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禹南帶着陳梓萱走進了浣巷館。
時隔那麼久,這地方並沒有多大變化。
內堂空間不算敞闊,櫃檯上堆着成卷的各色布匹,身旁跟着戴眼鏡的裁縫老師傅。古色古香的感覺,讓人覺得瞬間穿越去了民國劇組。
上次陳梓萱來,被人誤會成是蘇曼容的跟班,所以沒有人對她獻殷勤。這次是有陸禹南單獨陪着,老師傅的熱情自然和上次不同。
她目光剛在一匹素色絲綢上定格,老師傅就笑眯眯地介紹說:“小姐好眼光,這素光絲綢可是蘇州最好的,純手工紡織的,已經快要絕產了。”
陳梓萱只笑了笑,沒說話。
她並不是多喜歡這絲綢,注意到它,只是因爲上次蘇曼容也試過這個。
陸禹南也誤會了,湊過來溫聲說:“喜歡就做一件?”
老師傅忙附和:“對呀對呀,小姐身材這麼好,這料子做一件旗袍最合適了。”
陸禹南滿含期待地望着她,目光柔和而深邃,彷彿已經腦補出了她身穿旗袍,亭亭玉立的美麗模樣。
陳梓萱卻說:“還是算了。”
她不想去做和蘇曼容一樣的衣服。
陸禹南微蹙眉頭,問:“怎麼了?不喜歡?”
裁縫老師傅一見苗頭不對,忙又推薦別的:“不喜歡也沒關係,小姐,我們還有別的花色。”
陳梓萱只推卻說:“我沒打算做什麼衣服,再說了,旗袍這樣的衣服,平時也穿不出去的,還是算了。”
“不做旗袍那做件別的,晚禮服怎麼樣?”陸禹南說,“別看這裡裝修看似古樸,做西式的晚禮服也是一絕,他們請的可是法國的設計師。”
老師傅又連聲說“是”。
這地方帶給陳梓萱的回憶並不美好,她不想多留。
剛剛答應進來,完全是爲了陪陸禹南試衣服的,這時候想起來,說:“禹南,別隻顧着我了。你不是來試衣服的嗎?先看你的吧。”
她這樣一問,陸禹南就有些尷尬了。
哪裡有什麼衣服要試?剛剛那樣說,不過是爲了誆她先進來罷了。
陸禹南面有難色,那裁縫老師傅接待過無數顯貴,看着平常,其實早修煉成了人精一樣的人物。
他立刻讀懂了陸禹南的尷尬,上前解圍說:“哎呦,陸先生,真是我們失職了。上次您定做的衣服,讓夥計們給忘了!”
說着就連連鞠躬道歉,滿臉都是愧疚和真誠。
陳梓萱信以爲真,不忍看着老人家爲難,就扯了扯陸禹南的衣角。
陸禹南心裡卻暗歎一聲,梓萱爲人這樣善良,別人隨便說些什麼就肯相信,要是沒有他在身邊,恐怕真是吃了不少虧。
尤其秦紹齊和蘇曼容都是那樣精明的人物,當初,也不知道梓萱是怎麼忍過來的。
一念及此,對她的心疼更甚,對那老師傅說了聲“沒關係”,轉頭就對陳梓萱溫和地笑了一笑。
這一笑,是疼惜,也是歉意。
他抱歉,他也騙了她,雖然這欺騙是善意的。
然而他覺得,他的梓萱,是這個世界上最應該被以誠相待的人。
“那,我們先回去?”陳梓萱建議說。
陸禹南溫和地懇求:“梓萱,既然來了,就挑兩塊料子試一試吧。”看一眼她裙子上的咖啡污漬,又說,“不然買一件現成的,你總要把髒衣服換下來。”
陳梓
萱終於點了點頭,說:“那謝謝你了。”知道這裡的衣服都價格不菲,又說,“我自己來付錢好了。”
陸禹南臉色微變,但仍舊微笑着,“隨便你。”
他知道陳梓萱的堅強和獨立,她有她作爲女孩的自尊,雖然更喜歡她花他的錢,但他尊重她的選擇。
他們進門的時候,老師傅只當這位漂亮小姐是陸先生的女朋友。
來他們浣巷館做衣服買衣服的,非富即貴,個個身家不菲。這些有錢的男人,最喜歡花錢來討女孩子歡心,很多人每來一次,身邊就換個姑娘。
這位陸先生也是浣巷館多年的會員,但每次都是一個人來,規規矩矩訂做了西裝,再讓人送去陸家。
這次他帶着女孩子,老師傅還心想,陸先生到底不能免俗。但是這時候看着兩人之間的互動,又不像是他猜測的那樣。
心裡有一點好奇,但也不妨礙他做生意。
看陳梓萱無心試衣服,他又開始推薦成衣:“要買現成的?有!”
說着就帶他們走進內裡一個房間,四壁琳琅滿目,掛滿了做好的衣服。
這個房間裡都是女裝,套裙、長裙、還有上衣長褲,應有盡有。式樣都不是很新奇,但絕對簡單大方,面料更是頂級的。
很符合陳梓萱對着裝的要求。
陳梓萱仰頭隨便看着,老師傅介紹說:“小姐身材好,穿什麼都漂亮。樣式顏色根本不必挑,就看看什麼場合穿了。”
陳梓萱說:“在辦公室裡穿的。”
“哦,哦。”老師傅點頭,目光一轉,取下一套女士西裝和長褲,送到陳梓萱面前,說:“這個穿上去很乾練知性,應該適合小姐的。”
陳梓萱偏頭,看向陸禹南,詢問着:“那我去試試?”
