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姚總多半是開玩笑的，不可能因爲這點錢，連照片都不洗了。
說起來，姚總還欠她一百五十三塊錢呢。
她從海鷗照相館離職後，回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幫姚總還債。
當日景區辦公區的員工們籌集了一千多塊錢，還差一百五十三塊，而債主又開着拖拉機直接堵到門口。萬般無奈之下，她從自己一百八十塊錢的工資裡抽出一百五十三塊錢，先替姚總把錢還了。
後來有錢之後，姚總把其他人的錢都還要，就是她的沒有還。
姚總當時答應，等下次結工資的時候一次付給她。
沒想到越拖越久，姚總的財務狀況卻是越來越差。
姚總看着照相館門口三三兩兩，大的小的，男的女的，全都是來跟自己要錢的，頓時覺得心累。
他原地擲地有聲地喊出一句話：“你們等着，我這就去找錢。”
他掏出車鑰匙，在人行道的樹蔭下找到摩托車，跨上摩托車向西而去。
他騎着車趕到時代音響店，音響店裡正播放着《一剪梅》。
“冷冷冰雪不能淹沒
就在最冷枝頭綻放
看見春天走向你我
雪花飄飄北風蕭蕭
……”
此時已經是秋冬交替之際，姚總聽着音樂，禁不住渾身打了個寒戰。
音響店門前有兩個買磁帶的青年正在貨架上翻找着。
店裡坐着一名中年婦女，卻沒有見遲重。
姚總問：“遲重遲老闆在嗎？”
店裡回答：“遲老闆在幸福家園的新家裡，忙着裝修房子。”
姚總問明房子的位置，騎着摩托車而去。
他拐過三五個彎，駛過三四條街道，最終到達了幸福家園小區門前。
這所新建的小區均是五層高的樓房，紅色的外牆，寬大的玻璃，顯得特別的高檔。
一排排房屋全是嶄新的，水電入戶，家裡裝的全是瓷磚馬桶，在這個年代顯得特別的前衛。
姚總騎車進小區，緩緩駛過一排排樓房。
他情不自禁地感嘆：“這個小區真不錯啊，等把膠捲變現之後，我也要在這裡買套房。”
姚總邊側頭看着樓房，邊騎車，忽然聽見有人“哎呦”叫了一聲。
他急忙回頭，看到摩托車前站着一個女孩，女孩手裡拎着袋子，袋子被自己的摩托車撞掉地上，灑出了裡面一張張墨綠色的大團結鈔票。
一陣風吹過來，鈔票崛地而起，漫天飛舞。
姚總仔細瞧了瞧這個女孩，她五官端正，皮膚白淨，圓圓的腦袋後梳着一根馬尾辮。正是海鷗照相館裡的女孩，朱曉華的妹妹。
姚總急忙停下摩托車，連聲抱歉：“剛忙着看新房，沒看到前面有人。沒撞到你吧，我幫你撿。”
朱曉燕搖了搖頭，蹲下來，開始把地上的錢一點點歸攏到袋子裡。
姚總也蹲下來，把隨風飄起的鈔票一張張撿拾起來，放入袋子裡。
有幾張鈔票飄進綠化帶裡，他翻過綠化帶，伸手進去掏出來。這些鈔票落入泥土，沾上了不少灰塵。
他把鈔票上的灰塵拍掉，交給朱曉燕。
遞錢的時候順勢朝袋子裡看了一眼，裡面滿滿當當，全是鈔票。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一袋鈔票少說也有兩三萬塊錢。
這麼一個還沒滿十八歲的小女孩，就這樣提着一袋鈔票行走，他也是驚訝不已。又有誰會想到，這麼個小女孩，居然提着這麼多錢。
姚總遞錢的時候，朱曉燕認出了他。
朱曉燕說：“你不是明光照相館的姚總嗎，你也住這裡呀？”
姚總站起來，一笑：“我不住這裡。我是過來找朋友的。數一數，你的錢沒少吧？”
朱曉燕說：“我剛看着飛出去這幾張的，應該沒少。”
姚總說：“沒少就好。”
他重新騎上摩托車，往遲重家趕去。朱曉燕在小區裡的一個路口，轉而向東走去。
姚總到達遲重家門口，把摩托車停在樓下轉身上樓。
遲重家在二樓，剛到單元樓門口便聽見樓上便來嘈雜的聲音。電鑽鑽牆的“嗡嗡”聲，拉擡木板聲，磚頭落地聲，工人大聲說話聲交織在一起。
遲重的大門敞開着，姚總不用推門直接就走了進去。
房間裡，遲重滿身白石灰，正在指揮兩名工人裝書櫃。
其實這些書櫃他也沒打算用來看書，只是打算擺些古董，音響之類的東西。
見姚總進來，遲重一把拉住姚總，說：“姚總你來的正好，幫我參謀參謀。你說這個書櫃放哪裡比較合適？”
這個書櫃放客廳顯得太小，又太礙眼，放臥室吧，又嫌太大，根本放不下。
姚總說：“這個好辦，你把書櫃做成兩個，一個放書房，一個放臥室。”
這樣以來，他有再多的東西也能放得下，並且不佔用客廳空間。
遲重摸着下巴思索：“如此以來，這個書櫃豈不是要一分爲二，變成兩個？”
姚總點頭。
遲重說：“等我們把膠捲賣掉全部變現之後，我要買一堆古董回來，什麼明清瓷瓶，唐宋字畫全都弄上幾樣。要把書房變成古董收藏室。”
說到膠捲，姚總的心情頓時有些壓抑。
姚總說：“快別提膠捲了，如今膠捲市場價比我們的進貨價還便宜。二十四一盒，都快虧死了。”
遲重也有點痛心疾首：“如果我們當時不圍堵海鷗照相館，不買第三批貨，不買後來的那些貨，我們其實是賺錢的。”
姚總也點頭：“第三批貨的時候，成本價只有七塊錢。如果我們不搞擴張和壟斷，其實光這批三十萬的膠捲賣完，我們就能賺不少錢。當然這裡面最賺錢的還是黃仁黃老闆。
“只是可惜，後來我們又追加了一百多萬，把照相館都抵押出去了。”
遲重說：“我也一樣，這剛買的房子，也同樣抵押出去了。最後這批貨我們弄得太多，成本價又太高。現在騎虎難下了。”
遲重突然奇怪地問：“你怎麼來這裡了，按理說你應該在照相館那邊纔對。”
姚總嘆息了一聲，感嘆道：“實不相瞞，我其實是過來找你借錢的。現在債主全都上門了。你現在的情況比我好多了，還有閒心裝修房子，能不能借我幾萬塊錢，助我度過眼前的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