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藍璃最後一天到公司上班。
昨天,與新助理的交接已經完成。
她收拾好東西,準備要走。
一轉身, 滿滿感動。
有人送花, 有人送禮品, 有人送零食……
一切發生得很快, 等她恍過神來, 所有人已經正襟危坐,故作忙碌。
現在是上班時間。
她的眼有點酸,點頭, 微笑鞠躬,表示感謝。
回望了總裁辦公室的那扇門一眼,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人的個性是習慣堆起來的, 怎麼捨得輕易丟棄?
習慣是個好東西, 也是一個壞東西。
人總要有新的體驗,就好像穿鞋, 穿久了,光着腳走路,就會有一種全新的體驗。
然而,光腳一旦遇上了玻璃碴,就容易受傷。
利天卓站在落地窗前一動也不動, 手中緊緊握着裝滿紅色液體的高腳杯。
他從未想過, 一句話的殺傷力竟有這麼大。
他感覺, 身體已被江冷淮的話撕裂。
藍璃現在是我的人, 你和她已經分手了, 現在你又有什麼資格來管我跟她的事?
忽地,他揚臂, 把手中的高腳杯甩了出去,力道猛得讓高腳杯直直落在牆上,粉碎墜地。
裡面的液體鮮紅得刺眼。
就像,他的心。
他以爲,也許他還有機會讓她回到自己身邊。
他以爲,她只是跟他鬧鬧脾氣,只要他堅持住。
呵,他以爲啊……
雨點駕雲御風落在了鼻尖上。
她,不躲不避。
路邊花壇的枝葉下有一隻小小的蝸牛,正在掙扎着爬進草葉,尋找避雨棲身之地。
她坐在花圃,不走了。
天空就算有再黑再厚的烏雲,也遮不住驕陽的光輝。
沒事的。
沒有他,日子還是照過。
太陽還是照樣升起。
沒什麼大不了。
淚水嘩啦啦,她輕聲抽泣,用淚水將心中的酸澀釋放。
愛永遠是一個平衡的木馬,稍有偏斜,就會失去原來的穩定,不是一方被驕傲摧毀,便是另一方被自卑壓倒,這都不是相愛的人想看到的結果。
一個釦子扣不對了,就註定整排扣子都錯到底了。
看見來電顯示,正在開會的江冷淮掛起溫柔笑臉,宣佈散會。
“小璃兒,你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來,不用上班?”他問。
“想跟你道個歉。”藍璃強自振作精神,“然後問問你那裡有沒有適合我的位置?”
“有,當然有!”只要她家的那位真捨得放人!“你在哪?我去找你,我們面談!”
藍璃看着大馬路想半天,最後決定趕緊讓自己找到工作,別被自己的思想折騰到心力交瘁,第一個想到的,自然就是江冷淮。
“我明天就可以上班嗎?”她自顧自的問,“工作越忙越好。”忙到不要讓她有機會空洞失落。
江冷淮在那一頭皺眉,“你是找虐?你不知道人要偶爾偷懶一下才不會得癌症,纔不會過勞死?!”
“江三水,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藍璃的聲音飛揚,但她的雙肩嚴重下垂,“君不見長鬆臥壑因風霜,時來屹立扶是堂。”她很累,累到快要撐不住,她的聲音卻仍然飛揚,“我是越忙越起勁的人,閒不住,你有沒有看一個廣告?海飛絲的,廣告裡有一句廣告語,‘去屑要我等,不可能’!你現在就給個準話,不行的話,我投靠別的公司去!我可是看在你是我的老朋友的份上才優先問你的!”
他嘆氣,“要不要我學救護車的聲音?”
她乾笑兩聲,直接掛斷電話。
他再撥,再打,她是他見過最狠的女人,他說一句笑話,她非但沒笑,還直接關機。
江冷淮在藍璃的家門外,守株待兔。
沒等到人,傍晚已過。
開車,他準備明天來找她。
車子轉彎,紅燈。
紅燈轉綠,他的眼閃過一抹熟悉倩影。
原來,她就坐在離家只有一條街的,花圃邊。
打了轉向燈,他找了個車位,停車。
“說吧,發生什麼事?”他走到她身邊,蹲下,挑起她的下巴,“難得見你這麼消沉失意,無精打采的。”
藍璃看到江冷淮,有點驚訝,但反駁是第一,“哪有什麼事?!不過是沒有了工作,想找份工作!”
