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薩曼的遺體被送回了拉圖爾的機庫。
本來按照維德尼的傳統,死者應隨遇而安,簡單的說就是死哪埋哪。廢土兩百年,讓活人都不知何處是故鄉,遑論死人。
但是郝運強烈要求保存好薩曼的遺體,他跟阿光小白溝通了一下,兩人都建議他求近不求遠,直接找寧寧。
“你去找寧寧,郝運你求她的事她應該會答應。”阿光這麼說。
寧寧姐雖然完全不會治療,但是據說路子很野,總能找到復活薩曼的辦法。
瑪姬和庫恩完全不相信這種異想天開的神話,但是假如呢。小哥哥的槍火神話都那麼神話了,也許真有點超出常識的辦法呢。
最後老闆佐拉點頭同意了郝運的建議,薩曼的遺體就被泡在冷卻液裡送了回來。
西流士的衆人也同乘一架輕劍運輸機回來,不過最終帶着棺木下飛機的只有郝運和瑪姬。
庫恩和佐拉簽署了交付合同,致命武力的這筆Lotus交易算是徹底完成,於情於理庫恩都要先回公司覆命。
佐拉要和流浪王子的老闆里昂,還有伊維科工發掘部的主任艾伯戈,一齊前往戰場之聲的總部。
此次弗里根的亂入,上來就切斷了所有的通訊。通訊恢復,戰場之聲立刻發來諮詢公函,他們的視頻直播突然中斷,會員們紛紛抗議,損失了一大筆錢。
三人坐在一起商量了許久,決定前往戰場之聲的總部作證,通過現場視頻將當天發生的事情全部公之於衆。
弗里根的所作所爲,還有遺蹟山谷的發掘線索,都指向了一個可怕的陰謀。這是縈繞在這顆星球大氣層上幾百年的陰謀,三個人不覺得自己應該保持沉默。
疣豬騎士和枯萎玫瑰也一併被運到戰場之聲,那裡有更加專業的AC維修公司。
經過兩場大戰,兩架AC都瀕臨大破。如果讓瑪姬一個人修,粉毛一定會發飆。況且薩曼還死了,瑪姬對武器修理並不是很擅長。
最後,只有瑪姬和郝運回到了機庫。他們兩把裝着薩曼遺體的冷卻液大桶,吊裝到AC機坪上。
“這是怎麼了啊!”凱莉尖叫起來。
飲水機小妹本來在拉圖爾的辦公樓裡打掃衛生,看到運輸機降落就匆匆忙忙的趕來。
她雖然被留下看家,但一直很擔心前方的戰況。可是沒想到,沒有一個人給她打電話報告情況,讓小會計有點失落。
她興沖沖的跑回機庫,結果不但沒有盼到老闆,還得到了薩曼陣亡的噩耗。這一下子就大哭起來。
“滾開啊!”
瑪姬一臉不善的把凱莉推開,可憐的小姑娘一下子沒站穩,咕嚕咕嚕的在地上滾了好遠。
粉毛現在對賽博坦人印象超級差,沒有直接揍凱莉已經算是念舊情了。
飲水機小妹嚇得不敢站起來,她都沒見過瑪姬發這麼大的火,也不明白到底爲什麼。她只是箇中專都沒畢業的傻妞,輕信了招工廣告來到了這麼一個偏遠的地方。
凱莉自己也很委屈呢,要不是爲了替老闆賣命,要不是西流士的氛圍不錯,她早就辭職不幹了。
“我去睡覺,你看着!”瑪姬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郝運想說點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過去把飲水機小妹扶起來。
他心情還不錯,因爲小白又和他說話了。求寧寧復活薩曼就是小白的建議。
想到這裡,郝運問道:“凱莉,你有沒有看到寧寧?就是我那個打麻將的女同事。”
“有啊,她昨天就回到拉圖爾了,王大路和一堆人在給她接風洗塵呢。”凱莉小妹抹抹眼睛,“聽說贏了好多錢!”
怎麼,王者局打完了?郝運憤憤的打了寧寧的電話,果然通了。
“想我了?”寧寧那邊一如既往的嘈雜,嗡嗡嗡的聲音傳來,“玩的開心?”
小哥摸摸臉,心想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不過既然求人,姿態就要放低一點。
“寧寧姐,我在機庫呢,能幫我復活一個人行嗎?”
“養魚啊你!喝光!”電話那頭寧寧咆哮起來。
……
好一會寧寧才繼續說話:
“啊,郝運你說啥?”
“我說幫我復活個人。”
“復活誰啊?你媽死了?”
