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璃休息了一個星期, 第八天,早上九點,她準時到公司。
利天卓則是十點進公司。
從這一天開始, 他們進行莫名其妙的冷戰。
他對她百般挑剔, 不是茶水太濃就是太淡, 再不然就是她買的冷飲太冷, 他要喝熱的。
冷飲, 他要喝熱的!
他存心刁難!
就是針對她!
就是擺明對她很不滿!
她擔下來,他是她的老闆,他說了算。
可, 她做錯了什麼?
錯的該是他吧,他還鬧脾氣鬧得比天皇爺爺還兇, 不跟她一起吃飯, 需要一起去恰談合約時, 他上車也不肯和她坐在一起。
她別過臉。
好,要冷戰, 誰怕誰?!
面對他時,她總是面無表情,看他要氣多久,等氣完了,她再來教訓他, 無的放矢太蠢, 戀人之間出現問題得溝通。
不過, 她真的佩服他, 他們冷戰第一天過去, 第一個星期過去,他的堅持比她所想的還要強韌。
可轉念一想, 不就是這樣的堅持,他纔會在認定她之後,沒有別的女人,整整九年不變?
他們繼續僵持着,沒有人開口談,沒有人主動化解,這樣不明不白的賭氣下去似乎越發擴大了問題。
她不要!
這天,她再也堅持不下去,忍受不了,決定跟他把話談開。
可這天,他氣得更兇,只因爲她跟新進的男同事聊天聊得歡快!
利天卓把藍璃叫到辦公室。
她才進去,他就把一份文件丟到她面前。
她不明所以。
他冷道,“既然不想做就別做了!你這是什麼工作態度?!第一頁就出現致命的錯誤!”
她打開文件,翻閱。
仔細查找錯誤之處,她滿腹委屈。
“你知道你少掉一個零意味着什麼嗎?!”他說,“連新手都不能犯的錯誤,你怎麼會犯?!既然心不在焉,來公司幹什麼?!”
只因爲寫漏了一個零……
只是因爲寫漏了一個零!
她委屈到肚子快爆掉,近日來的種種,已經忍無可忍不想再忍。
她才準備要開口,就有黃秘書的內線進來。
她聽見他說,“請她進來。”
然後,駱菱如蝴蝶般翩翩閃進來。
藍璃只好隱藏所有要爆發的情緒,嘴角揚起,像吃了蜜糖。
一出辦公室,她的嘴角呈直線下垂,文件在她手中被她捏得起了皺痕。
啪!啪!啪!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移動。
不一會兒,她就呆滯。
滿屏幕的利天卓和駱菱。
這是什麼徵兆?!
她恐懼驚慌的趕緊刪!刪!刪!
一片空白,她舒坦心中的不安。
內線響了,她跳起來,按下一線,拿起話筒。
“進來一下。”
總裁辦公室是藍璃可以隨意出入的地方,無論是什麼情況,她都可以隨意出入。
但是,這一次,她輕輕敲了門,開始有心痛的預感。
得到應允,她推門走進去。
利天卓和駱菱坐在沙發上。
藍璃直視利天卓,完全是工作口吻,“總裁,請問有什麼事?”
聞言,利天卓擡起眼,凝望她,可也僅淡淡一瞥,說:“你去把我們和麥克浦•Makeup的合作企劃案拿過來。”
藍璃的眼裡有着淡淡的不解,“我們和麥克浦•Makeup的合作有什麼問題嗎?合約已經簽了,都已經準備到位,過幾天剪完彩就執行了。”
利天卓冷然,“你不用管那麼多。”
依他,藍璃走出辦公室,三分鐘,進來,把手中的企劃交給利天卓。
利天卓快速地掃了一眼後,吩咐,“取消和麥克浦•Makeup的合作。”
“爲什麼?”藍璃不禁訝異。
利天卓眼神陰婺,“記住,你無權干涉我的任何決定,你只要執行。”
瞥見駱菱清麗的面容,藍璃的心一窒。
他取消和麥克浦•Makeup的合作是要轉向跟萬舞合作。
爲什麼?
藍璃感到一陣無法控制的窒息。
她不發一語,轉身,走出辦公室。
砰!一聲,她用力甩上辦公室的紅檜木門。
門完全關閉。
利天卓的眼色漸漸變化,變成冷峻的男人。
“你的員工脾氣都是這麼大嗎?”駱菱語出試探,“該不會她就是你的女朋友吧?”
