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紹齊默默地上車,在陳梓萱平靜的眼神中開車離去。
時間漸晚,下班該走的人們早已經離開陸氏門口安靜不少。暮色開始降臨,周圍的綠色植被形成團團暗影,把陳梓萱籠罩在其中。
有種恍惚又懵懂的美感。
面對如今的秦紹齊,陳梓萱好奇、疑惑、卻又有些不安。
畢竟從前,她被他那樣地傷害過,現在他好得像是變了一個人,她卻仍舊疑心,這不過他的又一個花招。
他想把她騙回身邊,然後再狠狠地拋棄。對於他這種睚眥必報的人,當初她的主動離婚肯定挫傷了他的傲氣,他怎麼會不找補回來?
所以現在面對秦紹齊,唯一的辦法就是避而遠之。
她靜靜望着秦紹齊車子離去的方向呆了會兒,轉身上了回家的公交車。
公交車開往和秦紹齊截然相反的方向,那纔是她該要走的路。
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的一舉一動,都被暗處的陸湛看在眼裡。
在陸湛的印象裡,陳梓萱就是個只知道逆來順受的蠢女人,楚楚可憐,漂亮是漂亮,但完全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他甚至爲陸禹南和秦紹齊不值,不懂他們爲什麼都看上這麼一個女人。
但是今天,看到陳梓萱和那女員工脣槍舌劍時不忍不讓的模樣,看到她對待秦紹齊時拒絕得乾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是看錯了這個女人。
她完全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軟弱。
柔而不弱,也是很難得。
看完了一場好戲,他緩緩升起車窗的玻璃,車子裡形成一個封閉的空間,有點昏暗。而他在暗處綻開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如同一朵罌粟,在暗夜裡開了花。
陸湛生的長相,是有種妖豔的俊美,修長的桃花眼,眼角似乎帶着一個弧度清淺的鉤子,專勾女孩子的魂兒。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到他笑,心裡卻打了突,不知爲什麼有些緊張。
他反應靈敏,只看後背也知道那司機繃緊了身體,於是笑着問:“你緊張什麼?”
司機戰戰兢兢地回答說:“沒、沒有。”
“沒有?”陸湛微微蹙眉,從後視鏡裡觀察着司機的眼睛,緩緩地問,“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別人對我撒謊。尤其,是我身邊的人。”
他的口氣聽起來溫和,卻又讓人不寒而慄。
司機忙說:“是我錯了。”
“知道錯就好。”陸湛姿態閒適,後背向座椅上一靠,半歪着身子說,“好戲看完了,咱們也該回家了。”
“是。”
司機按照吩咐,發動了車子,而陸湛嘴角仍舊噙着笑,好像剛剛品嚐了什麼美味,現在正回味似的。
那司機再不敢多看,也不敢有多餘的動作,一路上車子裡安靜得嚇人,陸湛又突然開口問:“你覺得,陳梓萱那女人怎麼樣?”
“這……”司機斟酌着說,“陳小姐很漂亮。”
陸湛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拉着長音緩緩地說:“漂亮麼,其實也算不上,不過我倒是覺得,這女人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說的“有意思”,對於別人來說,往往意味着災難。
司機想到陳梓萱纖細溫柔的模樣,不由爲這女孩捏了一把汗。
此時此刻,相隔萬里的地方,陸禹南剛剛看到有關他和陳梓萱的新聞。
這幾天他忙着談生意,別說上網,就
連吃飯休息的時間都差點沒有。今天開完會,他走出來看到隨行的秘書臉色不對,追問了幾次,秘書才把新聞翻出來給他看。
他一目十行,馬上把那新聞讀完了,揚手就把秘書的手機扔到了地上。
手機摔得四分五裂,秘書心疼之餘,還要安慰他這個始作俑者:“陸總,不要這麼生氣了。我聯繫了國內的員工,他們說這件事現在已經擺平了,陳小姐並沒有事。”
聽見這些,他鬆了一口氣,旋即又是新的疑惑冒出頭,“誰擺平的。”
秘書當然知道,他們的老闆肯定不願聽到秦紹齊的名字。
一時猶豫,陸禹南已經在不耐煩地催問:“是誰?”
“是、是秦紹齊。”秘書戰戰兢兢地說出口。
秦紹齊?
這個名字對於陸禹南,其實是在意料之中,但親耳聽到,還是覺得無比刺耳。
一霎時,更多的猜測涌上心頭。
梓萱出了這樣的事,爲什麼沒有第一時間通知他?又是爲什麼,秦紹齊會出面擺平這件事?他是不是以此要挾過梓萱什麼?她又有沒有答應他?
這樣多的問題,等到給陳梓萱打電話的時候,也只問得出一句:“你現在好麼?”
他也不必解釋一切,陳梓萱就明白他的意思,忙說:“我挺好的。”
“現在還有沒有人爲難你?”他又問。
陳梓萱說:“沒有沒有,事情已經過去了。”
陸禹南聽見她好好的,本來決定一切都不再追究,但終於還是沒忍住,質問了一句:“出了這樣的事,你爲什麼沒告訴我?”
