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轉眼一個月過去。
這天放學之後,姜麗麗收拾好書包,就要和往常一樣離開。
身邊一位女同學拉着她的胳膊,小聲說道,“今天晚上有慶祝活動,你也不去啊?”
姜麗麗滿眼驚訝,“白天不是慶祝過了嗎,怎麼晚上還有?”
女同學笑了笑,“白天只是學校組織的,哪裡夠?晚上是咱們本系的同學,聽說他們還湊了點票,買了瓜子花生,還有人準備了節目。你真不來?”
姜麗麗笑着搖搖頭,“不了,我晚上還有點事,你們玩得開心點。”
女同學臉上滿是惋惜,“那好吧。”
頓了一下,又左右看了看,小聲說道,“上次我跟你說的事怎麼樣啦?”
姜麗麗無奈地笑了笑,說道,“我記着呢,可是小凡他一直沒來過,現在也不知道人在哪裡。等他過來,我一定第一時間讓他給你的書籤名。”
女同學頓時樂開了花,“謝謝。不過要糾正一下,是你對象的書,我只是請他簽名而已。”
從一月初開始,《擺渡人》電影逐步在全國各大城市的電影院上映,贏得觀衆無數,甚至帶動原著小說又火了一把。
這位女同學和朋友通信時,聊到這部電影,便在信裡面吹噓,說陳凡的未婚妻是自己班上的同學。沒多久便收到十多本書,都是陳凡的作品《擺渡人》,託她請陳凡簽名的。
如果不答應,就是在吹牛。
自己吹的牛,硬着頭皮也要上,她只能求到姜麗麗頭上。
還好平時兩人關係還不錯,姜麗麗便私下裡應了下來,只要求她不要再跟其他同學說,否則更多人求過來,小凡哪有那麼多時間應付。
女同學只管自己就行,哪管得了別人,自然滿口答應。
不過很可惜,前不久陳凡出去採風,連姜麗麗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人在什麼地方,就算用郵寄也不行,更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只能乾等着。
至於剛纔她說的慶祝活動,自然是慶祝上個月發起的特別行動圓滿收官,狠狠打擊了某些動物的囂張氣焰。
而這次勝利,也是近十幾年來的第一次大勝。
尤其是在前兩年事情頻發之後,周邊不少動物蠢蠢欲動,還恰逢改革開放,不少羣衆心有不安的時候,忽然來了一次這樣的勝利,很是能鼓舞人心、穩定士氣。
同時也爲改革開放提供了安穩的國際環境。
可以說意義重大。
自從前兩天宣佈行動結束,全國各地的慶祝活動就沒斷過,學校裡自然也不例外。
姜麗麗揹着書包走出教室,看看周圍還在歡呼的人羣,打開自行車鎖,騎上車緩緩離開。
很快回到家裡,她沒有先開門,而是打開掛在院門旁牆上的小郵箱。
只可惜,裡面空空如也。
撅了撅嘴,姜麗麗這才悶悶不樂地開門進去,隨後鎖好院門,再開門進屋,脫掉外套掛在衣架上,再將書包掛起來,才擼起袖子開始忙碌。
狸貓半斤則乖乖地爬到窗臺上趴着,半眯着眼睛打盹。
此時的客廳裡比之前多了一張裁剪臺,偌大的臺板上散落着一堆布料,旁邊還有幾張設計圖。
她現在終於開始學習服裝設計,從最簡單的衣服開始,已經做了好幾套。
只可惜,小凡不在,沒人試穿,也不知道合不合適。
過了半個小時,門外傳來汽車輕微的轟鳴聲,姜麗麗轉頭看了一眼,知道是姐姐回來了。
果然,院門打開,姜甜甜開着麪包車進來,又下車關好門,很快進了屋裡。
將書包放到妹妹書包旁邊,姜甜甜看着她,問道,“今天有信嗎?”
姜麗麗噘着嘴,可憐兮兮地看着姐姐,“沒有。”
姜甜甜臉色微僵,但瞬間便恢復自然,走過去若無其事地笑道,“沒事,這一個月小凡也寄過幾回明信片,還都是比較偏遠的地方,偶爾遲幾天也很正常。”
姐姐回來了,姜麗麗也不想再工作,拉着她到沙發上坐下,伸了個懶腰,才無精打采地說道,“我也知道,可就是沒收到他的信,就不開心。”
姜甜甜看着她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你有點出息行不行。”
姜麗麗瞪大眼睛,“我找了個這麼優秀的男人,還不算有出息嗎?”