看向駱菱,利天卓的臉色已經帶着禮貌的微笑,他道,“駱小姐的誠意,我收到了,三天後,我會給駱小姐明確的答覆。”
手機響了,藍璃拿出手機,接起。
那邊說,“晚上九點在海漤大酒店月桂包廂。”
她的手機一直都沒有換過。
她是一個念舊的人,不到迫不得已,不會把可以用的東西替換掉。
無論市面上出了多少款新式新功能的手機,無論廣告打得多麼響亮,她從不爲所動。
只要這手機還能用,只要沒有不可抗力,她就不會換掉它。
她會堅持到最後一刻。
海漤大酒店月桂包廂。
已經十點了,利天卓還沒有來,藍璃第N次看手機,沒有一通電話。
包廂的門在這時被打開,藍璃以爲利天卓來了,即刻擡頭。
只是來問是否上菜的服務生。
服務生看到她,一臉驚訝,“你是藍璃?”
藍璃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說什麼。
女服務生笑着說,“我是方雨啊!不記得了嗎?”
藍璃搖頭,“我記得的。怎麼可能忘記?”
她們開始還會互通E-MAIL,互聊視訊,但慢慢地,相同的話題少了,聯繫也漸漸變少,慢慢地那根牽着彼此的細線就斷了。
她們應該有七八年沒有聯繫了,雖然知道對方的電話號碼,對方的E-MAIL。
正因爲記得,正因爲還歷歷在目,又像過了幾個世紀般遙遠,她纔不知道該怎麼迴應這樣的相遇。
一個是客人,一個是服務生。
兩人都有點尷尬,“聽他們說你已經來了一個鐘頭也沒上菜,是等的人還沒到嗎?”方雨問。
藍璃點頭。
方雨猜測,“是男朋友?”她驚道,“不會是利天卓吧?!你們還沒有分手?!不可能吧?!”
藍璃不語,代表默認。
“男人如果遲到幾分鐘不算什麼,但是一個小時就很嚴重了,那說明他並不重視。”方雨變了很多,以前無論何時都口無遮攔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現在卻會道歉,小心謹慎,“不好意思,我心急口快,看我說的,你別聽我的!我這就傳下去說你等的人還沒到,還不能上菜。”
門在這時開了,利天卓終於到了。
他直接在位子上坐下,對方雨說,“可以上菜了。”
“好的。”
方雨走出了包廂,並輕輕地帶上門。
“爲什麼遲到?”藍璃問他。
“有點事耽誤了。”利天卓狀似淡漫。
“你知道一句話嗎?”藍璃幽幽地說,“不要經常遲到,不要以爲有人愛你,她就應該有無限的耐心,一個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耐心消磨完了,就該消磨愛。”
門被打開,服務生開始上菜。
酒店的效率很高。
“給我一個理由。”藍璃有權知道。
“不是說了不要談公事?”
利天卓手頓了一下,輕啜一口紅酒,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如果你要取消跟麥克浦•Makeup的合作,我辭職。”
藍璃倏地起身欲離開。
利天卓拉住她,雙眸中沉浸着的不再是冰而是火,熊熊燃燒的烈火,“你威脅我?”
藍璃不語,甩開他的手,走出去。
利天卓最後沒有取消和麥克浦•Makeup的合作。
利天卓放下公文,說:“過來。”
藍璃走過去,利天卓從桌子裡拿出一個由塑料包、衣架等組成的漂亮星星框遞給她。
“這個是什麼?”藍璃看不懂。
利天卓站起身來到她身邊,拿過星星框對着天花板示範道:“你這樣看,可以看到無數流星,是不是很奇妙?”
藍璃用他教的方法看了看,果然如他所說。
“爲什麼突然送東西給我?”藍璃問他。
利天卓說,“金錢可以買到一切,包括流星!”
藍璃反駁,“金錢可以買到人性嗎?可以買到情感嗎?不能!”