江冷淮沒理她的假話,說:“這不是你難過的主要原因吧?小璃兒,跟他有誤會的話就解釋清楚啊!挽回啊!我纔不相信你們從高中一直走到現在會沒有遇過風浪!不都走過來了?”
她沉默。
他輕聲說:“難道真是因爲我那幾句話?不可能吧?如果真是,分了也好,因爲以後,你們還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江冷淮!饒人才能放過自己,你要是放不下他就不要放,你要是想放下就乾脆一點,你這樣是在和自己過不去。”
她咆哮了,“是啊是啊,說得倒輕巧!哪個人不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哪個人不想說自己想說的話?!誰不想實現自己的夢想?!就算在別人眼裡那種事是蠢到不行,勇往直前嘛!是人都會說,你自己呢?!你不是想追我嗎?!怎麼在我面前就畏縮了?!那天我是懶得搭理你,但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還有那個吻,別以爲我不會跟你追究就可以在這裡說一套,做一套,你要有膽,你就當着我的面——”
江冷淮一把扯起她,攬過她,吻上她。
她被雨水淋得渾身發寒,被他的吻激得理智全失。
她回吻江冷淮,用最熱烈的法式激吻!
在大馬路上,駐足圍觀的人開始增加,等待公開上演十八禁。
江冷淮嚇到了,推開藍璃。
藍璃笑了,“這種程度就怕了?沒勁!”
轉身,她就走。
他拉住她。
шшш ☢Tтkā n ☢c○ 她的眼在笑,眉在笑,笑得教他無法移開視線。
她說,“你得承認,比起你,我勇敢多了,那麼,你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我?”
他的眉際掀起了輕微波瀾,“勇敢不是意氣用事!我不追你也不是不敢,是我知道沒有機會。”
她搖頭,“亂講!你不是知道沒有機會,你是承受不起失敗,所以,不願嘗試,你預先設定了自己的結局,還來抱怨時事太遲,沒有努力過,甚至連嘗試也不敢的你卻想要對我談高調,你不覺得自己太沒說服力?!”
“是啊,我承認我不夠勇敢!這樣你會覺得舒服?!”
她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他說,“小璃兒,你說得對,我沒有資格說你什麼!很多人在很多時候都是不夠勇敢的,不夠勇敢義無反顧地去追尋自己的夢想,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去堅守自己的主張,沒有幾個人能真的勇敢!但我們可以鼓勵別人去勇敢!因爲很多人其實只需要一點點鼓勵就能向前邁一大步,在你不夠勇敢的時候,能夠有一個朋友在旁邊給你一點勇氣,給你鼓勵,難道你沒有覺得安慰?!沒有得到力量?!沒有想要再試一次?!小璃兒,再試一次!再試一次!當我這麼說,你沒有覺得自己的懦弱少了?!每個人都是這樣的,靠自己是不行的,我們需要朋友,需要親人給予力量,甚至是一段激勵人心的話語也可以!小璃兒,你一個人多久了?你有朋友嗎?你看看周圍,除了我,除了你什麼話都不願告訴他,不願讓他爲你憂心的父親,除了利天卓,你是不是一個人?!小璃兒,你一個人太久了,久到不夠勇敢也不知道找個人靠靠,說說,你就是這樣,纔會在力氣耗盡時,找不到出路!你要知道工作是死的,人是活的!小璃兒,看看這個世界!”他要她直面在路上奔馳的車輛與疾步行走的人羣,“沒有一個人是隻靠自己就能生存的!”
她本來早就止住的淚滴落不停。
他柔聲問,“現在告訴我,小璃兒,你還好嗎?”
她張了張嘴,想試着對他說,“我沒事,我很好。”
可是,“不好。”她抽抽咽咽,“他回頭了,但他不牽我的手,我沒有安全感,我就把他推開了,只要他霸道一點,堅持一點,我或許會主動伸出手去,他卻只試一次就放棄了,任由我走開。”
他問她,“想不想埋怨幾句?”