“你媽才死了!”小哥大怒掛了電話。
不靠譜也就算了,這怎麼說話呢。這狗屁單位有毒吧,都是個什麼事。
小哥順手從凱莉身上接了杯紅茶,就坐在薩曼的屍體旁邊,苦着臉看着冷卻罐裡的禿頭。
大兄弟,您先泡着吧。
他感覺自己有些託大了,主任當時把工作交給他的時候,他就應該想想自己到底幾斤幾兩。
當時以爲很簡單,不就是揍人搶東西嗎,還能用土豪機甲爽一把,這工作輕鬆。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稍微有點小意外,自己的全部計劃就涼了。
這說明自己還是不穩重,如果一開始就有好幾套方案,也不會這麼被動的去等阿光送機甲,更不會被貪得無厭的賽博坦牽着鼻子走。
悔之晚矣,現在工作沒頭緒,同事靠不住,朋友掉了腦袋。
他一時真不知道該怎麼弄到維德尼的機甲技術了,沒法回去交差啊。
哎……
郝運正坐在那裡唉聲嘆氣,就聽見啪嗒啪嗒的高跟鞋的聲音。擡頭一看,寧寧姐拎着包包進來了。
從上次分開,郝運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寧寧了,現在一看,這幾天御姐的變化也挺大啊。
頭髮燙了個非常精緻的S卷,還染了個木梅棕,手上的包包好像也換了。
看來確實贏了不少錢。
“呦,敢吼我了,膽子不小!”寧寧走過來,靠着郝運坐下,身子緊緊的貼在他身上,“看我新燙的頭髮好不好看。”
雖然你的香水很誘惑,但是明顯一身酒氣吶。
“好看。”郝運敷衍了一句。
小哥心裡有氣,在寧寧錯愕的眼神中站了起來,不跟御姐坐一起。
不過他馬上反應過來,現在也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就拍拍冷卻罐。
“寧寧姐,幫我復活一下朋友吧。”聲音特別懇切悲傷,“他也算救我而死。”
寧寧心不在焉的瞥了冷卻罐一眼。
“你幹嘛復活個凡人。”
哈,又是“凡人”。
“我在幾個月前也還是個區區凡人好嗎!我到現在也並不覺得自己和他們有什麼不同。冬天同樣會冷,夏天同樣會熱,同樣的刀劍可以傷害我們,同樣的醫藥可以救治我們。”
“我就是你口中所說的凡人,現在我的朋友死了,讓我冷血的無動於衷,我做不到!你不幫忙,我會自己想辦法。”
也不怪郝運懟,御姐說是要配合他工作,結果來了維德尼之後立刻去打麻將,把他一個人撂着。等於說他一個人做兩個人的工作。
小哥平時脾氣還算不錯,但工作中遇到這種不負責任的同事一定要懟起來,否則人家當你好欺負,以後什麼事都是你做。
寧寧坐在那裡,目光不善的盯着郝運。她冷漠的點起一支菸,翹起右腿。
“你能想到個屁辦法!”御姐無聊的晃着自己翹起的腳尖,“嘛,復活可以啊。但是你已經惹我不高興了。”
咦,看來複活有戲。不過該怎麼討好御姐。請客吃飯?
“聽到你的電話我馬上從酒局上下來,我還稀罕你一頓飯?”
“寧寧姐給指條明路吧。”小哥馬上死皮賴臉的坐到御姐的身邊。
有人可能認爲郝運這種上一秒懟人,下一秒慫的行爲,很反覆無常。
其實這是機關工作的一個很重要的技巧,主任親自傳授。前面說了,工作中有矛盾,一定要懟起來,否則別人真當你好欺負。
但是懟過之後,一定要把氣氛緩和下來,否則容易造成衝突升級。要是真的來回懟個幾百回合,以後難免互相記恨,這工作就沒法開展了。
經常說到的大棒加胡蘿蔔,其實是一種很不靠譜的做法。別人不會記得胡蘿蔔的好,只會記得大棒的痛。看看米國就知道了,況且胡蘿蔔也是要錢的不是麼。
所以最靠譜的做法是,給人一巴掌,然後再給反手給自己一巴掌。這樣別人通常都會放棄反擊,而且給自己一巴掌又不要錢。
這完全就是套路。
也不知道寧寧被套路沒有,她沒有理睬郝運在旁邊賣萌裝慫,而是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的腳尖。
郝運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寧寧今天穿着15D的超薄黑絲,透過絲襪可以看到套裙下豐滿圓潤的美腿,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瘦。
翹起的右腳上掛着黑色的淺口細跟尖頭OL鞋。寧寧的腳比起身高顯得有些小巧,腳跟從鞋子裡脫了出來。她也不穿好,就這樣用腳尖挑着高跟鞋晃來晃去。
盯……
晃……
盯……
晃……
郝運心驚膽戰的看了一眼御姐,御姐眼神示意:去啊。
不會吧!寧寧姐你這麼重口?郝運大喜……啊呸,大怒。這麼侮辱人格的事情,絕不接受。
於是他蹲了下來,一手扶着寧寧的腳踝,一手扶着鞋,把御姐的鞋子給穿好。
“鞋穿好,彆着涼了。”小哥假裝暖男的口吻,其實心裡緊張的要死。空氣裡一直都是濡溼的甜香,御姐隔着絲襪的柔軟身軀,這可不是一般的誘惑。
“呵,小鬼。”寧寧把煙掐滅,對小哥超爛的藉口未置可否。
“喊姐姐。”她說。
“寧寧姐~”郝運馬上貼上去。
“聽不見。”寧寧雙手抱胸,一副還治不了你的造型。
小哥豁出去了,回想偶爾聽過的《牡丹亭》的戲文,這麼一字一回環的唱起了大戲。
“我滴~~~親親滴~~~好~~姊~~姊~~啊~~~啊~~~啊~~~~”
動作表情要多作有多作。你們看,社會上求人辦事有多難。
這回御姐倒是笑了。
“好了,不要演了。”寧寧站了起來,理了理頭髮,“身體的復活很簡單,靈魂歸位則牽扯到識海的潮汐。這種事不是說冷血不冷血,只是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
“郝運你記住我現在說的每一句話。”寧寧的雙目中迸發出血紅的妖異光芒,“我們都可以理解你在乎某朵浪花的心情,也可以幫你從大海中撈回那朵浪花。但是!”寧寧掏出了自己心愛的****。(小哥嚇了一跳)
“不會有下一次了!”
