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母變了臉色,被蘇曼容攔着坐在那裡,手抖得幾乎握不住刀叉。
他們秦家本地聲望雀起,大小皆知,而自家兒媳和兒子離婚,已經算是家門醜事,更何況這媳婦還在離異之後迅速搭上了別人。
惡劣的影響,必將是要打秦家的臉。
秦母還是老派思想,男人離婚後可以立刻再娶,但女人必須本分,此時此刻,那不本分的女人就隔着一面牆壁,在她的旁邊吃飯,她怎麼咽的下這口氣?
她豁地一下子又立起來,再不顧蘇曼容的阻攔,徑直往旁邊的包廂衝過去了。
另一個包廂裡,陸禹南正對陳梓萱百般關切。
她出去了那麼久,回來的時候臉色又不好,他不由問:“是不是不舒服?”
陳梓萱疲憊地笑了笑,“沒有。”
“那你怎麼……”
陸禹南還要再問,可是話沒出口,就聽門口有人厲聲喊道:“陳梓萱!你給我滾出來!”
聲音之大,惹得其餘包廂裡的人紛紛探出頭,朝這邊看過來。
陸禹南更是嚇了一跳,正起身要去看個究竟,就被陳梓萱攔住說:“別管這些了,咱們吃咱們的。”
“是誰?”陸禹南問。
陳梓萱喝了一口湯,纔不在意地說:“是秦紹齊的母親。”
陸禹南張了張口,沒再說話。
秦紹齊固然可惡,但他的母親終究是長輩,而且是陳梓萱的前任婆婆。他陸禹南現在作爲陳梓萱的朋友和追求者,的確沒有什麼立場出去和秦母理論。
他們本打算冷處理,不理她也就算了。可沒想到秦母連臉面也不顧,直接穿過屏風衝進了他們的包間裡。
雖然已是年過五旬的女人,但秦母家境優渥,保養得宜,身上穿一件黑絲絨長旗袍,頭髮高高挽成髮髻,乍一看去,仍是光彩照人。
只是此時她的神情,幾乎和街頭潑婦沒有任何區別,滿臉猙獰,讓人一眼就生厭。
見到她進門,琉璃木的服務生忙進來想要說和,卻不想被她一橫眉訓斥說:“我要在這了結我的家事,你們別插手。”
“秦老太太,我們這裡是餐廳,如果您要了結家事,請您回家好麼?”這裡的服務生不卑不亢。
秦母冷哼一聲,說:“你是什麼東西?一個端盤子的,也敢來教訓我?”
服務生被她罵得一臉尷尬。
陳梓萱有些看不下去,站起來,走到秦母身旁,卻是對那服務生說:“抱歉,給你們惹麻煩了,我們說清楚就離開。”
服務生不想再招惹是非,朝他們深深鞠了一躬,就悄悄退出去了。
包間裡剩下他們對峙的四個人,陸禹南沒有說話,但是立在陳梓萱的身後,好像隨時都會給她保護和鼓勵。
秦母翻着白眼看了一下陸禹南,不屑地說:“傳聞陸家的公子溫文爾雅,眼界極高,不知道怎麼卻看上了我家紹齊不要的女人?”
“阿姨,您……”
陸禹南想開口,陳梓萱卻攔住了他。
這是她和秦家的事,理當她自己來解決,不想把陸禹南也扯進這趟渾水裡。
她對秦母說:“秦阿姨,你有什麼話只管對我說,禹南和我們沒關係。”
“禹南?”秦母更加不屑,“叫的可真親熱。”
陳梓萱根本不接她這樣的話茬,仍舊單刀直入地問:“秦阿姨,您到底有什麼事?如果
只是這些廢話的話,恕我們不奉陪了。”
從前陳梓萱在秦家,活脫脫就是個受氣小媳婦。
現在和紹齊離了婚,怎麼搖身一變,就換了一個樣子?
望着陳梓萱正氣凜然的模樣,秦母只在心裡冷笑,心想這女人果然是有心計,當初她和紹齊,都被她柔弱的外表給騙了。
那時候她裝出小白花的模樣,想來就是爲了侵吞他們秦家的財產。現在被掃地出門了,當然就露出了本來面貌。
秦母冷笑說:“陳梓萱,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你的演技這麼好。”
在秦紹齊面前,秦母一直是個慈母,噓寒問暖,格外周到。但是一旦離開秦紹齊,她對待別人,那就是趾高氣昂毫無憐憫。
陳梓萱早就不喜歡秦母這樣,但從前礙着兒媳的身份,不能多說婆婆的不是。現在既然和秦紹齊離了婚,自然也不必顧忌太多。
她立刻就回敬了一句:“彼此彼此。”
先前的婆媳,現在的仇人。
兩個女人脣槍舌劍了兩句,蘇曼容看到她們勢均力敵,又來煽風點火。
她拉着秦母的衣袖,小聲說:“伯母,還是走吧。”
秦母回頭看她一眼,臉上的手指印腫得更厲害,眼眶紅紅的,帶着淚意的目光裡滿是隱忍和委屈。
她心頭怒火果然更甚,再一回頭,望向陳梓萱的目光就變得凌厲如刀。
“陳梓萱!”秦母厲聲說,“從前的爛賬,我不和你計較,反正你已經不是我們秦家的女人了,我也不願再理會你。”
“但是現在,”她話鋒一轉,“現在你把曼容打成這個樣子,這事絕對不能這麼完了。”
蘇曼容心裡得意,嘴上卻說:“算了吧伯母,別爲我得罪了人。”
秦母本來就強勢,是個烈火烹油的性子,現在又被蘇曼容一再挑唆,又看到陳梓萱一臉毫無畏懼的表情,簡直氣得渾身發抖。
陳梓萱和陸禹南的餐桌上放着一隻玻璃水杯,秦母眼睛一瞄,衝過去拿起水杯就潑向了陳梓萱。
水從杯子裡傾瀉而出,全都落到了陳梓萱的臉上、身上。
她的頭髮全溼了,水滴沿着臉頰落到衣領裡面,臉上的妝容也花了,立在那裡,模樣着實有些狼狽。
剛剛秦母出手太快,陸禹南一時沒反應過來,竟然讓她受到了這樣的欺負。
他把陳梓萱向身後一拉,用自己的身體護着她,對秦母質問說:“秦夫人,我們敬重您是長輩,可是您這樣做不怕丟了秦家的臉面嗎?”