他沉色的瞳心閃爍,“不能買到人性嗎?那爲什麼這世界會有小偷,你看昨天的社會新聞了嗎?有一個男人因爲沒有錢給母親治病做了小偷,生平第一次做小偷就被保安逮着,打到骨折,腎臟裂開,這下子不只他母親需要醫藥費,他也需要!你以爲沒有錢,醫生會做雷鋒無條件給他治病,護士會爲他開藥嗎?!根本不會!不能買到感情嗎?那你有沒有看娛樂新聞,韓國的娛樂圈潛規則?明星因爲不堪□□自殺,死了之後纔敢公佈名單?!我們公司遭遇困境那幾年,有幾家銀行願意借貸給我們?!我們看過多少人的臉色?!這些,你都忘了嗎?!”
“你想說什麼?!”她討厭他的犀利,她討厭自己竟無法駁斥,“你想說你的感情也能出賣嗎?!只要有價錢就可以出賣?!”
利天卓頓了一下,沒有回答,直接吻上她。
她推開他,“我現在才發現,我一點都不懂你!這就是你不跟我求婚的原因?!因爲你的婚姻要賣錢?!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
她要走,他趕緊拉住她的手。
“你明白了什麼?!”他皺眉。
她瞪着他緊扣着她的那隻溫暖又冰冷的手。
“你說我明白了什麼?!”
那手心的溫度傳遞到她的心間,令她隱隱生疼。
他盯着她,“我也是有價錢的,我的身價上千億。”
她的心一陣一陣縮痛,“真貴,看來,我連你的一根頭髮也買不起。”
他鬆開手。
她沒有猶豫地走出辦公室。
狠狠地,他一拳捶向牆壁。
白色牆壁即刻染紅。
怎麼走題了?!
他明明要跟她求和的。
他明明都已經想好臺詞了。
他明明都已經練習了一整夜。
他明明是要對她說,“你不需要花一分錢就能得到上千億,因爲我願意把自己免費送給你。”
可是,爲什麼弄成這個樣子?!
他說不出口!他怕自己真的在她心中一文不值,免費贈送都會被她用理由退回!
如果她真的在意他,她會用溫柔融化他的怒氣,那麼他就會認錯,就會告訴她,他只是在吃醋。
但她沒有,她一徑地由着他耍脾氣!由着他生氣!
這代表什麼?!
是不是代表着正中了她的下懷,代表她很高興他這麼做,代表如果他火大提出分手,她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跟那個叫江三水的死男人開展新戀情?!
他現在的舉止很幼稚,只會將她推開,他明白。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說服不了自己的理智……
湯洋高爾夫球場。
駱菱開心地對正在揮棒的利天卓說,“我想,以你的技術遲早可以把我訓練成專業的球員。”
利天卓淡無表情,“恐怕我沒有多餘的時間來教你怎麼打高爾夫。”
“沒關係,我會努力學的。”
駱菱皮皮地拿過高爾夫球棒。
“你自己學,我沒空。”
利天卓準備要走。
“藍助理是你的女朋友吧!”駱菱肯定了,“你看她的眼神很溫柔,對她也很包容。”駱菱還記得上次藍璃沒禮貌的甩門而去的事,她調查過藍璃,關於藍璃的資料很少,她只知道藍璃沒有什麼親人,只有一個父親相依爲命,利天卓對藍璃的縱容,讓她好想也擁有他對藍璃綻現的目光跟寵溺。
她好像真的對利天卓動心了。
她駱菱看上的男人很少,太少了,以至,她不願錯過利天卓,錯過這個觸動她心絃的男人。
“藍璃有什麼好?我看她一點都不珍惜你們之間的情感。”駱菱似是無意的說,“她對你很冷淡啊,還不如跟我來得熱絡。”
駱菱的話像針,深深地扎進利天卓的心裡。
“我跟她怎麼樣,不關你的事。”他回答。
“你想不想知道她到底在不在乎你?”駱菱裝作無害。
“怎麼做?”利天卓轉頭。
“教我打高爾夫,等一下她就來了,如果她會生氣就說明她在乎你,如果她不生氣就說明她不在乎你。”駱菱說,“你沒聽說嗎?這個方法是千百年流傳下來的試金石,百試百靈。”
利天卓同意。
他就是例子。
她跟江冷淮親密,他光是想就發火。
藍璃換好運動服來到球場看到的就是利天卓和駱菱親暱無暇。
她走到他們面前,“你們已經開始了?怎麼也不等我。”
利天卓鬆開駱菱,來到藍璃眼前,他問,“你不生氣?”
