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5日，星期日。
周亞麗起了個大早，洗漱乾淨換好衣服，打着哈欠往陳凡房間走去。
路過兩姐妹的房間時，順手敲了兩下門，沒人迴應，她直接推開房門，裡面的大牀已經鋪迭整齊，房間裡空無一人。
晃了晃腦袋，順手把門帶上，周亞麗再走到陳凡房門前，這回學乖了，輕輕敲門。
裡面傳來陳凡的聲音，“進。”
周亞麗推門進去，只見陳凡穿着一身她只在報紙上見過的“民族服裝”？
嗯，就是無袖白褂子、黑色褲衩子，腳上還蹬着一雙千層底。
北方農村常見的衣服，穿在陳凡身上，硬是穿出了模特秀的感覺。
此時陳凡正拿着毛筆揮毫潑墨，偌大的黃花梨書桌上，一幅畫已經基本完成，右上角的角落裡，陳凡正在題字。
周亞麗走過去看了看，這是一副非常險峻的山水畫，雖然是寫意國畫，卻也能很清晰地分辨出茂密的森林、潺潺流水、陡峭的臺階，以及峰頂松林中一座小道觀。
她不禁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陳凡放下毛筆，拿起自己的印章在印泥上摁了摁，再稍微用勁蓋在落款處。
放好印章，才笑着說道，“是最早的朝陽觀，在山東昆嵛山一帶，我也沒去過，是聽三師父說的，然後憑想象畫了這幅畫。”
周亞麗昨天跟兩姐妹聊到很晚，也知道自己離開後這段時間裡發生的事情，便說道，“所以你們要去那裡選景拍電影？”
陳凡聳聳肩，“不至於。”
將文房四寶稍微整理一下，畫就放在桌上等着風乾，他拍了拍手，到旁邊的羅漢牀上坐下，喝了口茶，才說道，“十幾年前三師父回去過一趟，那道觀早就已經被摧毀，只剩下一點殘垣斷壁。
當年他也考慮過要不要在原址重建，可是考慮到他自己要常駐京城上班，交給別人去做的話，費時費力費錢，不是很合適，就放棄了。
現在那邊是什麼情況，誰也不知道。不過以這些年的風向來看，多半還是原來的樣子，連道觀都沒有，自然沒必要找過去。”
他指了指那幅畫，繼續說道，“我想了一下，距離江南省省城不遠的五峰山，好像跟這座山就有點相似，到時候在江影廠廠區裡面搭建一個道觀做內景，外景就直接去五峰山拍攝，差不多也夠了。”
五峰山的名字太普通，全國各地好像有幾十處，江南省的這個也不怎麼起眼，風景也就那樣。不過山裡面有一座山峰，跟張玄鬆描述的山峰有點類似，正好可以作爲拍攝點。
那個地方還是江影廠的武廠長推薦的。
別誤會，不是江影廠去那裡採過景，他們拍電影就沒出過攝影棚，倒是當年單位組織“憶苦思甜”遠行活動的時候，去過那地方。
這種活動在當時比較常見，和後世的團建不同，這年頭的憶苦思甜是真吃苦，老老小小的，不管多大年紀，都揹着包裹從單位走過去，其實就是在模仿走長征路。
就是在那一次活動中，武廠長發現了那個地方，當時他還拍了幾張照片，想着有機會到五峰山裡去採景拍電影，結果他們的電影沒拍成，倒是給陳凡提供了一個外景地。
至於分開拍攝，不過是電影拍攝中的常見方式，就像後來拍《少林寺》，其實寺院的內景是在杭州靈隱寺拍的，嵩山只不過是外景地之一而已，因爲真正的少林寺當時只剩下幾間破磚爛瓦，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就別說拍內景了。
等陳凡說完，周亞麗立刻眉頭微皺，問道，“那你還說要去尋找合適的外景拍攝地，等你選好演員，頂多也就半個多月時間，中國地方又大，你打算到哪裡選去？”
陳凡喝了口茶，哈哈笑道，“我是這樣想的，先從京城到天津，天津有不少老街，很適合拍民國時期的民舍和街景。
然後從天津上船，坐船直達山東威海，昆嵛山就在那個地方，帶着攝影機，在那邊隨便拍點遠山的鏡頭，放在電影開頭露個臉，也算對得起朝陽觀祖地了。”
嗯，這個還是跟《少林寺》學的。