“你想聽嗎?”她揉揉眼淚,“大多數的人都無法忍受別人的抱怨。”
他想把她抱進懷裡,他想把她據爲己有,但他只敢想,不敢做,“所以啊,幾句就好,不要講太多哦。”
她破涕爲笑,“算了,我不抱怨,你直接上安慰。”
“怎麼安慰?”他遞面紙,“剛剛都把你安慰得跳腳了。”
“就……”她偏過臉,小小惡意閃過,“跳肚皮舞,小時候,你很擅長的。”
江冷淮的肚皮舞肯定是沒跳成的。
不然,他不會苦命地背一個醉鬼回家。
“江冷淮——”
“在。”
“你有沒有錢?……”
他不想理醉鬼,但還是回答,“那要看你要多少。”
“上千……”
上千?“哦,有的,你要幹嘛?”
“買利天卓。”
“訂做他的沙包擊打泄恨?”他同意,“不用借我的錢,我叫人幫你做一個,全真人版。”完全免費。
“真的嗎?”
“真的。”
“你真的有上千億嗎?江三水,你那麼有錢啊?……”
上千……上千億?“你說的是人民幣還是美元?”江冷淮正要把人交給等候許久的利天卓,一聽藍璃的話,一個踉蹌。
利天卓的眼神要殺人了!
江冷淮狠瞪回去,像在說,‘若不是我打電話主動澄清誤會,告訴你,她的心思,你小子有機會跟我吹鬍子瞪眼?!’
利天卓問心無愧,“我可是把已經進行一半的中東油庫開發案無條件送給你了,你的二十三分五十一秒比比爾蓋茨都值錢了!”
醉鬼抱怨了,不停揮手,“走開!走開!走開!”
江冷淮和利天卓同時不解。
江冷淮問,“小璃兒,怎麼了?”
被利天卓接手的藍璃在利天卓身上一個勁的嗅,江冷淮都看得不自在,別過頭去了。
藍璃突然猛地推開利天卓,退得遠遠的,退到江冷淮身邊,她搖晃着腦袋對江冷淮說,“江三水,你真把利天卓買來了?……上千億耶……你一下子就把他買到我身邊來了……這可怎麼辦?”她好睏擾的,“你都不給我一點時間準備,我還沒想好要怎麼接收他啊……你這效率……江三水……呃……”
吐,吐,吐,她差點沒把膽水吐出去。
利天卓拍她的背,暗示江冷淮退散!
江冷淮也不想看他們卿卿我我。
利天卓看了看黑暗的別墅,“鑰匙在哪?”
她皺眉推他,“走開!走開!走開啦,討厭鬼——”
利天卓的臉色黑了,把藍璃帶上車,直奔自己的住處。
車子開得飛快。
藍璃吐得厲害。
他頻頻看她,回想起與江冷淮的對話,又是一陣心悸。
江冷淮說:“看到她的手機號碼,卻是我的聲音,生氣了,憤怒了?想要掛電話?想後悔的話,可以掛,反正爲情自殺的事件在這個社會又不是大不了的頭條新聞,我打這個電話是不希望她死了之後,你不能瞑目,給你一個三秒的考慮機會,要不,把中東的開發案免費轉給我做,要不,後果自負。”
“江三水,你在跟誰說話?……哦,你拿的是我的手機……好多人在晃,我的頭很暈……江三水,你快一點去叫他們別晃了……”
她說話的口氣完全不正常,他想,她喝了很多酒。
毫不猶豫地,他趕緊答應江冷淮的條件。
江冷淮說得很少卻又好像很多。
重嘆一氣,利天卓抱醉鬼上樓。
其實,他很清楚她是哪種女人。
可,爲什麼較起真了?
