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郝運帶着小白一起參加聯盟舉辦的履職能力培訓。這種培訓每年都會舉辦1-2期，目的嘛有兩個，一方面提升像郝運這樣新入職人員的工作能力。另一方面，有很多新登記的世界代表需要進行一些常規學習。
不朽者聯盟並非一個多元宇宙軍事政權（雖然也有次元艦隊），而是一個較爲鬆散的經貿合作組織。新登記的世界如果符合條件，在聯盟進行了主權確認之後，就會被稱爲聯盟的成員世界。而該世界的主權需要一個法律上的代表人，也就是常說的世界代表。
這些代表們在各自的世界呼風喚雨，但是位面間的規矩，還需要在聯盟進行一番深造。
這種現場授課類型的集體培訓，受到各方面的熱烈歡迎。一方面，理論結合實際，理論學習也是很重要的嘛。另一方面，集體培訓可以讓新人拓展一些人脈。
新的世界代表和新的聯盟管理人員同堂學習，就多了一層同學關係。今後同學之間到各自的地頭辦事，多少也能方便一下。
這叫幹羣關係和諧發展。
對於郝運來說，培訓的時候又不用工作，中午還管一頓飯，晚上不願回家還可以住賓館，湊在一起打牌。這等於是一種快樂減半的休假，所以說他對這次培訓很熱衷。
這次的培訓總計五天時間，上頭稍微花了點錢，場所安排在一家準五星級酒店裡。整個酒店的第17層被包了下來，包括一個不小的會議室。
郝運和小白一起走進課堂的時候，會議室裡已經坐了許多人。
郝運想坐在前面，可小白不願意。
“爲什麼啊？”郝運不解，“我想好好學習，學習多好啊~”
他還想在城鄉委幹一番事業呢，所以很認真，甚至帶了本筆記本準備記筆記。
“我怕老師喊我回答問題。”小白無精打采的解釋了一下。
她跟葉子對賭減肥，賭注無比惡毒。昨天晚上她就幾乎沒吃了，早上和郝運一起坐地鐵來的途中，只喝了一杯豆漿。
現在小白同學有點低血糖，所以一點活力都沒有。郝運無奈，兩人還在商量，坐中間的一箇中年美婦對郝運和小白招招手。
“來這裡。”
她的身邊正好有兩個空位。
“有人託我把這個帶給你，好不容易帶進來的哦。”
美婦遞給郝運一枚瓶蓋大小的錢幣，雖然小，但是金燦燦華麗無比。
郝運和小白麪面相覷，認識這位大姐？完全沒有印象啊。
然而中年美婦並沒有再說什麼，她看郝運收好了錢幣，就繼續和坐在前面的小夥子攀談。
教室裡嗡嗡嗡的低響，不少人左右前後的交頭接耳。都說多個朋友多條路，這裡多個朋友就多個宇宙，互相交換資源心得也是應有之義。
“我們單位不行。”前面那個小夥子眼睛大大，看起來頂頂機靈，“去年七零八碎加在一起就發了三萬出頭。”
中年美婦聽了小夥子的話眉頭緊皺。
“不少人都跟我說邊檢待遇好，隨隨便便都能扣一大堆東西。扣下來的東西你們肯定私分了。”
小夥子冷笑一下：“大姐，你就聽他們吹吧。私分？外面帶進來的東西在這裡頂個卵用。上次一個劍仙進來，死活不肯交出本命真劍，說是人劍合一沒法從身體裡拿出來。不過話說回來了，那傢伙有點道行，帶隊督察廢了好大的勁還真摳不出來。實在沒辦法把人放進來了。”
“最後你猜怎麼着，剛過邊境線，那把劍就從後面漏出來了，那劍人直接送到醫院肛腸科了。”
“外面的寶貝，帶進來就不行了。私分？我們私分把廢鐵做什麼。現在這世道啊，是人是狗都往地球鑽，自以爲了不起，其實都是窮鬼。”
美婦聽了不做聲，旁邊一個蒼白的撲克臉中年接過話頭。
“你好了吧。東西帶進來只是神秘衰退，又不是憑空變成破爛。你們單位在TB上賣COSPLAY道具又不是什麼秘密。”
邊檢的小夥子一聽有點捉急：“你怎麼憑空污人清白！那些都是謠言！”
“呵。”撲克臉冷笑一下，“老子上次來被收了劍，經過高人指點，到TB上蹲守，果然第二天就掛上去了。霜之哀傷，限量一比一完美復刻版，1200塊不包郵，你們搶錢啊！”
