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魈”這個名字對餘錢來說無比陌生，但喊出這個名字的人聲音裡的恐懼，他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一瞬間，由民兵預備隊組成的防線瞬間崩潰。
他們到底不是經過專業訓練的戰士，當局勢對己方有利時，他們基本還能發揮出自己的作用。
畢竟，對着沒辦法造成威脅、也無法反抗的目標扣扳機而已，誰不會呢？
可一旦的局勢進入逆風，被恐懼支配的身體會變得軟弱無力，被混亂塞滿的大腦會變得遲鈍麻木。
這時候，所有人的腦子裡都只剩下一個念頭。
跑。
無論去哪裡，跑得越快越好！
餘錢跟隨着衆人的腳步瘋狂逃竄，最近時，身後那頭怪物的爪牙距離他只有不到兩米。
如果不是高處的炮臺始終保持着對怪物的壓制，恐怕自己早就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餘錢不敢回頭看，但他能聽到斷斷續續傳來的慘叫聲。
已經有人倒下了。
接下來，或許還會有更多的人倒下！
發起進攻的怪物可不止這一頭.
他的視線快速掃過面前的廣場，想要找到一個能夠躲過怪物的掩體。
但很可惜，那裡什麼都沒有。
工廠。
只能去工廠裡！
熾熱的鐵水仍然在流動，自動化生產的鍊鐵車間仍然在運轉。
那裡的牆壁足夠堅固，一定能擋住這頭怪物！
餘錢猛地轉身，朝着鍊鐵廠的方向狂奔。
不知道絆到了什麼，他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而手中的步槍也脫手飛出。
掙扎着站起身，餘錢想要伸手去夠那把槍，但卻赫然發現，身後的怪物已經高高躍起。
完了。
餘錢絕望地閉上眼，可就在這一瞬間，遠處突然閃過一道亮光。
爆炸聲在怪物側面響起。
“轟！”
怪物猝然側飛出去，這一瞬間，餘錢還以爲戰鬥已經結束了。
那可是爆炸啊！
怪物的體型並不大，這樣的爆炸，它怎麼可能扛得住？
然而，現實卻讓他最後的希望破滅。
那頭叫“山魈”的怪物，它只不過是在地面上打了個滾，隨後便迅速重新躍起。
它的行動完全沒受影響，餘錢甚至懷疑，那一發炮彈對它造成的衝擊，甚至都不然它在平地上摔一跤。
——
但不管怎樣，這發炮彈已經轉移了怪物的注意力。
它轉向了攻擊發起的方向，而那裡，則是一輛以無敵之姿捲起塵土、轟轟烈烈駛來的
坦克！
“轟！”
坦克長長的炮管噴吐出火焰，炮彈瞬息而過，在怪物面前的地面上炸起一片煙塵。
可當煙塵散去時，那頭怪物卻已經消失無蹤。
餘錢明顯注意到坦克上的炮塔正在迷茫地旋轉，似乎也在尋找着目標。
連它也找不到那頭怪物？？
餘錢心裡的恐懼越來越濃重。
他不懂什麼火控雷達、什麼態勢感知系統的原理，但他知道，在大多數時候，沒有任何東西能逃過華夏軍的眼睛。
而如果能逃過，那就證明，這頭怪物已經強大到突破華夏軍的極限了。
快跑。
一定要活下去。
餘錢朝着工廠的方向狂奔，他猛地撞上工廠的鐵門，隨後又拼命將其合攏。
也就在關門的瞬間，門外突然傳來了恐懼的哭喊聲。
“開門！開門！”
“讓我們進去！讓我們進去！”
餘錢聽出來，正在叫門的是不久前纔跟他見過的劉琦。
他也終於找到了工廠這個掩體。
有那麼一瞬間，餘錢真的想立刻把門頂死。
他不敢冒險。
他不知道萬一自己再把門打開，這道門還能不能關上。
這樣的後果，真的不是自己能夠承擔的。
可要是不開
劉琦可能真的會死在外面！
一秒鐘的猶豫後，餘錢最終拉開了門。
渾身是血的劉琦直衝而入，而他的背上，還揹着一個重傷的工友。
“關門！關門！”
劉琦放下工友上前關門，可正如餘錢所預料的一樣，門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了。
不斷有避難的預備隊員朝着工廠的方向涌來，再想要把他們拒之門外，已經來不及了。
餘錢只能跟劉琦一起扶着傷員往工廠深處退去。
他想要躲到轉爐後面，卻發現那裡的高溫足以將他烤熟。
無奈之下，他只能儘可能地尋找一切可以遮擋的東西來擋住自己。