裡面真就除了嵩山遠景，別的都是在他處取景，主打一個“貼牌”。
陳凡手指虛划着路線，繼續說道，“然後從山東下江蘇，再經長江過安徽到江西，這麼一條線下來，都是拍外景，差不多也就夠了。”
周亞麗瞪大眼睛，“你直接拍啊？”
陳凡點點頭，“嗯啊。”
頓了一下，他又笑道，“這個又不難，我帶了一臺攝影機過來，還有幾盤膠片，只是一些外景而已，肯定夠用。”
也就是這年頭的人喜歡較真，一些地域性比較明顯的外景，基本上都會到實地進行拍攝，換成後世，直接一片小樹林、一個小山崗就解決了，哪有那麼多事。
周亞麗晃了晃腦袋，眼裡還有些不敢置信，“可是你會用攝影機嗎？這東西可不比照相機，對技術要求很高的。
尤其是電影鏡頭語言，要貼合電影的整體風格，不是你隨隨便便拍幾個鏡頭，就能很合適的。”
陳凡轉頭看着她，呵呵笑道，“怎麼，不相信我的本事？”
周亞麗撇撇嘴，甩了甩手，說道，“得了吧，既然你愛顯擺，那你就自己拍唄。反正拍了以後不合用，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最多你親姐我放點血，花錢替你找人再過去重新拍一遍。”
陳凡晃了晃腦袋，“那就是你多慮了，沒見我以前給你們拍的照片，哪一張不好看？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裡，等着大吃一驚吧。”
鏡頭語言確實是一種技術性比較高的東西，攝影師通過鏡頭，能夠準確地傳達出導演要表達的一些情緒上的東西，比如紅高粱裡接親的那一段，黃土地的黃、與大花轎的紅，兩種顏色形成鮮明的對比，給人一種強烈的反差感。
這只是鏡頭語言的一種表達。
要不然各大電影獎項裡面，也不會有“最佳攝影”這個大獎。
陳凡玩了兩年的照相機，攝影技術本來就不錯，前些天在江影廠的時候，又特意向況明義請教了半天，將他肚子裡的一點乾貨掏得乾乾淨淨。
如今的他，絕對是一名專業的電影攝影師。
加上後世觀摩電影的經驗，尤其是老謀子的鏡頭運用，拍這些風景，不過是大材小用罷了，完全不用擔心。
周亞麗不知道這些，也懶得管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問道，“甜甜和麗麗呢？這麼早她們就起牀，幹什麼去了？”
話音落下，沒聽到回答，周亞麗不覺有些奇怪，當即轉過身看向陳凡，卻看見陳凡正滿臉古怪地看着自己，頓時有些心慌，“怎、怎麼啦？”
陳凡幽幽一聲輕嘆，“現在已經快早上7點鐘了，你這時候才起牀，所以，你有多久沒有做晨練了？”
正所謂拳不離手、曲不離口，一天不練自己知道，兩天不練對手知道，三天不練天下人知道。
功夫這種東西，除非像陳凡一樣，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已經進無可進，直接轉去修身養性，否則的話，必須每天都要進行練習。哪怕是陳凡自己，以前的晨練也是必不可少。
可是看看周亞麗，這麼晚才起牀，還好意思問甜甜和麗麗去哪裡？
羞不羞啊。
周亞麗頓時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說道，“晨練我肯定有啊，就是昨晚要倒時差、啊對，就是要倒時差，一時沒有起來嘛，大不了晚上我補上功課咯。反正每天最少練半個小時，我是沒有少練的，最多就是早上忘了晚上補。”
陳凡一聽，不禁連連搖頭，“得嘞，有得補總比沒得補強。”
頓了一下，他又苦口婆心地說道，“讓你早上晨練，不只是爲了練功，同時也是爲了練心。”
周亞麗眨眨眼，“練心是個什麼鬼？”
難道這個八卦掌，還真能練成龍騎士、聖鬥士不成？