陸禹南含笑點頭,“去吧。”
陳梓萱把隨身的挎包交給陸禹南,自己轉身進了試衣間。
試衣間外,等待陳梓萱換衣服的時間,老師傅就和陸禹南攀談起來。
他先問:“這位小姐很不錯,是女朋友吧?陸先生有眼光。”
陸禹南身姿筆挺地站着,笑得有些發苦,他對這位老師傅很客氣,說:“您猜錯了,這位陳小姐,不是我的女朋友。”
老師傅嘿嘿直笑,說:“現在不是,將來總是吧?陸先生,別看我沒見識,好歹也是過來人,您對這位小姐的心思,可瞞不過我。”
陸禹南笑得更苦了。
一個剛見了陳梓萱一面的老人家,都能這樣看穿他的心思,而陳梓萱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明不明白?
老師傅見他這樣子,就知道是暫時求而不得,湊過來低聲說:“陸先生這樣的家世人才,又這麼細心溫柔,加把勁兒,不愁小姐不動心。”
陸禹南心想,家世人才這些東西,其實都不被梓萱看到眼裡。她是個脫俗的人,哪裡會爲這些動心?
要真想打動她,唯一能靠的也就是一顆真心。
真心他當然有,但梓萱受過那樣的傷害,想要她完全敞開心扉接受自己,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但面對這位老師傅,陸禹南還是含笑點了點頭,說:“那借您吉言了。”
雖然一直和老師傅說着話,但陸禹南的眼睛就沒離開過試衣間的門。
老師傅見他這樣,暗暗一笑,又低聲建議說:“陸先生,您沒對小姐表白過,怎麼知道小姐對您的心思呢?”
陸
禹南微微一愣,“您是說?”
老師傅笑得高深莫測的,扯過一匹衣料來,說:“您看這匹布怎麼樣?”
是高檔的明綢,珍珠白的顏色,閃着暗雅的鈍光,又柔軟又絲滑。
他點頭說:“很不錯。”可是心裡也疑惑,老師傅怎麼突然就轉了話題,從男女問題,一下子問起他對布料的看法。
想不到,老師傅說:“這料子裁一塊,給小姐做件禮服,再找一塊邊角料,給陸先生做一條領帶,配白色西裝,最合適的。”
一般來講,戴和女人裙子同色領帶的,都是那女人的愛人。
真是難爲了這老師傅,想出這麼委婉表白方式。
陸禹南是聰明人,說到這裡,已經會意地點了點頭,正想說聲“謝謝”,試衣間的門被推開,陳梓萱已經換好衣服出來了。
她試的那套女士西裝毫無花哨,就是正宗的純黑色,裡面配着尖領收腰的襯衫,黑白分明,落落大方。
因爲她身材極好,那西裝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纖腰,和飽滿的胸口,明明是層層包裹,卻又有種禁忌的性感。
原來女人足夠漂亮,穿這麼中性的衣服,也能顯出輕盈的女性之美來。
陸禹南看得有些眼睛發直,陳梓萱略有赧然,伸手拉了下衣襬,不安地問:“怎麼樣?這衣服可以吧?”
陸禹南忙點頭說:“可以可以,非常漂亮。”
陳梓萱上下打量自己一眼,卻說:“我覺得有點瘦了,裹的緊緊的,要不要換大一號的?”
她是矜持慣了,不僅不肯穿暴露的衣服,就連修身一些的,穿上都不好意思。
陸禹南還沒說話,老師傅已經笑呵呵地說道:“一點兒都不瘦。多少人想要穿出這種效果,都辦不到呢!”
陸禹南也說:“對,別換了,這樣很好。”
陳梓萱這才放了心,把髒了的舊衣服交給夥計包好,拿過自己的錢包要付錢。
老師傅和陸禹南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說:“八百塊。”
“八百塊?”
陳梓萱取錢包的手一頓,這店裡衣服都貴的離譜,八百塊怎麼可能?
老師傅讀懂了她的驚訝,笑着說:“這一套是做特價的,真的只要八百塊。”
陳梓萱現在經濟上自給自足,其實並不寬裕,陸禹南不會搶着替她付錢,但是也暗示老闆給她低價。
至於差價,當然是他悄悄地來補。
陳梓萱信了那老師傅的話,高高興興付了錢,正要拉着陸禹南離開,不料他站在櫃檯前愣住了神,居然不肯走了。
她拉不動他,停下來陪他一起看,又問:“看什麼呢?”
“梓萱,你看那匹明綢。”陸禹南指給她看,“珍珠色的那一匹,你穿上那樣的長裙,一定很美。”
那匹明綢,正是剛纔老師傅推薦的。
陳梓萱順着他的目光一看,衣料果然漂亮,低調又華麗,只是放在那裡,就有種珠輝籠罩的感覺。
要是穿在身上,肯定很美。
老師傅一見她露出微微笑意,立刻知道她已經動心。這世上哪個女孩子不愛美呢?沒有不動心的道理。
他順勢就建議起來:“還是陸先生眼光好,這料子的確適合小姐。不然就用來做件禮服吧,上身肯定漂亮。”
陳梓萱猶豫了一下,覺得那料子實在好看,也就答應下來,“好,那我就試一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