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這……這是誰幹的?”陳母搖晃着老伴的胳膊,氣得眼淚直往下掉:“誰家的孩子,怎麼這麼缺德啊……”
“二嬸,肯定有人故意的!”齊石頭忿忿不平地說道。
方父長嘆了口氣,站起來說:“我當正時正在院子裡收拾雞籠呢,就聽到外面有動靜。出來就見兩個黃毛小子在那裡砸車……”說着,一指地上的碎磚頭:“你們看,他們就是用這些東西砸的,我一喊,他們就跑了。我就晚了一步,車就成這樣了,唉……”
“旭哥,我覺得這事是週三找人乾的,昨天晚上你……”齊石頭還沒說完,就被他父親一把掌拍後腦勺上了:“就你能是吧,你雜這麼多話呢,滾回家去!”
“沒證據不能亂冤枉人家!”方旭平復了一下心中的動氣,反而開導父母道:“爸媽,別爲這事煩心,只要人沒事就行,一輛車而已!修一修還能用!”
“好幾百萬呢,那是小數目嘛。”方父剛纔一直忍着情緒,這個時候握着拳頭站起來,臉漲脖子粗地罵道:“那兩個王八蛋,別讓我再見到他們,不然我……”
方父伸出拳頭,在空中定格了一會,又唉了一聲,將拳頭捶打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二叔,誰惹您發這麼大的脾氣呢?”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人羣后響了起來:“年輕的時候,雜就沒見您這麼有骨氣呢!現在老胳膊老腿的,還想學人家打架呀,嘿嘿!”
只見週三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昨晚那幾個小青年把他揍得不輕,左臉蛋明顯腫了起來,眼圈也有些發黑,配着他趾高氣揚的嘴臉,真是說不出的可憎。
在他身後還跟着兩個同伴,穿的倒是很考究,但流裡流氣的模樣,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色。
週三他們一來,在場的鄰居們,好幾個都偷偷地溜走了。
“週三,俺家的車是你不是你叫人砸的?”方母盯着他質問道。
“啥?車?”週三一臉的莫名其妙,然後看了一眼前面的奔馳,很誇張地怪叫了一聲:“哎呀,這是誰的車?還是大奔呢,雜弄成這付叼樣呢?砸的太專業了吧,嘿嘿!”
方母氣得身子一抖,方父怕她再說什麼,趕緊拉住她說道:“老婆子,別亂冤枉人,大侄子不是這樣的人,他砸咱家車幹啥呀!”
“在你眼裡誰都是好人!”方母摔開方父的手,生着悶氣進院了。
“方旭啊,你現在混的很牛逼嘛!”週三看着方旭,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說:“連大奔都開上了,怪不得那天打電話那麼叼呢!外面掙錢了是吧!”
方旭沒出聲,拳頭緊緊地握了起來。
這幾年,他總是提醒自己,人不能永遠活在仇恨當中,小時候的事,過去就過去吧。
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如何開導自己,週三這張臉,總是會出現在他的噩夢中。
特別是那天在校園外,被他們一羣人拔光衣服,吊在樹上抽打的畫面,一想起來,就讓他有種想要毀滅一切的衝動。
如果不是因爲週三,他不可能拋棄家人,背井離鄉,誤入深山老林,險些被狼咬死。最後又走進了那條充滿血腥和殺戮的不歸路。
原本他可以做一名好學生,帶着父母的期望,畢業後找一份好工作,娶妻生子,平平安安的過一生。
就是因爲週三,他的人生道路全變了。
有時候看着鏡中那張熟悉的臉,他覺得好陌生,好恐怖。他的雙手,沾滿了多少人人鮮血,他的刀下,捅死了多少無辜的冤魂。
每次在結束別人的生命時,看着那雙雙在臨死前恐懼、哀求的眼神,總是讓方旭幻想着是在折磨週三。
他知道,如果不能親手殺了這個人,他將會永遠生活在痛苦的仇恨中,噩夢也永遠不會得到解脫。
“你他媽傻啦!”見方旭一直盯着自己冷笑不說話,週三一拳杵在他的胸口上,兇狠地罵道:“別以爲掙兩破錢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還敢動手打我兄弟,作死呢你!”
邊說,週三又在方旭的胸口,連推了幾下,最後把他粗魯地推靠在了牆頭上。
“大侄子!”
方父見週三要對兒子動粗,嚇得他趕緊走過來陪好話道:“都是一個村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麼說他也是你弟啊,千萬別動手打人吶!”
“小時候打沒挨夠,現在又回來找打了是吧!”週三一手按着方旭的肩膀,一手指着他的鼻子,咬牙切齒地威脅道:“要不是看在我妹的份上,老子今天就廢了你。記住嘍!別在老子面前人五人六,惹急了我,你們一家人別想有好日子過!”
如果換成其他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早就被方旭揍成生活不能自理了。
可是面對週三,這個從小到大、一直都想吃他肉,喝他血的人,方旭此時心裡,竟然出奇的平靜。
但這種平靜,卻是暴風雨來臨前昔的平靜。
憑方旭現在的身手,想要弄死週三,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是他不想這麼輕易的放過他,一個人最大的痛苦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都是一個村的,我也不想讓你們太難堪。但我兄弟被打了,這件事總得有個交代!”週三見方旭不反抗,以爲他服軟了,拍着他的臉冷笑道:“你不是有錢嘛,老子就讓你表現一回,一百萬!”