“不是隻有你沒有的,我也沒有安全感。”
開鎖進屋,他把她放在沙發上,輕輕地這麼在她耳邊說着。
他進臥室,找好給她換洗的衣物,再進浴室放好熱水,抱她進浴室,幫她洗澡。
“利天卓,你是混蛋……”
他不反駁,幫她脫衣物。
“利天卓,你是白癡……”
他不反駁,把她放進浴缸。
“利天卓,我更混蛋……”
他不反駁,擠淋浴乳爲她搓洗身子。
“利天卓,我更白癡……”
他沉默到底,手上的動作加快。
“因爲,我竟然還是很想愛是混蛋,是白癡的你……”
揚帆待發的慾望再不想忍耐,他進了浴缸,圈住她的手臂抖然縮緊,他咬牙,“明天你要是下不了牀,都是你自找的。”
她轉過臉,她的脣就在他的脣邊,疑惑皺眉,“你告訴我,你只要有金錢就可以嗎?不在乎用什麼手段,不在乎傷害什麼人?你知不知道,你一心一意往前跑會錯失了身邊最好的女人。”
他放空思維,閉目呆了一會,“那個最好的女人是你吧。我追求金錢錯了嗎?我……我沒有錯,是你沒有理解我,我都是在爲我們有更好的未來努力!”
“爲了未來努力,然後,一直錯過現在嗎?”她現在的表情,完全不像醉了,可又說的醉話,“人生永遠都沒有最後一個追逐目標的……你成功了,我是該快樂嗎?……應該吧,我會成爲人人豔羨的貴婦……我成功改變我的命數,從一無所有的灰姑娘變成所有人都最羨慕的那種女人,可是……我不快樂啊,半點都不快樂,商場你爭我奪,媒體前面的笑容也沒有一個是真心的,我真的不快樂……不快樂……”
他的慾望突然消解,心在壓縮疼痛,狠狠擰扭,快速地幫她洗淨身體,爲她穿衣,不想再聽她說。
她的聲音比他的動作快,“我好懷念我們在倫敦夜市吃的便宜魷魚燒,懷念物美價廉的味道……後來,我嘴裡吃着我叫不出名字的昂貴餐點,心裡卻想着要控制體重,否則,恐怕會被你嫌棄……我問自己……要是知道我們會是這樣的結局……最終還是會用這麼狼狽做結束……我幹麼犧牲平淡卻幸福的日子跟你到倫敦?……爲什麼……”
頭好痛!
藍璃醒來後,頭痛得要爆炸。
一看周圍環境,她驚跳坐起。
這裡……
這裡是……
“你醒了?”利天卓端着醒酒茶走到她身邊,“喝下去你會比較好受。”
她愣愣地接過,他的表情好溫柔,溫柔到她想投入他的懷抱。
她不能!
埋頭,她快速地喝光醒酒茶,速度太快,被嗆得直咳嗽。
他說,“不會喝酒,學什麼失意失態?”
她放下醒酒茶,掀被下牀,看見自己的衣服全換了,詫異擡頭。
他不緊不慢,“緊張什麼?你身體哪個地方我不熟悉?”
她紅臉垂頭,找鞋。
鞋呢?
他把高跟鞋提在手上,爲她套上。
她木木地說,“謝謝。”
穿好鞋,她要離開。
他沒有叫住她。
她走了幾步,停了一下。
關上門,她什麼也不想追究了。
爲什麼她會在利天卓的住處?
昨晚發生了什麼?
不能想,不要想,想也無濟於事。
江冷淮來找她,“利天卓說——”見藍璃面色不對,他趕緊改口,“吃過早飯了嗎?”
藍璃搖頭。
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問,什麼都不要知道。
江冷淮徑自打開冰箱看有沒有吃的,看了一下後說,“還好,還有些面,我給你煮碗麪吧。”
她下意識道,“你會下廚?”
她有迴應,江冷淮咧開嘴,笑道,“別小看我,我可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要不要當我的老婆?可以讓你提前預約喔。”
藍璃被他的表情逗笑,“好吧,我預約。”
江冷淮眼神一黯,“可惜,你早就已經被人訂走了。”
聽了他的話,藍璃稍稍平靜的心再起漣漪,“江冷淮!”
糟糕!
江冷淮笑着的臉僵了一下,他趕緊跑進廚房煮麪了。
“香噴噴,熱騰騰的面來了,請嚐嚐小的的手藝!”