但實際上他也知道，這只不過是一種自我安慰罷了。
那頭怪物只要能衝進來，就不可能找不到躲在裡面的人。
自己唯一能期盼的，只是那輛坦克能擋住它而已。
但好像，這也不切實際。
餘錢能看出來，那頭怪物奈何不了坦克。
它甚至都破不了坦克的防！
可同樣的，哪怕是使用最先進的設備，坦克也無法完成對它的跟蹤。
這完全是個死局。
工廠外，槍聲、爆炸聲、炮聲仍然在不斷傳來，這些聲音沒有讓餘錢感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心安，卻反而讓他本就緊張到了極點的情緒近乎崩潰。
“我們死定了，我們死定了”
劉琦喃喃自語，彷彿失了魂一般倒在地上縮成了一團。
被怪物的利爪撕開肚子的工友早就已經沒了動靜，他的腸子從體內流出，青灰的顏色在通紅鐵水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詭異。
“安靜！”
餘錢按住了劉琦的肩膀。
這一刻，他似乎反而冷靜了一些。
“你想讓那些怪物找到我們嗎？”
“小聲點！”
劉琦立刻閉上了嘴，求生的本能讓他死死咬住牙關，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可即便這樣，他們最後的藏身之處還是暴露了。
後來者引來了怪物，而當怪物鑽進工廠的瞬間，慘叫聲也立刻響起。
“開槍！開槍！”
“砰砰砰砰-——”
雜亂但密集的槍聲在工廠內迴盪，餘錢聽到有東西重重倒下。
他探頭看去，正好看到一頭怪物正在越過自己同類的屍體撞向半開的大門。
那頭怪物距離門裡的人已經很近了。
而舉着槍的兩人，卻已經打光了子彈。
這一刻，餘錢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他的腦子已經不轉了，但身體卻如同不受控制一般在行動。
他抓起了劉琦掉落在他腳邊的那把75式步槍，握在了手裡。
隨後，他站起身，將自己從掩體後暴露出來。
距離不夠。
他的直覺告訴他，在這裡開槍不行。
於是，他跨出了幾步，隨後站穩身子，壓住了槍托。
下一秒。
“砰砰砰砰砰——”
子彈傾瀉而出。
一個彈倉的子彈瞬間打完，在距離怪物不到20米的位置上，他的每一發子彈，幾乎都精準地命中了那頭怪物。
血肉橫飛，怪物的屍體轟然倒下。
餘錢本以爲自己會因爲這一次成功的擊殺而興奮，但實際上，當看到怪物的屍體倒下的時候，他的心跳驟然慢了下來。
他的情緒彷彿被澆上了一桶冰水，從不可控制的滾燙、沸騰狀態，瞬間進入了近乎凍結的平靜。
換彈。
餘錢的心裡彷彿出現了第二個聲音。
他動作穩定地摸向腰間，那裡已經沒有了他要的彈夾。於是他轉而去地上已經倒下的屍體腰間摸索，找到之後先是快速將子彈壓入彈倉，緊接着又取出剩餘的所有彈夾插回了自己的腰間。
“我們三個一起。”
餘錢開口道：
“我們站成一排就行，如果有怪物再來，我先開槍，你們不要開槍。”
“我打完之後，如果怪物還沒死，你們再開槍！”
“.好！”
“知道！”
仍舊手持武器的兩人顯然也還算冷靜，三人蒐羅了周圍的所有武器和彈夾，按照緊急訓練時的姿勢半跪在了門前。
餘錢的手很穩，他的呼吸更穩定。
當他看到絕對不屬於同類的黑鷹在門口閃過時，他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砰砰砰砰！”
子彈貫穿而過，他甚至沒有打空彈倉裡的子彈，怪物便已經倒下。
“我們能守住！”
“子彈還夠！”
餘錢開口鼓勵着身邊的同伴，另外兩人也是各自開口打氣。
“真沒那麼可怕！”
“也就是那頭特別的怪物強一點！”
“它現在被坦克纏住了，它顧不上我們的！”
“我們只要把外面遊蕩的這些更弱的那些怪物幹掉就行了！”
“炮塔還在，那些機器也還在！”
“如果它們能專心對付那一頭怪物，它絕對不可能活得下來！”
“沒錯！”
話音落下，又是一頭怪物朝着工廠的大門衝來。
餘錢扣下扳機，子彈再一次射出。
“砰砰砰砰！”
但這一次，怪物沒有立刻倒下。
於是，他身邊的戰友緊跟着補槍。
又是一連串的子彈後，怪物終於倒下。
它的體型比之前見過的怪物更大，外形也更加可怖。