藍璃反問,“我爲什麼要生氣?因爲你們沒有等我嗎?”
利天卓說,“我跟她傳緋聞,記者都比你好奇,你就不想知道我跟她有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曖昧嗎?!你到底是大方還是根本就不在意我?”
藍璃回答,“你若要不忠,我問了也是白問,編造的謊言,我聽了,有什麼意義呢?你若對我有始有終,我還需要問什麼呢?事實就勝於雄辯。”
他笑,笑得她的眼刺痛,“你還是這麼善辯,你覺得你剛剛的話,我聽了會是覺得開心多一點還是失望多一點?你告訴我,情感是理性的嗎?如果你可以如此理性,那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們的感情還不夠深,但我至少已經可以確定,它沒有我想像的那麼深,因爲它根本還沒有深到勝過你的理智!”
利天卓深深地看了藍璃一眼,轉身就走。
藍璃想要跟上去卻被駱菱擋住。
“駱小姐?”藍璃不解。
駱菱笑着說,“天卓剛纔問我他的球棒怎麼樣?我說很喜歡,他就送給我了。”
“你跟我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藍璃皺眉。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們根本不般配。”駱菱說,“你的家世配不上他。”
“我的家世?”藍璃問,“你知道什麼?他告訴你的嗎?他跟你說的?”
駱菱點頭,“因爲同是女孩子,我纔想要提醒你,不想看你受傷害。”
藍璃面容冷淡,“駱小姐,非常謝謝你的好意,但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怎麼做,不用別人來教我。現在可以請你讓一下嗎?”
駱菱讓開,藍璃向利天卓離開的方向跑去。
利天卓在休息間。
藍璃找到他。
她鄭重地說,“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利天卓的目光轉望向她。
“我感覺有很多事情都不確定了。”藍璃說出自己的不安,“我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
“是你的感情不確定了吧?”利天卓微微一笑,“中東的油庫開發案,你暗中幫了江冷淮那個傢伙不少,怎麼?喜新厭舊了?”
“我是在說我們之間的問題,爲什麼要提到他?”藍璃的身心充滿了寒意,“我哪有暗中幫他?你別血口噴人!”
“沒有暗暗向着他?!那怎麼會漏寫一個零?!如果那日我沒有看便籤字,你不是幫了他?你拿給我簽字的文件,我從來都不細看,直接籤的,你敢說這不在你的意料之中?!幸好那天我一時興起,看了一眼,否則——”
“別說了!利天卓,你是不是要我發個毒誓才肯相信我?!”
“毒誓?如果這世間真有報應,那就不會有壞人橫行了,可這個社會每年每天每小時每分鐘每一秒都在發生罪惡,你以爲毒誓就可以證明一個人的清白?!那這個世界不需要法官了。”
“你說得對,根本不需要發什麼毒誓!當人與人之間需要用到毒誓才能互相信任,那麼,說明本身已經不信任對方!”
“難道你不是因爲江冷淮纔對我若即若離?!不是因爲他,我們會討論這些莫名其妙的話題?!”利天卓的聲音聽不出有任何情緒的波動,“這些都是他出現之後發生的,你以爲問題是出在誰的身上?!如果不是江冷淮有問題,就是你!”
藍璃用右手按住自己的心臟,感受到心臟傳來的心跳。
她澀語,“呵,都是我的錯!是這樣嗎?我還以爲我們的情變是出在你身上,從你帶駱菱夜歸開始的!這樣說來,我們都沒有錯,我們只是沒有足夠的儲備信任對方的情感,既然我們彼此都不信任對方,是不是說明,我們之間的感情也走到了盡頭?”
原來,這就他們之間所有問題的癥結。
他不信任她。
而她亦然。
利天卓緩緩眯起黑瞳,一雙銳不可擋的黑眸,審判似的梭巡着散佈在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變化。
“你要分手?”利天卓面無表情,心在痙攣,“這次是認真的?”
藍璃的眸子中不再是平靜的湖水,盈盈閃爍着的是滿腔的惆悵,“若你是認真的,我就是認真的。”
利天卓下顎緊繃,目光凌厲地看着她。
他玩世不恭地笑着,“那就分手吧,跟你玩了這麼多年的愛情遊戲,我也玩膩了,確實該換個對象玩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