被人石錘了，小夥子有點尷尬。
“我就是個小辦事員，領導怎麼處理東西我哪裡知道。”
撲克臉也不理他，他的目標是中年美婦。
“夫人。”他稍稍行禮。
“你好。”美婦笑了笑跟撲克臉聊了一起來，剛纔邊檢小夥子說“是人是狗”令她有些不悅。
“你不是活人吧。”美婦問道。
“夫人好眼力。”撲克臉一聽有戲，臉上萬年的寒冰都有些融化，“這個身體麻煩的很，不知道有什麼辦法…”
美婦在本子上寫了串數字，撕下紙遞給撲克臉。
“有空到我那邊坐坐吧，具體情況要看了才知道，我也不敢打保票。”
“謝夫人成全。我那邊有點井水還不錯，到時候取一些帶給夫人。”
撲克臉鄭重的將紙條收了起來。
“給我看看。”
郝運盯着錢幣發呆呢，好奇的小白一把搶了過去。
“好像還挺值錢，得到外面鑑定一下才知道呢。”
（迪亞斯的穩健貨幣。品質：通用神器，使用次數：1/1。效果：在有神秘和貨幣的世界中，無代價完成一次縮表。
道具傳奇：迪亞斯憑藉着驚人的智慧和意志，抵禦了一次毀滅性的誘惑。世界上沒有人能夠理解他，因此他用一些小小的紀念品打造了這枚錢幣，交給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用以記錄這次無人知曉的壯舉。）
學員們聊着聊着，上課的老師走了進來。這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太，滿頭銀髮，臉上的皮包骨頭滿是褶皺。但是精神看起來相當不錯。
老太環視一圈，扶了扶老花鏡看看手中的學員名單。
“人差不多到齊了。”她點點頭，“大家靜一靜，手機調到震動或者關機，我們開始上課。”
“先來看看你們的情況，嗯…在座的同學，法師舉個手。”
七八個學員稀稀拉拉的舉起了手。
“有幾個能施放十五環法術？”
法師們怏怏的把手放下了，其中有一個不太服氣，小聲逼逼:
“九環以上都被密表封啦。”
老太別看老，耳朵靈光的狠，她失笑一下：“人家不讓你尿你就不尿了？”
這下沒人嘀咕了。
“那我再看看，修真的同學舉個手。”老太接着問。
這下十幾個人舉手，包括剛纔的中年美婦和邊檢的小夥子。
“嗯，修真的還是多一些。有幾個太古金仙？”
果然又是一個都沒有。
老太滿臉的褶子堆起一個微笑，那微笑只表達了一個意思：
你們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屆！
這個下馬威讓大家正襟危坐，認真聽講起來。
“好了，下面正式上課。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賈玲，大家可以喊我賈老師。我的年齡比在座各位出身的宇宙還要大，所以當得起你們的老師。”
“今天我帶大家學習的課程是《高等神秘的反式邏輯》，無論修真還是魔法，歸根結底都是神秘的力量，本門課程就是要帶領大家深入的理解神秘。”
“這位法師同學，你來說說看你理解的神秘。”
被點名的同樣是一位滿頭白髮的老者，在他自己的世界裡，他是一名呼風喚雨的大賢者。可是在這裡，他不過是普通學員中的一員而已。
老法師恭敬的點了點頭，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神秘，字面意思是神的奧秘。但是按照我的理解，神秘是一種力量，和科技相對的力量。我看到鐵匠點起火爐，鍛造出刀劍，這是一種力量。我看到法師們變化出法術刀劍，這是另一種力量。這兩種力量完全不同。”
賈老師讚許的點點頭。
“很不錯。”她說，“你的想法很接近事實。”
說着，她在黑板上畫了三個同心圓。
“同學們請看。”她指着三個圓中間那個的圓說道，“這個中圓的內部，代表了世界的已知部分。”