可就算是這樣的怪物，都已經倒在了自己的槍下。
活下來有多難？
我看也不見得！
餘錢再次往彈倉裡壓入子彈，而也就在這一瞬間，一個黑色的身影直衝而來。
他來不及開槍。
甚至來不及舉槍。
是那頭“山魈”！
“臥倒！”
餘錢大喊着趴在地上，恐懼再一次襲來，但這一次，他已經不像幾分鐘前那樣慌張。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躲過怪物，只知道趴下是最合理的選擇。
“砰！”
衝入工廠的怪物狠狠撞散了堆在廠房內的廢鋼堆，坍塌的廢鋼發出刺耳的碰撞聲，而那頭怪物則是迅速起身，如同猿猴一般的頭顱四處環顧。
餘錢終於清楚地看到了它的面貌。
它不像是怪物。
它的身體上覆蓋着一層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外殼”，而那外殼上的某些部位，正在閃爍着“流光溢彩”的光芒。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餘錢舉起槍，那頭怪物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一瞬間，它的眼中爆發出紅光。
來了。
躲不過去了。
餘錢坦然扣下了扳機。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但這一刻，他卻似乎沒有了任何恐懼。
“砰砰砰砰！”
子彈傾瀉而出，彈丸擊打在怪物身上迸發出連串的火花，它的行動稍稍受阻，但卻沒有偏離躍起的方向。
長長的利爪已經揮出，餘錢看到，怪物的爪子，竟然泛着幾分金屬光澤。
他終於閉上了眼睛。
但下一刻。
“砰！”
“轟！”
槍聲和爆炸聲幾乎同時響起。
飛濺的破片劃傷了餘錢的臉，冰涼的麻木感之後，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疼痛。
那頭怪物被衝擊力壓向一邊，餘錢用腳撐着快速後退，同時朝着怪物扣下扳機，打空了槍膛裡最後的子彈。
“砰砰砰砰-——”
怪物在地上不住翻滾，而當餘錢的視線稍稍移開時，他赫然看到，一名全身披甲的戰士，已經站在了門前。
團長來了！
餘錢爬起身，隨後便聽到了一句沉穩的命令。
“退開！”
緊接着，爆彈槍的槍聲響起。
“砰砰砰砰砰——”
一發一發的子彈精準命中了還沒來的及起身的怪物，將它死死壓在了地上。
而同時，披甲的團長身上所有的武器也幾乎在同時開火。
子彈如雨點般傾瀉，餘錢拖着地上的工友快速後退。
他知道團長要做什麼。
他要用火箭筒，把這頭怪物徹底終結。
自己要做的，就是儘可能遠離，不要讓爆炸波及到自己！
餘錢退到了廠房的邊緣，稍稍喘了口氣。
但這時候，他卻注意到，那頭怪物竟然頂着團長的火力艱難地站了起來。
彷彿下一秒，它就要再次躍起逃離。
需要武器。
餘錢的視線在廠房內快速搜索，可他根本就沒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能用的，只有手邊的75式步槍。
壓入子彈，開火。
幾乎在同時，團長身上的火箭筒爆發出火焰。
“轟！”
刺眼的鐵流終於貫穿了怪物的身體，緊接着，那倒煙花般璀璨的鐵流飛向空中，又如雨點一般落向地面。
巨大的衝擊力讓那頭怪物飛出數米遠，可它居然還在掙扎。
這一瞬間，餘錢福至心靈。
他衝到工廠的手工操作檯前，狠狠拍下一個按鈕。
鐵水傾瀉而下。
黑煙騰燒而起。
怪物掙扎着向外邁了幾步，可熾熱的高溫已經將它徹底融化。
“噗。”
一聲輕響，怪物撲倒在地。
已經換好了爆彈槍彈匣的陳劍詫異地看向餘錢，餘錢愣愣地站在原地，聽到他開口說道：
“幹得不錯。”
“基地內的戰鬥快結束了。”
“還能跑得動的話，跟我去收尾！”
餘錢渾身一顫。
隨後，他抓起地上的槍，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是，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