“週三,你……你別欺人太甚!”聽得他獅子大張嘴,連方父都開始生氣了。
但生氣歸生氣,性格軟弱的父親,害怕方旭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一直都在用力地抓着他的胳膊,用眼神懇求他別動粗。
看着父親蒼老的臉上露出的恐懼和悲痛的神色,方旭將衝到腦門的火氣,又壓進了肚子裡。
“三哥,您這不是爲難我嗎?就是把我賣了,也湊不出一百萬啊!我都不好意思跟您說,其實這輛奔馳車是我租來的,就花了兩萬塊錢……”方旭撓撓頭,就像裝大款被人揭穿老底一樣,很是尷尬地垂下了頭。
“是啊,大侄子,小旭的車真是租來的!他沒那麼多錢的!你就放過我們吧!”方父見兒子服軟了,心裡不禁鬆了口氣,又趕緊向週三賠禮說好話道。
看着方旭窘迫的表情,週三緊皺的眉頭,不由得舒展開來。
這傢伙小肚雞腸是出名的,自已掙錢可以,但別人要是發達了,他就渾身不自在。
剛開始聽說自己的兄弟被方旭打了,他除了憤怒之外,還有點不敢相信。
因爲方旭小時候性格靦腆,軟弱可欺的形象在他心裡紮下了根,一時間怎麼也不相信他能幹出這麼爺們的事。
後來一看到他是開奔馳車來的,心裡那股怒火,就像汽油碰撞火星似的,轟的一下就燃燒起來。
老子纔開馬六,這小子就開奔馳,而且還是進口奔馳,這不是在村民面前打自己的臉嗎?
在變態的嫉妒心作祟下,週三於是找了兩個混混,直接把他的車給砸了。
但現在一聽說,方旭的車是租來的,開回老家純粹就是裝門面,週三的嫉妒心頓時就煙消雲散了。
“唉!車子被砸成這樣,我還得賠人家出租公司的損失費,一年的工資都不一定夠啊!”方旭搖頭嘆息,一臉的苦惱。
“你沒錢裝什麼大瓣蒜!”週三的優越感一下子就上來了,看着他諷刺地笑道:“老子還真以爲你在外面發達了呢,原來是打腫臉充胖子啊,哈哈!”
“哈哈!”身後的同伴,也跟着嘲笑起來。
“三哥,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一般見識了,我是真拿不出那麼多錢啊!”方旭苦着臉,低三下四地說。
“一百萬確實多了點。看在二叔的面子上,我也不爲難你了!”週三最喜歡別人拿他當大爺捧着,見方旭態度這麼恭敬,於是說道:“這樣吧,你就拿十萬塊錢意思一下吧。達哥是啥人你也清楚,那小子可不像你三哥我這麼寬宏大量,昨天還準備找人過來卸你胳膊呢,要不是你三哥攔着,今天你就得見血。我也是向他說了好話,打了保票,他才讓同意你們拿錢消災的。十萬塊,可不能再少了!”
“這個……”方旭皺着眉頭,很肉痛地思考了許久,終於一咬牙:“成,那就十萬吧。不過,三哥,我現在可沒那麼多錢,得找朋友去借,您看,能不能寬限我幾天?”
“靠!”
一聽到他連十萬都拿不出,週三更加認準他是沒錢在裝逼了,不由得恥笑一聲:“給你一週的時間,到時候拿不出來,達哥找人來打你,哥就不好再說什麼啦!”
“謝謝三哥!”方旭感激地說道。
“算你識相!我們走!”週三向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盯着方旭威脅道:“還有,別怪哥沒提醒你,以後不許跟我妹妹來往,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得有那個資本,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的德行!”
方旭臉上一寒,卻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週三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從口袋裡掏出來,很大嗓門地“喂”了一聲。
“三哥,昨晚那幾個小子找到了”
“把他們全給我綁回來!”
週三像吃了火藥一樣,猙獰地吼叫道:“敢打老子,看我不拔了他們的皮……”
聽到這裡,方父臉上更緊張了。
等週三他們走遠了,他才走過來,對方旭說:“小旭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後該長個心眼了。遇到事該忍就得忍,週三不是咱們能惹的起的!好漢架不住人多啊,他的狐朋狗友一大堆,說打你就打你了。就算你能打過他,人家老爹是縣委的,一句話就能把你關局子裡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如果你錢不夠,我跟你媽手裡還有點積蓄,就當花錢消災吧,以後再遇到這種事,千萬別再衝動了!”
“爸!我記住了。”方旭恭順地說道。
“對了,你跟周雅婷是怎麼回事,前晚她還來咱家找你了!”不等方旭回話,方父便苦口婆心地勸道:“不管你們是不是談,爸都不會同意的。人家是千金小姐,咱們小門小戶根本配不上。你媽已經給媒婆打過招呼了,這兩天就有準信了,你就老實在家找個媳婦,別再跟周雅婷來往了。”
“……”方旭沉默了一會,點頭答應下來:“爸,我聽你的!”
“這個年過的真窩心啊!週三這種壞蛋,咋就沒人來收拾他呢?老天爺沒眼啊!”方父揹着手,搖頭嘆息地進院子裡了。
父親離開後,方旭盯着週三遠去的方向,陰冷地笑道:“週三,好好享受這個愉快的新年吧,哼哼!”
“撲打!”
一隻喜鵲被他眼中獰厲的殺氣驚走,慌張失措地拍打着翅膀飛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