秦母把空杯子向地上一扔,杯子立刻四分五裂。
玻璃碴跳起來,差點割到陳梓萱的腿。她不由又向後退了一點,惹來秦母的嘲笑:“丟臉?我們秦家的臉,早被你身後這個無恥的女人給丟盡了!”
陸禹南一昂頭,要爲陳梓萱分辨,她卻自己將他一拉,自己站到了秦母面前。
她的形象狼狽,目光卻是坦坦蕩蕩的。
伸出手來,把臉上的水珠隨意一抹,那動作居然有幾分爽朗瀟灑。
她對秦母說:“秦太太,話我們要說明白,我早不是你們秦家的兒媳,丟臉也丟不到你們秦家去。”
秦母一愣,想不到這樣的情況下,她還能鎮定不亂。
陳梓萱向前半步,逼得她本能後退,又說:“還有,我敬重您是長輩,很多事不和您計較。但是這一次,是最後一次了。”
她目光一寒,冷冷地說:“如果還有下次,秦太太,你別怪我陳梓萱不客氣了。”
剛剛,秦母被她昂首挺胸的姿態震懾,一時有些愣神。但是她畢竟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馬上回過神來,反脣相譏:“口氣倒是不小。你不客氣?你怎麼不客氣?”
陳梓萱冷淡又鎮定地說:“哪個做生意的,手上沒有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您的兒子秦紹齊,可有不少事被我無意撞見過。”
如今從商的人,多少都會打擦邊球。
秦紹齊當然也不例外。
秦母聞言,臉色立刻變了,伸手指在陳梓萱的臉上,“你你你”好幾聲,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心想,從前總看這女人傻乎乎的,現在才知道有如此心計,也不知從前把秦家的商業機密偷去多少。
那些事,事關秦家的生死存亡,她再不敢輕舉妄動。
一旁的蘇曼容,聽了陳梓萱這話,也知道非同小可,一時住了口,再不敢說些煽風點火的話來挑撥人。
見她們一老一少兩個女人,都無奈地緘口不言,陳梓萱擡手指了指門口,說:“秦太太,蘇小姐,要是沒有別的事,請離開吧。”
餐桌上還擺着尚未吃完的牛排和甜品,陳梓萱微笑說:“你們走了,我還要和禹南繼續吃飯呢。”
後面這一句,明顯是爲了氣人。
秦母和陳梓萱都氣她囂張,但是把柄被人捏住,沒有辦法,只好氣咻咻地走了。
她們離開之後,包廂裡立刻清靜下來。
陸禹南望向陳梓萱的目光裡含着笑意,倒是讓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你笑什麼?”她低下頭,低聲問。
陸禹南說:“不是笑你,是高興,陳梓萱小姐,終於再也不怕被人欺負了。”
陳梓萱也笑,“對呀,以後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兒了。”
陸禹南揚眉問:“哦?那你想欺負誰?”
“誰都欺負。”她開着玩笑。
陸禹南也跟着她開玩笑,但是神色卻認真起來,他聲調繾綣地問:“那你先欺負我好不好?我給你當試驗品。”
本來是玩笑話,被他說得無比曖昧。
陳梓萱一下子紅了臉,低下頭細聲說:“哎,別鬧着玩兒了,先吃東西吧。叫了這麼多,我還沒吃飽呢,不要浪費了。”
她不動聲色換了話題,但陸禹南明白,這是又一次拒絕。
不過他有的是耐心,等着她接受自己的那一天。
兩人說了兩句笑話,陸禹南看她衣服溼了,把自己的外套替她披上,又坐下來繼續吃飯。
他們的包間裡恢復了歡聲笑語,而隔壁另一個包間裡,有人也緩緩綻開了一個無人發現的微笑。
那笑容彷彿是獵人終於發現了心儀的獵物,帶着欣賞,帶着狠辣,還有一種志在必得的自信和囂張。
那笑容的主人此時手握着一隻高腳杯,白皙的五指和深紅的液體形成鮮明對比,豔紅的雙脣吻上酒杯邊沿,他的手微微傾斜,紅酒就入了他的口。
喝完酒後,一滴殘液留在了嘴角,他伸出舌頭,用一種緩慢而妖異的姿勢把那滴紅酒舔進了嘴裡。
口中還留着紅酒的清甜,而他喃喃自語地說:“陳梓萱,這是越來越有趣了。”
沒人聽見他的話,他說給自己聽。
這個影子一樣神秘的人,正是陸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