江冷淮笑着把面端到藍璃的面前。
藍璃領了情,誠如他說,她周圍有多少人呢?她真不想把他也從身邊趕跑,打起精神來,她笑嘻嘻,“聞起來好香啊!這才發現肚子好餓!店小二,我開動了哦!”
藍璃拿起筷子就開始吃。
對方迴應她的是沉默。
葉寧萱在電話那頭忍不住了,“利天卓,到底怎麼回事?!你倒說話!”
她問他十句話,他連一句都沒回應。
這誰受得了!
“你跟藍璃分手了?!不會吧?!”
“你有完沒完?!一直打電話來!都說我跟她不可能做你的伴郎伴娘了!我跟她,分、手、了!”說這話的同時他心底有股怪異的感受,很澀、很悶、也很煩,“她提的,她跟我在一起不快樂,寧願沒有跟我去倫敦,我爲什麼還死皮賴臉?!分就分!感情的事本來就是分分合合的,無法定向,都什麼世紀了,你這麼大驚小怪,天都塌了似的,有病啊?!”
葉寧萱掛了電話。
利天卓以爲葉寧萱不會再煩他了。
誰知一個小時後,她又打電話來,“我問過藍璃,她證實你們分手了。”
利天卓沒有說話,只有沉重的呼吸聲透過電話線傳遞。
葉寧萱說,“利天卓,你不是這麼膽小的人啊!怎麼一碰藍璃總沒轍?!以前,我跟她說,不看好你跟她,她說她有信心。當時,我不相信你們能夠挺到結婚,可是,你們那麼艱難都挺過來了。後來,我想,不可能有什麼會把你們兩個分開,你們兩個卻一個支支吾吾,一個自暴自棄!想幹嘛?!急死我?!當我看好你們兩個的時候,當事人卻轉身走開,是怎樣?!”
找不到來時的路,無法回頭。
利天卓仔細地想過藍璃說的他們之間的問題,但是,直到現在也還是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或許葉寧萱能給他答案,他說,“她不喜歡現在的我。”
“她終於這麼說了!說實話,我也不喜歡,可是,不喜歡能改變喜歡嗎?不可能吧,她還是想跟你在一起是不是?我很確定世事變遷,只有你們對彼此的感情沒變,是你們對彼此不確定了吧?”
利天卓說,“她這麼說過。”
葉寧萱沉默一會,“還記得一個故事嗎?你跟我說過的,從前有一個小和尚,站在山坡上看落日,當落日漸漸落下山坡時,小和尚突然大哭了起來,這時,一個老師傅從這裡經過,就問小和尚,問他爲什麼哭,小和尚說,“夕陽是如此的美妙,可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它留住,所以就哭了起來。”老師傅聽完哈哈大笑起來,對小和尚說,“明知道不能留,爲何還要強求?”你是用這個故事來打發我,希望我放棄你,現在我原封送還給你,既然你和藍璃不能留,分就分唄!”
他……
“利天卓,告訴我,你做得到嗎?別說你能說放就放,對自己這麼不誠實,我會瞧不起你!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或者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追求你自己愛的人,讓她愛上你,又或者回倫敦來,跟她斷個乾淨,我幫你物色好女孩,我這個朋友算仁之義盡了!其實,美麗的東西,並不是一定要擁有,只要人們心中時常珍藏着那份美麗就好了。很多時候,分手是給自己時間,也是給對方尋找新幸福的契機,不是嗎?對了,我已經請了藍璃做伴娘,既然你不願做我的伴郎,我會物色其他優質男做我的伴郎。”
利天卓要離開西單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每個角落。
江冷淮說,“利天卓他結束了在西單的事業,只留下股份,他是爲了你纔會放下在總公司執權,而來西單這樣一個新成立的分公司吧。”
藍璃坐在沙發上,將下巴擱在膝上,無神的看着江冷淮的胸口。
“我跟他的一切都結束了,別再提了!”
“藍璃……”江冷淮按着她的肩。
藍璃撇開臉,不再說話。
江冷淮嘆了口氣。
她能欺騙自己多久?