一聽這話,姜甜甜頓時氣結。
話說回來,若不是這一場特別行動,可能79年的春天,就該讓陳凡佔據話題中心了。
至於原因,還是《擺渡人》這部電影。
以前陳凡的名氣雖大,但也只侷限於文學界、以及衆多的文學愛好者。
可相比之下,電影的傳播面無疑要更廣。
哪怕他只是原著作者,而普通觀衆只關心電影和演員,但擋不住電影開篇有單獨一個畫面,上面寫着“本片由陳凡作品《擺渡人》改編”,並硬控5秒鐘。
再加上身邊凡是喜歡看書的人,都會不斷嘚啵嘚啵,讓他們想不知道陳凡都不行。
最關鍵的,是剛剛復刊的《大衆電影》上面刊登了報道,陳凡的另一部作品《雲湖戀》,也已經改編成電影,即將在5月份上映。
同時《上海諜影》也在緊張的拍攝中。
一時間,文學界和電影界齊齊震動,甚至有人喊出了“陳凡年”,意思是今年陳凡將影響整個文壇和影界,再無一人能與之抗衡。
收回思緒,姜甜甜看着妹妹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只能搖頭哀嘆,說不出話來。
姜麗麗往姐姐身邊靠了靠,挽着她的胳膊,好奇地問道,“我還以爲你今天會晚點回來,沒想到還是按時回,你們學校沒有舉行慶祝活動?”
姜甜甜也往她那邊倒過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着,笑道,“怎麼沒有?有遊行慶祝的、有大聲歌唱的,尤其是春筍文學社的人,他們早早的就申請了一間小禮堂,要舉辦慶祝詩會。
只不過我這段時間儘想着創作,而且白天也參加過慶祝遊行,沒心思參加別的活動,就乾脆回來了。”
姜麗麗眉頭輕挑,頗有些意外,“你也是春筍文學社的人,舉辦詩會竟然不參加?其他人沒意見?”
春筍文學社成立還不到半年,復旦中文系、新聞系不少同學都參加了這個文學社,比如剛剛小火了一把的盧新華,就是這個文學社的代表人物之一。
原來的歷史中,他的影響力自然遠遠不止“小火”,而是“大火特火”。
而這一次,儘管文學界對他的評價不高,認爲他的文章比較生澀,技巧也不足,思想觀念還不成熟,……,但是,民間對他的文章卻非常喜歡,並以此爲名,開創了一個新的流派。
只可惜,有陳凡先出手,寫出了反思文學的代表作《擺渡人》,無論從文學角度、還是思想角度,都遠高於他的作品,所以影響力也弱了不少。
但畢竟不是所有人的欣賞水平都很高,更多資質普通的人,依然對他趨之若鶩,以傷感爲主題的流派,還是如原來的歷史一樣被單列出來。
陳凡離開之前,還跟姜甜甜談過這方面的事。
而春筍文學社的另一個代表人物,自然是寫出了《一代人》的姜甜甜。
作爲文學社的創始人之一、重要代表,不去參加社團的活動,而且是特別行動的慶祝活動,確實讓姜麗麗有些驚訝,還有些擔心。
姜甜甜則不以爲意,說道,“文學社的根源,還是在文學上。如果離開了文學的土壤,那這個文學社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我只是跟他們說,有了創作的靈感,要回來寫作,他們自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姜麗麗眼波流轉,對着她豎起大拇指,“還是你厲害,這樣的藉口都能想出來。”
姜甜甜笑了笑,對着她說道,“我可沒撒謊,確實是要創作啊。”
姜麗麗一聽,嗖地一下直起了腰,兩眼放光看着她,“真的?什麼作品?”
迎着妹妹的目光,姜甜甜莫名有些心慌,本能地轉過頭不去看她,頓了兩秒,才說道,“是一首詩,也不知道寫得好不好,不過我自己倒是挺喜歡的。”
姜麗麗拽着她的胳膊亂晃,“快給我看看。”
這次姜甜甜沒有遲疑,只不過視線依然看着前方、而且沒有焦距,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見,反而帶着幾分惆悵,輕聲說道,“看就沒有,我念給你聽吧。”
在姜麗麗期盼的目光中,過了好幾秒,她才重新開口,“鳥兒掠過天空,魚兒在海里遊動,追尋它捲起的風,海底的珊瑚中,鹽粒在貝殼裡做着美夢。飛鳥劃過天際,地平線咬住月亮的餌鉤,魚兒在水面輕輕吐息,大海翻涌着貝殼藍色的夢境。……”
過了好一會兒,姜甜甜才唸完這首新創作的朦朧詩。
隨即看向妹妹,笑道,“不許笑話我,我知道肯定比不上小凡,但這是我想了好久纔想出來的。”
姜麗麗卻沒有笑,緊緊挽着她,將頭靠在她肩上,過了好幾秒,才喃喃說道,“姐。”
姜甜甜抿了抿嘴,也將頭靠了過去,輕聲笑道,“怎麼啦?”
姜麗麗轉過頭看了看她,嘴脣動了動,忽然笑道,“所以,你是鳥兒,還是魚兒,又或者,是海底在做夢的貝殼?”
姜甜甜瞪了她一眼,“什麼亂七八糟的,這是詩,朦朧詩。”
姜麗麗嘿嘿笑道,“對對對,是朦朧詩。你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寫了一首詩嘛。”
心裡卻在嘀咕,我雖然不是文青,可我男人可是大作家,最基本的文學鑑賞還是有的。詩裡愛而不得和思念的情感,都快要溢出來了,還沒別的意思?