她又指着最小的那個圓說道，“這個小圓的外部，代表了世界的未知部分。”
會議室裡靜了三秒鐘，賈老師留下時間給學員們思考。
這太奇怪了，學員們幾乎沒有傻瓜，不會認爲賈老師老糊塗犯了錯。
但是無法理解。
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忍不住了，奶聲奶氣的問：
“老師，爲什麼已知的部分和未知的部分有重合？難道有什麼東西既是已知的又是未知的？”
“當然有。”賈老師比劃了一下小圓和中圓之間的面積，“已知和未知重合的部分，就是神秘。”
會議室裡再次安靜了幾秒鐘，然後有幾個人發出了恍然大悟的聲音。不僅僅是神秘側的學員，幾個理解了的科技側的學員都瞭然的點點頭。
那麼小圓的內部自然就是科技側的天下，小圓每擴大一分，神秘側就要喪失一部分面積。
這也解釋了爲什麼所有世界中，科技力量和神秘力量總是處於此消彼長的對立平衡。許多世界同時存在修真和科技，但是從來沒有任何文明同時發展兩者。
有人懂，自然有人不懂。一個來自科技世界的工程師捏着下巴，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賈老師，這種已知和未知的重合，是否是量子上的疊加態。”
他來自一個恆星級機械文明，科技水平堪堪能夠達到光速飛行，或者藉助一些天然蟲洞進行空間跳躍。
“完全不同。”賈老太太一口否定了他，“量子理論的疊加態是一個時空概率問題，而已知和未知的重合是識海的全維性的問題。”
“我不明白。”工程師很實在的承認無知，“我不知道什麼識海。”
會議室裡傳來了幾聲低低的譏笑聲。
賈老師嚴厲了瞪了一眼，然後和藹的問工程師：
“你的世界有沒有神智網絡之類的技術，就是可以把所有人的意識連接在一起的技術。”
工程師思考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回答：“我們有心靈母體，所有人可以上傳自我的意識。”
“不錯，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你們心靈母體的信號無規則嬗變，相信我，那值得好好研究。”
工程師感激的點了點頭，文明發展到他們家鄉的那種程度，最珍貴的不是某項技術理論，而是一條被證明可以走通的道路。
維德尼世界就是在文明的分岔口上被指向了一條錯誤的道路，整個世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如果不是偶發因素的影響，維德尼世界還不知道要沉淪多少年。
“那我們繼續。”小小的答疑之後，賈蘭芳老師繼續講解。
“我們從認知學的角度定義了神秘，討論神秘，自然要回到認知的範疇。因爲智慧生命對存在的不同認知，劃分了現實和虛假的區別，但這兩者並非嚴格對立。”
講到這裡，她指了指小圓內部的面積。
“這裡稱爲現實世界，其認知構成爲識海中的共識部分。例如說1+1=2，例如說三角形內角和爲180度。現實世界沒有神秘存在的空間。”
接着，她又比劃了一下中圓和大圓之間的環形部分。
“這裡稱爲虛假世界，其認知構成爲識海尚未觸及的部分。例如剛纔那位同學問到識海是什麼，這就可以斷定，在他們的世界，識海本身就存在於虛假世界中。”
最後，賈老師指着中圓和小圓之間的環形部分。
“已知和未知重疊的部分，稱爲神秘。這是識海對存在的認知中，未達成共識的部分。”
“舉個例子，我這幾天看這裡的報紙，有一個名人批評轉基因食品技術，認爲其潛在危害非常重大。這是一個很有趣的話題，因爲在多元宇宙中，幾乎所有的碳基生命文明都曾爭論過這個問題。這裡有是碳基的同學嗎？”
“有！”一個五大三粗的東北漢子喊了一聲。