她的笑容正在一點一滴溜走。
江冷淮看在眼裡,悶在心裡。
他知道下這個決定對她而言是困難的。
四天後的深夜,藍璃接到了一通電話,是利天卓打來的。
她整個清醒過來,心跳猛然加快。
“我現在在陡願巖的山頂等你,會等到太陽出來,太陽一出來,我就會離開,搭機回倫敦。”
只說了這一句,利天卓就把電話掛斷了。
木然地掩住嘴,藍璃阻止幾乎奪口而出的哽咽。
她低下頭,肩在顫動。
坐了多久,她不知道。
太陽露出的一絲曙光,讓她猛然清醒,臉上滿是淚痕,胸口鼓脹着激越、焦急、不安和更多的思念。
她飛快地穿衣,下牀,連鞋也忘了換,穿着拖鞋就出門。
她邁開步伐,飛快地奔跑着。
站在陡願巖的山頂。
可是他不在。
她怎麼找也找不到他。
她的目光所及之處都沒有他的身影。
陽光明媚,她痛哭失聲。
機場,她坐在人來人往的候車室。
她看着那些旅客提高着大大小小的包,想起與父親臨別前的對話。
“爸,我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
“小璃,把我的女婿給我追回來!”
“哪裡——”她看到父親鼓勵的眼神,心暖洋洋的,話全往肚裡咽。
也許人的一生早就訂好了軌道。
航機晚點。
周圍太多抱怨焦躁的人們。
那是在機場候車室裡的一家很有特色的老字號。
她起身,走向機場內置的一家古董修理店。
她一直想進去瞧瞧,一直沒有付諸行動。
與其乾等,不如進去走走看看,打發時間,免得時間把勇氣消磨乾淨。
當她走進去的時候,店裡的老師傅正戴着老花鏡修一臺很古老的錄音機,被他拆下來的零件擺了滿滿一桌子。
藍璃隨手拿起兩個小個的齒輪,把它們靠在一起,誰料對不上齒,老師傅瞅了她一眼說,“它倆根本就不是放在一起的,你那麼做,它們怎麼轉呢?”
她說,“看這兩個齒輪的樣子差不多,放在一塊應該挺好的,怎麼會不轉呢?”
老師傅笑了,“齒輪又不是給別人看的,放在一塊能合適地轉動,纔是配套的。”
他拿起另一個大齒輪,和其中的一個放在一起,果然順利的轉動了,“喏,你看,這一大一小不就對了嗎?光看着好有什麼用?壓根兒就不合適。”
她怔在原地。
她一直以爲自己不可能是利天卓最後的選擇。
不管別人怎麼看都好,適不適合不是看出來的。
“我不和女生做朋友。”曾經,他倨傲地,這麼對她說。
“我在這裡,只爲遇見你。”曾經,他微笑着,這麼對她說。
“只要人想做一件事,就會有一百條路,但是不想做,就會爲自己找一千個藉口……總之,你就是不在乎我是不是會難過,執意要離開我,是不是這樣?”曾經,他低聲下氣,這麼對她說。
“沒有我,你也會過得很好,但是,我不是……所以,在我還沒有改變決定前,你快點離開。”曾經,他背過身,這麼對她說。
“我們別爲這樣的事吵……”多少次,他這麼說。
她怎麼會忘了?
她怎麼會將這些忘記?
驕傲如他,給她的,從來都是獨一無二。
她還有一次幸福的機會。
或許她會失敗,但至少她還努力過,那她就不會後悔。
“叮咚——”
他也會參加葉寧萱的婚禮,毋庸置疑。
從按下門鈴的那一刻起,藍璃就感覺自己的心跳完全靜止。
聽見門內鞋子磨擦地面的聲音,愈來愈近,接着,門後的鎖咔啦一聲。
門,打開了——
利天卓的臉出現在上方,藍璃擡眸看他。
自己是那樣的卑微,卑微到深怕看見他臉上出現疏離的表情,哪怕是一個細微肌肉牽動眉心,都可能將她打入地獄。
利天卓的視線停留在藍璃臉上不超過三秒,不發一語,徑自走進房裡。
他英挺帥氣。
她面容狼狽。
她幾乎是一下飛機便詢問葉寧萱他臨時下榻的酒店是哪家,就直接趕來了。
行李還在身側,她提着行李從他留下的門隙走進屋,關上門。
空氣中飄着淡漠。
利天卓坐在牀沿,長腿疊放在一起,沉默地抽着香菸,一根接一根,幾乎沒有斷過。
藍璃坐在沙發椅上,緊並着兩腿。
“全是我的錯行了吧?!”
