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不管秦母說什麼,秦紹齊始終是一副“我自巋然不動”的模樣。
最後,秦母也無奈,只得告訴他說:“紹齊,你從小就聰明,什麼事都能拎得清。這一次,媽媽相信你也一樣。”
看到兒子仍舊無動於衷,她又說:“那陳梓萱,咱們先不說她爲人到底爲何,就算她是個好女人吧,可她對你已經沒有感情了。你這樣強求,有什麼意思呢?”
秦紹齊仍舊沒言語,可眼皮下面的眼珠微微一顫,顯然是把這話聽進了心裡。
秦母以爲大有轉機,又趁機說:“你再看看曼容。自從知道你病了,天天問我你的情況。她本想來照顧你的,但又怕你不高興看到她。”
提起蘇曼容來,秦母滿臉都是讚許。
又說:“她可真是處處都爲你考慮着,單是這一點,就不知比那陳梓萱強了多少倍。”
她這樣苦口婆心的說了半天,最後只得了秦紹齊一句話:“時候不早了,媽,您快回去歇着吧。”
兒子說得客氣,但秦母又什麼不明白的?
這小子是嫌棄她話多,在趕着她快點走呢。
秦母雖然不悅,但看兒子眼望着天花板,連與她對話的意思都沒有,搖了搖頭,也只得無奈地離開了。
秦母走出醫院大門,迎面就走來一個人影。
那人飛奔過來,帶來一陣香風,湊到秦母身旁問:“伯母,紹齊今天怎麼樣了?有沒有好一點兒?”
這人正是蘇曼容。
自從知道了秦紹齊生病,她每天都等在醫院大門口,向秦母打聽他的消息。
秦母見她這樣關心兒子,再想到自己兒子對人家的態度,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這一聲嘆息嚇了蘇曼容一跳,忙問:“怎麼了伯母?您爲什麼嘆氣?難道是,難道是紹齊的病情惡化了?”
秦母見她誤會,忙說:“沒有沒有,你別擔心,紹齊沒什麼事了。再將養兩天,就可以出院去工作了。”
蘇曼容這才放了心。
看一眼人來人往的醫院,自己卻是能來,不能進,心裡略有委屈,低聲問:“那,那紹齊他,還是不肯見我嗎?”
秦母深知兒子的脾氣,越是逼迫他,他就越是反叛。
因而之前的幾天,她就沒有在秦紹齊面前提過蘇曼容的事。今天終於忍不住,在他面前提了一下,可他卻還是那樣的態度。
看一眼蘇曼容殷切的模樣,她有些不忍地說:“紹齊這孩子,一時鬼迷心竅,你、你要是心裡真的有他,就再等等?”
這話說得委婉,蘇曼容卻也是一聽就懂了。
她點了點頭,低聲說:“哦。”
秦母握住她的手,寬慰說:“曼容啊,你對我們紹齊的心,我這做母親的是再清楚不過了。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紹齊一時糊塗,但他不笨,總會明白過來的。”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蘇曼容卻隱約覺得,這一天永遠不會來了。
她苦笑了一下,那笑容在白寥寥的天光之下,顯得特別慘淡。
秦母從來就偏心她,見她這樣,更生了幾分不忍,一咬牙,就說道:“曼容,你要是想,不如就進去照顧紹齊吧。”
蘇曼容瞪大眼睛,問道:“我可以嗎?”
秦母說:“我說你可以,你就可以。”
她猶豫着,“那,那紹齊怎麼說呢?”
“紹齊那裡,你就先不
要介意他的態度。”秦母說,“他現在雖然犯着糊塗,但是畢竟是在病中。你現在過去照顧他,是在他最需要人的時候陪着他。我想,他會感動的。”
上次大鬧過一場之後,蘇曼容就再也沒有接近秦紹齊的機會了。
現在秦母親口這樣說,她當然是喜不自勝。
臉上不由自主帶了笑意,她卻低下頭,故作嬌羞地說:“那,那我就聽伯母的。”
秦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看一眼病房的方向,再想到自己兒子的壞脾氣,說:“就怕紹齊那孩子犯渾,這樣,我親自陪着你過去。”
蘇曼容點頭說:“好。”又說,“真是謝謝伯母了。”
“傻孩子,你替我照顧紹齊,該是我謝謝你纔是。”
兩人一前一後,又來到了秦紹齊的病房裡。
秦紹齊正躺在牀上,閉目養神。
聽到開門聲,他也沒有睜眼,只以爲是來測體溫的護士,直接開口說:“我今天感覺不錯,不用量體溫了。”
來人卻說:“你這孩子,是我。”
秦紹齊忙睜開眼坐起來,見自己的母親又站在牀頭,不由詫然問:“媽,您怎麼又回來了?是忘了什麼東西?”
秦母笑眯眯地說:“我不是忘了東西,是忘了人。”
“人?”
秦紹齊皺眉,一副不解的模樣。
秦母說:“我是忘了你!你病成這樣,還要整天忙着工作,身邊沒個人照顧,是真的不成。所以呀,我就把曼容給你帶過來了。”
對待母親,秦紹齊總還有幾分敬意和親情,但一聽蘇曼容的名字,他真是立刻就變了臉色,不耐地問:“媽,好好的,您又讓她來幹什麼?”
秦母嗔怪說:“她來怎麼了?你這病着,我不放心,叫曼容替我看着你,不成麼?”