兩姐妹聊了一陣子,正準備起身去各忙各的。
這時旁邊的電話忽然響起。
姜麗麗回頭看了一眼,伸手拿起話筒放在耳邊,“您好,請問哪裡?”
下一秒,她猛地直起身子,眼睛瞪得老大,“張連長?什麼?廣州?小凡在醫院?”
幾句話後,她雙手顫抖放下電話,整個人跟嚇傻了一樣,腦子一片空白,直着眼睛不知所措。
姜甜甜趕緊抓住她的肩膀,眼裡滿是焦急,“小凡怎麼啦?你說話呀。”
姜麗麗這纔回過神來,顫抖着說道,“小凡去了邊境,回來後睡着睡着就陷入昏迷,已經三天了。”
姜甜甜心裡一緊,“他受傷了?”
姜麗麗搖搖頭,“張連長說沒有,但是轉到了廣州醫院,還是檢查不出來,就是沒醒。張連長才給我打電話,問我要不要過去看看。”
“還問什麼,肯定去啊。”
姜甜甜蹭地一下站起來,雙手緊握着想了想,沉聲說道,“我們現在分別去學校請假、開介紹信,我去找巴老,請他幫忙買飛機票,明天就去廣州。”
見姐姐沉着應對,姜麗麗也緩過氣來,趕緊往外面跑去。
姜甜甜深吸一口氣,緊緊攥着拳頭,小聲給自己打氣,“沒事的、沒事的,都沒有受傷,肯定沒事的。”
隨後左右看了看,抓起櫃子上的車鑰匙就跑。
……
第二天中午,兩姐妹就在一間單人病房裡見到了陳凡。
消失了幾個月的張文良站在一旁,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乾咳了一下,小聲說道,“老陳一個月前就去了邊境,他的身手你們也知道,神出鬼沒的,沒人攔得住他,領導就聯繫上他師父,結果他師父說不用管他,領導也就不管了。
然後他就在那裡待了一個月,平時就幹兩件事,拔釘子和救人。本來一直都好好的,但是前幾天他隨着最後一批人回來,到了後方以後,那天我去找他,就發現他睡在牀上昏迷不醒,通知了領導以後,領導就趕緊安排飛機送來廣州醫院。”
說完偷偷看了看撲在牀上的兩姐妹,眼裡滿是古怪,最後小聲說了一句,“然後一直到現在,已經四天了。”
張文良現在心裡比兩姐妹還緊張,在他看來,如果不是自己一幫人去了邊境,陳凡多半不會過去。
事實上他沒白來,除了救過自己兩次,救的其他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反正他揹着一個大揹包,身上還穿着自制的吉利服,在叢林裡神出鬼沒,不說摧城拔寨,但搗毀的敵方重火力和指揮所,可能具體數量只有指揮部才知道。
而且有空的時候,還經常給受傷的戰士進行急救,不僅將帶去的醫療物資用完,還從對面搶了不少使用。
說起來就有氣,敵方的單兵裝備竟然比自己這邊還好,蘇修給他們的單兵醫療包竟然裝備到個人,還有他們的武器,很多都是我們贊助的。可那是讓他們去反抗侵略,他們卻拿來侵略我們。
真是還不如去喂狗。
暗暗罵了一陣,張文良看兩姐妹都趴在牀邊不動,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悄悄出去。
……
接下來兩天,兩姐妹衣不解帶,一直守在陳凡身邊。
醫院也做了好幾次檢查,但無論動用什麼樣的手段,都檢查不出問題來。甚至還請來一位中醫國手,親自把脈之後,也斷定他就是在睡覺。
可有誰一連睡五六天的?
倒是消息傳到京城,張師父來了個電話,讓姜麗麗不用擔心,說這小子就是在睡覺,只不過不是普通的睡覺,而是道家的修行狀態,類似陳摶老祖以睡覺作爲修行的那種。
有可能是之前一個月太過辛苦,等回到安全的環境中之後,身體自動進入休眠,彌補虧空的精氣神。
шωш _тTk ān _¢ ○ 對於這種說法,姜麗麗是半信半疑。
哪有這麼離譜的事?
也就是打電話的是張師父,換成另一個人,只怕要罵出聲來。
所以結果沒有任何改變,兩姐妹還是如以往一樣日夜守着。
直到又過了一天,陳凡已經睡了整整七天,意識才從極致的睡眠中緩緩舒醒,宛如從深海往上浮向海面。
隨後便聽見旁邊有聲音傳來。
“姐,我找你要那塊手錶,你生不生氣啊?”
“你這話說的,本來那塊手錶跟小凡的就是一對,你要回去也是應該的,我能生什麼氣?倒是之前姐姐沒想起來,你可別怪我就好。”
“嘿嘿嘿,姐,你是沒想起來,還是不願意想呢?”
“……麗麗,你什麼意思?”
“姐,你幫我把手錶湊對。我也幫你湊個對吧。”
“不是,你什麼意思啊?我之前就說過很多次,這輩子不會再嫁人,你可別多事啊。”
“真的嗎?如果,那個人是小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