說完,也不管郝運聽沒聽懂,對一邊的牆壁射了一個彈夾,七發子彈的彈坑組成了一個正圓。
“達納特斯,滾過來!”
牆壁上彈坑組成的圓中,顏色逐漸灰暗,七個點連成一個逆位的七芒星,然後絲絲灰白的氣息旋轉成一個漩渦。不詳的風從時空漩渦中吹出來,郝運吸了吸鼻子,這大概就是死亡的味道吧。乾燥,枯萎。
一隻枯槁的手臂從漩渦中伸出,緊接着是那標誌性的黑色披風和鐮刀。機庫裡的陳設沾染上了一層薄薄的寒霜,並在這寒霜的覆蓋下逐漸腐蝕。
“我聽到了遙遠的呼喚,是誰膽敢……啊!寧神!”漩渦中飛出的高大死神,看清了召喚者,馬上跪下爬了過來。
枯萎之風也沒有了,死氣寒霜也收了,在寧神面前還裝個屁啊。
“寧神好!寧神這鞋子真不錯啊,哎呀真他孃的漂亮!”
達納特斯撲倒在寧神的腳下,儘量讓自己的臉看起來狗腿一點,只是他那張皮包骨頭的臉,做出這種表情,實在是太艱難了。
“沒話找話是吧。”寧寧一腳把他踹飛,“欠老孃的錢什麼時候還。”
“還有你能不能不要整天穿條抹布,髒死了。”寧寧馬上後悔給他一腳了,死神的披風上一層灰,把御姐的鞋子真的弄髒了。
寧寧一下又翻不到面紙,隨手從包裡抽出一張紙要擦鞋子。
死神本來假裝重傷在地上哀嚎翻滾,一看這情況,頓時不裝了。看來今天寧神喊他過來不是逼債。
他趕緊爬過去,拿起紙給寧寧擦鞋子。
“我回去就換身白袍,每天換洗。”
擦好了鞋子,達納特斯把廢紙隨手一扔,又爬起來點頭哈腰。
“不知道寧神有何吩咐。”
“喏。”寧寧下巴揚了揚,“把他弄活。”
達納特斯看了一眼,大驚失色。
“寧神,這裡不是我的轄區啊,小的這麼幹絕對會被外勤處剁碎了喂狗。”
“關老孃屁事。”
“寧神饒命啊……”
“閉嘴!”寧寧把槍一橫,“要麼辦事,要麼還錢。”
達納特斯攤在地上哭號半天,但是債主絲毫沒有憐憫之心。於是他心一橫——不是心一橫怒殺債主——不就是外勤局嗎,老子早就受夠了糊牆,大不了到時候跑路。
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我去操作一下,在這裡弄不起來。”死神大手一揮,把薩曼的屍體捲進黑袍下的黑暗中,“寧神稍候啊,我絕對不是跑路嘎嘎嘎嘎!”
“諒你也沒這個膽子。”寧寧揚了揚****,“速度快點,辦好了免你點利息。”
達納特斯臉上綻放了一個恐怖的微笑,他點點頭,帶着屍體消失在空氣中。
寧神的路子,果然野。小哥在旁邊目睹了全程,不由得心生讚歎。
他趕緊把椅子搬過來,讓寧大佬坐下候着。又看椅子不太乾淨,趕緊用袖子擦了擦。
“大佬快請坐。”
跟死神學的,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寧寧發出了嗯嗯的聲音,大馬金刀了坐下等着。
“凱莉!快上茶!人呢!”小哥嚎了一聲,這服務員也忒不專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