“我不用她看着。”秦紹齊緊繃着一張臉,完全把不悅寫在了臉上。
秦母拍了他一下,衝着門口的方向使了個眼色,說:“你小聲一點,曼容就在門外,你讓她聽到了怎麼辦?”
秦紹齊卻說:“讓她聽見了更好,我本來就不歡迎她來。”
“你不歡迎我歡迎!”秦母強勢地命令說,“曼容這孩子是來替我照顧你的,你要是不許,那就是不想讓我安心!就是不孝!”
不孝的大帽子壓下來,秦紹齊皺着眉頭,再沒話說了。
秦母這才衝着門口喊人:“曼容,曼容你進來吧。”
門口慢慢挪進來一個身影,臉上沒有化妝,身上的衣服也是寬鬆簡單的款式,一頭酒紅色的大·波浪捲髮隨便挽成了一個髮髻,很是簡單隨性的樣子。
這種穿衣風格,還是平時陳梓萱喜歡的。
現在,蘇曼容知道秦紹齊一顆心都放在了陳梓萱身上,所以故意模仿着她的樣子,企圖用這樣的方式得到秦紹齊的歡心。
不是不用心,也不是不可憐。
只是……
秦紹齊一眼看到她的裝束,也是馬上就想起了陳梓萱。
繼而,當初蘇曼容欺負陳梓萱的種種,也一一冒上心頭,讓他對眼前這個女人的厭惡更深。要不是有母親在場,他真的恨不能馬上把這個女人趕走。
因爲每和她共處一秒,他就覺得,自己欠陳梓萱的,又多了一分。
蘇曼容也知道他現在不喜歡看到她,小心翼翼挪過來,訕笑着問他:“紹齊,現在身體好些了吧?
”
秦紹齊早就收回目光不看她,只從鼻孔裡“嗯”了一聲。
剛上來之前,蘇曼容在樓下買了不少水果,這時候獻寶一樣提着在他眼前晃了晃,說:“我買了橙子過來,要不要吃?我幫你剝。”
秦紹齊看一眼母親,心想要是不答應,她母親肯定又要多話,還會留在這裡不肯走。
他於是點了點頭,說:“你剝吧。”
蘇曼容聽了,臉上立刻一喜,坐下來就替他剝橙子。
秦母見他們這樣,只當自己兒子想通了,就笑呵呵地說:“好啦,現在有曼容照顧你,我也能放心休息了。你們說話吧,我先回去了。”
“伯母,我送您。”蘇曼容立起來,要送她到門口。
秦母卻擺擺手攔住她:“別送別送,送我做什麼?你替紹齊剝橙子就好了,他現在是病人,別讓他等得着急了。”
一邊說着,秦母一邊就出了病房的門,離開之前,還幫他們從外面把門帶上了。
秦母一走,病房裡只剩他們兩個。
秦紹齊不說話,只從周身散發出一陣冷氣,嚇得蘇曼容也不敢開口,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剝橙子。
偌大的病房裡,唯有剝橙子時發出的絲絲的聲響。
等到蘇曼容終於剝好了一個橙子,諂媚地送到秦紹齊嘴邊,他卻一歪頭就躲開了。
“紹齊……”蘇曼容怯怯地喊了他一聲。
秦紹齊這才睜開眼睛,用一種毫無溫度的眼神望着她,說:“好了,現在我媽媽已經走了,我不會再和你演戲了。”
蘇曼容舉着橙子的手僵在那裡,瞪大眼睛不知所措,“什麼演戲?”
秦紹齊冷笑一聲,反問道:“當然是演戲,不然你以爲是什麼?我早就告訴你,要你死了這條心,可是你不肯,還想利用我媽媽來壓我。既然如此,那在我媽面前,我就和你演演戲,但我媽一走,我和你,就和平常一樣。”
他這樣冷冷地說着話,蘇曼容如墜冰窟一般,一時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說。
過了好半晌,她才把即將落下的眼淚忍回去,不甘地問道:“紹齊,你對我,爲什麼就這麼狠心?”
秦紹齊冷哼一聲,“這就要問你自己了。”
“我?”蘇曼容指指自己的鼻子,問道,“我有什麼對不住你?秦紹齊,你問問你的良心,這麼久了,我有半點對不起你?”
秦紹齊無心和她糾纏下去,只叫她快點離開病房。她咬着牙不肯走,他直接摁鈴叫來了值班的護士。
護士進門,看到他們一男一女對峙着,有些好奇這位漂亮小姐到底是誰。但禮貌地馬上移開目光,只問秦紹齊:“秦先生,不知道有什麼吩咐?”
秦紹齊說:“請這位小姐出去。”
護士有些詫異,“什麼?”
“我叫你們把這位小姐請出去。”秦紹齊又重複了一遍,口氣有些不耐煩,“她影響了我的休息,我不想看到她。”
醫院裡頭,病人永遠是最大。
護士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只有向蘇曼容要求:“這位小姐,病人要休息了,您先出來可以嗎?”
蘇曼容含着淚,狠狠地望了秦紹齊一眼,多少不甘和憤恨都藏在那眼神裡,可到底不能在醫院大吵大鬧失了身份,她終於還是跟着護士走了。
秦紹齊病房的門在她面前緩緩合上,好像是合上了一個她想進去的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