熱淚一下子不爭氣地飆了出來,她趕緊伸手抹掉頰上的淚水。
“哪能你說和好就和好,我不同意。”利天卓淡淡地說,保持着同一個姿勢,“我等過你,等了你一夜,你沒有來,你放棄了!你當我是什麼?!那麼不值錢,你說一就一,說二就二嗎?!”
淚已氾濫,她聲音嘶啞,“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閉上黑瞳,深呼吸着,“我該用什麼角度切入,纔不會猜想你跟江冷淮之間沒有任何的瓜葛?我該用什麼角度切入,纔會讓自己看起來不白癡?!”
利天卓起身,換鞋,“你走吧,我也還有事,我們結束也好,你過你的平凡幸福人生,我追我的金錢銀山!”
藍璃再沒有遲疑,主動抱住他,緊緊摟住他的腰,臉貼着他的側頸。
“駱菱說她跟你聯姻可以——”
“我討厭聽藉口!”
“這不是藉口!”
“不是藉口是什麼?我需要聯姻來鞏固江山嗎?!”
“你不需要,但你不能否認你追逐權勢的野心!”
“人類沒有野心就不會發展,就完蛋了!”
“好,但你的方法不對——”
“那要不要我明天把我的財產全捐給慈善機構?這樣就對了,這樣就偉大了?!”
“你強詞奪理!”
“是你沒有道理,不要理論不過我就說我強詞奪理!”
“我的心已經給了你,再也沒有辦法收回了,你說走就走了,要我怎麼辦?!你要我怎麼辦?!”她淚流滿腮,低喊,“你明知道的,我是多麼愛你!你那麼耀眼,耀眼得讓我的眼睛都會痛,我也會害怕,我也會退縮,我也會不夠勇敢,就怕不能夠一直抓住你,反被你推下懸崖,可是,當我抓不住你的時候,你不能因爲這樣就鬆掉手啊……那樣,我會掉下去,我會粉身碎骨。”
利天卓僵立在原地,許久,他轉過身來。
兩隻手臂從她的背後環過,他將她密密地摟住。
他急促的呼吸聲和她的心跳聲相應和着。
“對不起。”他沒錯,他也低頭,“事情本來沒有問題,是概念讓我們覺得它們有問題。”他將額頭抵着她的,低聲傾訴,“你真是我的剋星!不過,既然選擇愛你了,你以爲我就真的可以說放手就放手?說收手就收手?你曾經對江冷淮說我是二百五,我一直記得,一直害怕你後悔跟着我到倫敦來吃苦,你知道嗎?我努力追求成功是爲了你,爲了讓你看到自己當初的義無反顧沒有錯,我是你真的值得依賴一輩子的人!如果你離開了,我努力追求成功給誰看?看的人都不在的話,有什麼意義?!”
她哭個不停,抽抽咽咽,“這些你又沒有告訴過我……”
他溫暖的氣味撤離她耳旁,緊緊覆住她的脣。
“我的好藍璃,是你沒問。”
許多年以後。
當他們帶着他們的孩子重踏那片向日葵園之時。
她依然記得他們結婚時,他對她說的那句話。
銘記一生的不算情話,卻比情話更動人的情話。
他說——
“我不是太陽神,你不是克麗泰。我是利天卓,你是藍璃,我不鬆手,你也不放手,我們可以走到永遠。”
像一輛駛過黃昏的木輪車,時光穿越愛情的幻境,重返吱吱呀呀的當年。
如果人們從愛情中擡出頭來遠望。
孤獨的現實承載愛情的理想。
在愛的路途上,永恆的不是孤獨也不是團聚。
而是在路途中,相互攙攜着。
那一段追尋,那一段勇敢的歲月。
從容,默契,溫情。
那些爭吵,猜疑,牽掛。
若是有生之年再想起,她還是願意遇見他。
——END
郝幸福•不夠勇敢•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