“好，你說說看你們世界的結論。”
東北漢子捋了捋袖子，露出虯結的手臂肌肉。
“這個名人完全正確！衆所周知。”他拿出戰前動員的氣勢來，“轉基因食物後患無窮。在我們的世界，因爲幾千年前濫用轉基因食品，造成了一場變異浩劫。如果不是偉大的皇帝陛下，我的家鄉還是一片變異野獸的樂園。”
“胡扯！”
大漢還沒說完，剛纔那個奶聲奶氣的小女生就打斷了他。
“在我的家鄉，轉基因技術高度發達，我們不僅吃轉基因，我們住的房子，開的飛船，用的武器都是轉基因而來。我們沿用了一萬多年，可沒發生過什麼變異。你們的轉基因技術怕不是有毒吧。”
小女生當然生氣，如果有人跟你說你天天吃的青菜會傳染狂犬病，你也會嚴厲的反駁他。
東北大漢狠狠的瞪了小女生一眼，他脾氣暴躁，當時就想站起來教訓一下小姑娘，就算他很清楚對方指不定是什麼樣的老妖怪。
省油的燈能坐在這？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整個多元宇宙最精銳的成功人士，聚在一起討論多元宇宙最核心的奧秘。
“啊，請問。”門外的一聲雜音破壞了會議室內的學習氣氛。
會議室前門口探頭探腦兩個年輕的小夥子，這兩個傢伙忘記了通知內容。
“請問這裡是XX微商代理人表彰會嗎？”
賈玲老師和藹的向上指了指。
“在樓上。”
“謝謝，打擾了。”兩人道謝之後轉頭離開。
兩個亂入者打斷了會議室裡的爭論，賈老師笑了一下，舉例的效果已經達到。
她繼續講解。
“兩位碳基同學不必爭論，因爲你們兩個所說的，都是各自世界的現實。”
“我們以身處的地球來講解這個問題。在這裡，人類現有的科技力量既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否轉基因的安全性。此時的轉基因安全性，就屬於神秘範疇。”
“如果有一天這裡的人類證實了轉基因技術的安全性，那麼它就會跌入你的現實。”賈老師指了指小女生。
“如果有一天這裡的人類證否了轉基因技術的安全性，那麼它就會跌入你的現實。”賈老師又指了指大漢。
“有意思。”老法師捏着下巴，不自覺的問了出來，“您的意思是，由認知決定現實和虛假，而非相反。”
老頭在自己的世界裡上位者做的太久，現在思考的太深入，一下子忘記了自己的學員身份。
好在賈老師也不是很在意，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課堂禮節不過是細枝末節的小事。
她回答：“可以這麼理解，認知決定了神秘跌落現實的角度。”
“這個理論太過唯心。”
看來涉及到高深思考，也不止老法師一個人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工程師學員也皺着眉說道：“物質決定認知，至少我堅持這一點。”
賈老師微微一笑，作爲一個機械生命的科學工作者，堅持這個認知也無可厚非。這是由他的本質決定，而非他的智慧。
她解答道：“你的堅持也並沒有錯，但那是一個相反的過程。現實的事物躍遷回神秘範圍，就是你所說的，‘物質決定認知’的過程。”
她接着舉例：“此間人類的祖先，相信天圓地方，在遠古時期，這裡的確天圓地方。只是後世的物質理論不斷豐富，天圓地方的結構已經無法容納物質的發展。因此天圓地方重歸神秘，宇宙無邊成爲現實。”
“那麼，關鍵是自洽？”有人問。
“識海的自洽。”賈老師下了結論。
“可不可以提一個問題。”
老法師看來是本期最優學員無疑，大多數同學都已經雲裡霧裡，他竟然還能提問題。
老頭指的是黑板上三個同心圓，那個最大的圓：“大圓外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