,伸出手來攔着我:“你不是怕煙味麼?”
我白她一眼,反問一句:“幹嘛呢?別把咱家給燒了!”
舒冬賊賊一笑,跟我保證:“放心放心,我就是燒點東西,絕對安全。”
我有點不信這個女人:“你怎麼那麼肯定……”
“我在沖水馬桶裡燒的,剩下那節被水弄溼的也能順手沖走,多好。”舒冬說的一臉得意,像是她自己多聰明似的。
“丫丫的死女人!”老子怒!
“幹嘛幹嘛。”舒冬不屑的看着我,對我的大驚小怪充分鄙視一下。
我拉開廁所門,看着已經被薰得黑黢黢的白瓷馬桶,還有那個有可能已經堵了的下水管道,有種想要立刻死過去的衝動。
舒冬好像知道自己惹禍了,老老實實的站在我身後不敢跟我頂嘴。
“舒冬……”我要忍耐,這死女人剛從外國回來,如今也已經成了半個盲流了,咱不跟她一般見識……
“啊,幹嘛。”舒冬一臉無辜。
“你丫給我把馬桶刷乾淨。”刷了我就原諒她,我人品好,決不食言。
舒冬撇撇嘴,很乾脆的告訴我:“我?不幹!”
好吧,她無情別怪我無義:“那就把下水管道給我通順了,不然不許吃飯!”
“周未末,你沒人性!!”
“我要加利息了!死女人!!”
這天早上本來就忙,我還被舒冬搞的一個頭兩個大。氣急了,我乾脆把家裡的爛攤子全都扔給了她,而自己跑出來在金師傅美美的吃了一大碗餛飩上班去了。
不過我真的有點擔心舒冬那個生活白癡女,現在就特想打個電話囑咐她廚房裡有粥,還有兩個煎雞蛋和兩個香腸,便宜她了。
我在車上渾渾噩噩的醒盹,腦子裡一直轉悠着舒冬這次回來的種種不對勁兒。她以前就算心情不好也不會這麼抽菸,還有,她早上燒的又是什麼?
正想着呢,公交車的報站系統就提醒我:“忠偉路,忠偉路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後門下車。公交進站,請注意安全……”
下了車,昊天律師事務所的金字招牌就在陽光下面閃閃發光。
我不自覺的勾起嘴角笑了笑,現在的生活我很享受,有工作,有收入,有舒冬。
去星巴克買了兩杯咖啡捎上去,今天供應焦糖拿鐵,是楊濤喜歡的口味。
送咖啡進去的時候楊濤正在看什麼,我把咖啡端到他面前,輕聲告訴他:“焦糖拿鐵。”
剛要轉身出去,楊濤就把我叫住了:“周未末,你等等。”
“嗯,怎麼了?”我又走到他身邊,等他吩咐。
“幫我把這份文件給蘇莫送過去,你告訴她主任可能會用到。”楊濤遞給我一個文件夾,然後順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你現在買咖啡買出經驗了。”
楊濤今天笑眯眯的,我看他今天心情不錯,也和他開起玩笑來:“還不都是因爲您老人家嘴刁,我不學機靈點就擎等着跑斷兩條腿吧。”
他似乎也知道我說的都是實情,楊濤笑了笑,問我:“今天還要去蘇總那裡麼?”
“嗯,要去的。蘇潛他堂妹還沒回來,我答應過她照顧蘇潛的,總不能說話不算吧?”我朝他嘿嘿一笑。
楊濤點點頭,囑咐我一句:“嗯,別忘了催蘇總他們那邊抓緊時間把劉凱案子的證據交給你。”
哎,原來這纔是楊大律師的目的。
我擡頭掃了他電腦一眼,這才知道剛纔他老人家到底在看什麼——顯示屏上滿滿的都是一個女人的照片。她抱着捲毛綿羊,笑得一臉燦爛。寬大的紫色毛衣,白色毛茸茸的小短靴,大而漂亮的毛衣鏈,還有毛茸茸的白色耳套。
楊濤擡頭問我:“還有事?”
“哦,沒了。”我趕忙搖頭,“那我先去工作了。”
“嗯。”楊濤沒功夫跟我閒聊,我自然也不會去打擾她。
只不過我又想起了那個女孩,寬大的毛衣,精緻的臉蛋,笑起來總像太陽一樣那麼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