陳凡解釋道，“練心就是鍛鍊你自己的意志力，武學是精氣神合一的東西，單純的鍛鍊身體，只是三分之一而已，正所謂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說的就是要保持正確的練習方式。”
他站起來拍拍她的肩膀，“吶，聰明的人呢，這時候已經下去練功了，只有笨蛋還傻傻地待在原地。”
周亞麗兇狠地皺了皺鼻子，“你纔是笨蛋。”
說完氣洶洶地拉門走出去，正好碰上做完晨練，滿身細汗回來，準備沖洗的兩姐妹。
她當即一手一個抓住，“你們來得正好，我要去晨練了，你們陪我一起呀。”
說完便往下跑。
姜甜甜和姜麗麗被抓着往下帶，相視一眼，無奈地笑了笑，只能跟下去陪着她再練一遍。
陳凡則慢條斯理地拿着自制的旱菸杆，點了一鍋煙，抽着出了房間。
等她們晨練完，又是半個多小時過去，再洗完澡下來，已經是八點鐘。
這時候太陽已經很高了，劉娟和馬嵐更是早已經去了朝陽觀上班。
她們做的早餐還熱在鍋裡，大熱天的也不用太熱乎，撿了兩盤包子，盛了幾碗粥，又裝了幾碟小菜，簡單吃了點早餐。
練武的人肚量都大，十幾個包子吃得乾乾淨淨，就連以前飯量很小的姜甜甜，也吃了三個大肉包。
喝完最後一口粥，拿手絹擦了擦嘴，周亞麗看着陳凡問道，“今天有什麼安排沒有？”
陳凡搖搖頭，“沒有。”
頓了一下，便對着兩姐妹說道，“要不你們就在房間裡玩遊戲，這天氣出去也沒什麼好玩的。”
姜甜甜和姜麗麗相視一眼，齊齊點頭，笑道，“都可以啊。”
她們是真沒什麼追求，簡而言之，就是沒什麼生活上的慾望。
這年頭的女生，沒有那麼多的化妝品，能有一盒雪花膏，就算是愛美的。
也沒有那麼多的漂亮衣服和包包。
姜麗麗倒是喜歡漂亮衣服，但她是喜歡做，不是喜歡穿。
至於吃喝玩樂，她們更加沒有這種概念。
遇到陳凡之前，她們最大的願望就是父母能夠翻案，一家人平平安安，後來陳凡幫她們實現了這個願望，輪到她們可以追求自己的夢想時，兩人的理想也不過是文學和服裝設計。
現在她們做的就是理想的事業。
事業有了，喜歡的人也一直陪在身邊，還有什麼可奢望的？
所以無論陳凡怎麼安排，她們都沒有意見。
她們沒意見，可週亞麗卻有意見。
她直接身子一軟，趴在桌子上，呻吟着說道，“待在家裡啊？好無聊哦。”
陳凡看着她，笑道，“那你說，想去哪裡？”
周亞麗掰着手指，“故宮去了、長城也去了，去年你們就帶我去了好多地方玩，還有哪裡好玩的呢？”
頓了兩秒，她忽然眼睛一亮，蹭地一下坐直身體，看着陳凡說道，“老弟，要不，我們去看看房子吧？”
陳凡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你是說，寧郡王府？”
周亞麗連連點頭，說道，“對啊，差不多就是去年這時候買的房子，當時還說要裝修三年，我就奇怪了，什麼裝修要三年這麼久？
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年，不如咱們過去看看，到底裝成什麼樣子了，別咱們一直不去看，他們就隨便找幾個人在那裡做做樣子，糊弄咱們。”
陳凡笑道，“這個你放心，雖然我們兩個都不在這邊，但是我請了三師父幫忙，他有空的時候就會去看看。
上次我過來的時候，他還說起過那邊的進度，說是工程隊挺用心的，進度很快。”
其實說是一年，扣掉搬遷的時間，實際上只有半年左右而已。
不過半年時間，也足夠對房屋整體進行修整了。
本來陳凡還沒想到這個，既然周亞麗這時候提起來，他也就點了點頭，轉頭看向兩姐妹，說道，“那，那咱們就去看看？”
姜甜甜和姜麗麗兩人都自無不可，笑着點了點頭。
反正只要和陳凡在一起，在家裡打遊戲她們也樂意，出去看房子，也很樂意。
意見統一，四人便出了門，開着車往寧郡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