“我不是故意瞞你,也不是和你見外。”陳梓萱知道他在意的是什麼,忙開口解釋,“我不告訴你,是覺得你忙,不想打擾你。”
陸禹南的聲音低低的,似乎有點憤怒,但更多的是委屈。
他說:“你明知道的,我永遠也不會覺得你找我是打擾。”
陳梓萱有些赧然,也低聲說:“也不全是怕打擾你,是我覺得這事沒什麼大不了,我可以應付,所以纔沒和你說。”
這樣的說辭,不過是藉口罷了。
陸禹南是多聰明的人,難道還聽不出這些麼?
他嘆息一聲,說:“可是你告訴了秦紹齊。”
他說得陳梓萱一愣,但馬上反駁說:“我沒告訴秦紹齊,是他自己……”
她話沒說完,陸禹南一顆心已經放下大半。
只要不是她主動求助秦紹齊就好。
他說:“我知道了,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只是怕你剛從火坑裡爬出來,又要一頭栽進去。秦紹齊那人,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他什麼樣。”
陳梓萱暗暗苦笑。
是呀,這世上沒人比她更清楚秦紹齊的嘴臉。
她鄭重地說:“你放心吧,我不會再和秦紹齊有什麼牽扯了。他要怎麼做,那是他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在我這裡,早就把他當成一個陌生人了。”
這話像是在跟陸禹南保證,又像是跟自己保證。
陸禹南聽她口氣嚴肅,又不由笑着逗了她兩句:“好,我知道了。我們的梓萱是個聰明的姑娘,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陳梓萱笑了笑,他又說:“我後天就回國,要是有什麼事,咱們到時候再說。”
陳梓萱頓了頓,說:“好,我等你回來。”
陸禹南迴國的時候,陳梓萱
去了機場接他。
來之前也猶豫過,現在兩人的緋聞熱度還沒散,本來該避嫌的。但是轉念又一想,他們光明正大坦坦蕩蕩,有什麼好避的?
陸禹南一下飛機,看到戴着墨鏡穿着長裙的陳梓萱,也有些驚訝。快步走到她身邊,驚喜地問:“你怎麼來了?”
陳梓萱笑,“怎麼了?不歡迎我來接你?”
“傻話,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不歡迎?”他看一眼周圍的人來人往,人羣有個人等着自己的感覺真好。
兩人寒暄兩句,一起向機場門口走。
陳梓萱問了陸禹南在國外的狀況,得知工作一切順利,真心爲他高興。
他們聊着工作上的事,一直到上了車,一起坐上後座,陸禹南叫司機升起隔板,才問起私事來。
“那新聞的事,對你到底有沒有影響?”陸禹南始終是不放心她。
陳梓萱勾着脣角一笑,緩緩摘下自己的墨鏡,露出妝容精緻的一張臉。她雖然只是化了淡妝,但眉宇之間神采飛揚,皮膚上隱約露出的粉紅色顯得她氣色格外好。
的確不像是抑鬱難過的樣子。
她笑着問:“你看我這樣子,像是受了什麼影響的嗎?”
陸禹南徹底鬆了一口氣,說:“你比我想象的勇敢多了。”
陳梓萱微微蹙眉,佯怒道:“那是你太小看我了,我呀,是外柔內剛。”
外柔內剛。
這的確就是她的性格本質。
陸禹南想到她經歷的那些事,被自己的丈夫冷落那麼久,眼睜睜看着他和別的女人來往,後來好容易有了寶寶,又悲慘地失去。
緊接着,就是離婚、出國、找工作,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接踵而來,哪一件不需要耗費心力和勇氣?
陸禹南是個男人,他都無法保證,自己可以笑對這些風雨。但陳梓萱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孩,硬是憑着自己的一副嫩肩膀,咬牙扛起了一切。
甚至此時此刻,在剛剛經歷了一場毀謗之後,她還能若無其事,舉重若輕地面對苦難和挫折,始終用笑容回饋生活。
陸禹南含笑說:“對,是我不好,一直在低估你。”
剛剛,陳梓萱不過開了一個玩笑,沒想到陸禹南卻當真了。
她搖搖頭,笑着說:“好了,我自戀一下也就罷了,你就別再捧着我了。這樣下去,我會飄飄然飛起來,找不着北的。”
這丫頭,居然還會開玩笑了。
陸禹南偏頭望着她,雖然他的車子空間敞闊,但畢竟只是一輛車,能寬敞到哪裡去?
他微一低頭,再向她身側一偏身子,就差不多能和她鼻息相聞。這樣近的距離,他忽然有種衝動,就摁住她的後腦吻下去。
只要一伸手,一用力,再一低頭……這樣簡單的動作,但是望着她澄如秋水的雙眼,他發覺自己做不到。
已經伸到她腦後的大手,終於只是拍了拍她發頂,笑着說:“真是不錯,有長進了。看來以後,我真的不必時時刻刻擔心着你了。”
陳梓萱也覺得氣氛有些怪異,只笑了笑,沒說話。
陸禹南又來轉移話題,繼續化解尷尬:“不是說等我回來,請我吃慶功宴?現在就去,好不好?”
“現在?”陳梓萱問,“你不要回去休息一下麼?”
陸禹南搖搖頭,“一點兒也不累,還是現在就去吧,不然時間長了,說不定你就要耍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