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鉤，萬家燈火。
蘇家的客廳裡一片漆黑。
小灼坐在沙發一頭，一動不動；蘇爍半躺在靠椅上，面向窗外燈火，好像睡着了。
兄弟間的沉默已經持續了數個小時，從廢棄工廠一直回到家裡，兩人沒有說過一句話。
潔淨的窗玻璃倒映出哥哥那張完美無暇的英俊面容，小灼稍稍扭頭，把目光投向光潔的牆面，想在那張臉上狠狠打幾拳的衝動越發強烈。
不單單討厭那張臉，他更討厭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淡定和目空一切的冷漠。
瞥了眼牆上一家四口的全家福動態相片，蘇灼自嘲一笑。
我特麼果然是充話費送的。
房門的磁力鎖發出輕微的聲響，門開，智能感應吊燈自動點亮，表情不自然的柳含玉走進來，默默坐在沙發的另一頭。
此時的小姨已不再是那個大肥臉、小眼睛、矮挫胖、還挺黑的女人了。
身材窈窕，體態婀娜，烏黑長直的秀髮讓如玉的瓜子臉越發顯得俏麗；沒有蜜桃的成熟招搖，也沒有霍詩靈的青澀嬌羞，也不像克里斯蒂娜那般青春火熱。
但像一朵幽靜的蘭花，在人跡罕至的山谷角落散發着無聲的動人幽香。
雖然下午在廢棄工廠裡已經見過一面了，小灼還是很驚訝的望着這個不知還能不能稱呼爲小姨的小姨。
柳含玉低頭，“對不起，騙了你們好久。”
小灼目光閃爍，欲言又止。
“你不用說‘對不起’。”
落地窗旁的蘇爍已經回過身，“照顧我們這麼長時間，我們兄弟應該感謝你，小姨。”
“你……”
柳含玉詫異說道，“你還肯叫我‘小姨’？”
“是的。”
蘇爍點頭，“如果你願意，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小姨。”
柳含玉瞬間眼圈微紅。
“可是！”小灼站起身瞪着哥哥，手指柳含玉，“她、她……”
“小姨是來保護我們的。”蘇爍搖頭，“照顧我們也是發自內心的，我知道。”
是的，迴歸的那個傍晚，他一眼就看破了小姨的僞裝。
原來，你是“這樣”的小姨。
雖然不清楚小姨的身份，但蘇爍能夠確定，保護是小姨的工作，一日三餐、噓寒問暖更是小姨發自內心的關愛。
始終沒有揭穿，是在等合適的機會，他不想嚇到這個可憐的女人。
“謝謝你，小爍。”
淚水奪眶而出，柳含玉有些哽咽。
“是我們該謝謝你，小姨。”蘇爍搖頭，“不過，現在你可以說出你的真實身份了，我可以保證，我們會保守秘密。”
“我……”
柳含玉有些遲疑。
“你回來，就是想告訴我們一些事情，不是嗎。”蘇爍說道，“不然的話，你完全可以不用回來。”
望着蘇爍清澈的目光，柳含玉下意識的點點頭。
她不知道爲什麼他會看透自己的想法，她也知道如果說出來，就嚴重違反了保密條例，但她還是想說出來。
因爲，這樣的目光讓她安心。
“我的真實身份是聯邦內政部的特工，四年前，我的任務是以同事身份接近華姐進行保護；一年前，我的任務是保護你們……”
柳含玉娓娓道來。
……
兄弟倆聽的非常認真，沒有打斷柳含玉的話。
柳含玉終於講完，望着牆上照片裡笑顏如花的華姐，微微點頭，內心裡忽然寧靜了很多。
華姐，對不起，我沒能保護住你。
萬幸，我保護住了你的兒子。
“不得不說，你是個不稱職的特工。”
蘇爍的話，讓柳含玉一怔。
“特工執行任務是不可以動感情的，這是基本原則，如果我是你老闆，一定會……”
三個字蘇爍沒有說出口。
槍決你。
“我知道。”
柳含玉臉色一紅，繼而發白，低聲道：“可是華姐對我實在太好了，她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真的像大姐姐一樣照顧着我。”說着說着，眼淚止不住流下，“我是內政部養大的孤兒，華姐讓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還有溫暖。”
蘇爍默默嘆口氣。
他知道那是什麼一種什麼滋味。
事不同而理同。
小姨本可以選擇外圍觀察保護，但選擇住進來每天瑣碎的照料就是想回報那種溫暖。
“我不能讓華姐在天堂裡還惦記着你倆能不能吃上一口熱乎飯”，“我就是想幫華姐完成心願”……。
如此簡單而已。
“小姨，那……你那個同居八年的前男友？”
小灼怔怔的問道。
柳含玉搖頭，“那是工作的僞裝，我沒有男朋友。”
知道小灼還在糾結“房子”的問題，蘇爍一笑，還是問些有用的吧。
“小姨，我父母真的是死於交通事故嗎？”
“是的。”柳含玉默然點頭，“雖然事故發生後我和上級的第一直覺是謀殺，但是經過大量後期調查證實，那確實是一起交通意外。”
一年前的那次股市熔斷，文志強的股票賬戶被強行平倉，全部身家壓進去還加了十倍槓桿，六十五歲的中年人失去了一切。
那天下午，萬念俱灰的文志強喝的大醉，激烈的爭吵中先殺了妻子又殺了女兒，之後以手動模式駕車衝上空中主幹道，以每小時500公里的極限速度連撞了7輛飛車，最終撞上了一輛化工原料運載車引發爆炸。
那一次的事故受爆炸波及一共造成35輛車輛焚燬，47人遇難，164人受傷。
內政部曾懷疑是分裂分子或者外國特工策劃了這起交通事故，也進行了大量的調查取證，但各方面的證據分析，那確實是一次意外。
蘇爍父母的那輛車並不是文志強的飛車撞上的，而是被化工原料車爆炸衝擊導致飛車衝出主幹道撞到了側面山體凸出的一塊岩石。
內政部的技術專家反覆分析計算認爲，以當時混亂的情況，哪怕是聯邦最先進的晶腦陣列計算機也無法做到精確控制，根本不是人爲可以操控的。
所以排除了他殺的可能。
“那，我父母去世之後，爲什麼你又會來保護我們，我們又不是聯邦的秘密科學家？”
小灼皺眉問道。
現在他已不再懷疑，只是好奇。
按照小姨剛纔所說，由於父母、主要是由於父親意外身亡導致項目無法繼續進行，保護任務撤銷，那小姨爲什麼會住進家裡呢？
蘇爍也望着柳含玉，這也是他的疑問。
“那是因爲你們父母葬禮的當天，有人破壞了這個小區的安防系統和這間房間的防護系統，偷偷潛入進來，拿走了一件東西。”
柳含玉神色凝重，“那天我送你倆回家時發現了，怕你們害怕，所以我沒有說。”
兄弟倆都是一愣，“拿走了什麼？”
“一本日記。”
“日記？”
“嗯，甦醒有寫紙質日記的習慣，他曾說網絡世界，所有記錄在網絡上的信息都不安全。在公司整理你們父母遺物時，我清楚地記着一共拿回了九本日記，但只剩下了八本。”
“日記裡寫了什麼？”
“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