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萬里行(12)

臘月十九日,神仙洞石頭城內人員齊備,小雪則一直未停。

但無關緊要,因爲山上雪線以上一直是積雪覆蓋的,而通往天池的道路卻是通暢的……蕩魔衛多次修繕、維護道路,甚至有去除雪和打掃,也不知道是不是爲了這一日……但這也不代表路好走,實際上,即便是一名身體康健的正脈或者奇經修行者,從神仙洞出發,也需要兩日才能抵達天池。

考慮到黜龍部隊組成的複雜性,實際需要更多時間也說不定。

除此之外,雖然北地這裡早就傳聞滿天飛了,可是當踏白騎們和正在北地冬營的部分軍中高手被聚集起來,並被宣佈要上山黜龍之時,也還是引發了人心動盪……不動盪就怪了!

這可是真真切切的黜龍!

唯獨黜龍幫到底是刀兵起家,踏白騎自有軍事素養,再加上隊伍中多了徐師仁、王叔勇、芒金剛在內的二十餘位資歷頭領,張行也親自帶隊,還有一位大宗師、五位宗師的超絕戰力隨行,包括集合點的特殊性,種種因素疊加下,方纔從表面壓住了人心。

此時,弩車已經運送完畢……不是黜龍幫的人所爲,也不是蕩魔衛的人所爲,是殷天奇親自安排本地人負責的,一隊又一隊獵人、採集漢、天池祭奠者、收貨郎在幾日內將十五輛弩車拆分後分批次運到了天池下方的一處山坳內,並組合備用。

而諸事既然齊備,黜龍軍也不再猶豫,便立即行動起來。

隊伍分成三撥,第一撥天沒亮就出發,依舊是跟前幾日一樣,多個批次,僞作成尋常人員上山,他們的任務是提前抵達山坳,組裝和驗收弩車,帶隊的是賈越,張公慎、馮端副之。

第二撥其實是留守隊伍,以徐世英爲主,馬圍、黃平副之,帶領一百餘騎隨同蕩魔衛主力留在神仙洞,負責接應。

最後一撥便是黜龍的核心隊伍,也就是張行親自帶領的八百餘員額的踏白騎。

而隨行踏白騎的額,還有一位大宗師,即孫思遠;五位宗師,即白有思、雄伯南、牛河、魏文達、劉文周;分批次抵達彙集起來的十三金剛;外加臨時從北地冬營部隊中徵召的諸多幫內頭領,包括王叔勇、徐師仁、秦寶、尉遲融、李子達、劉黑榥、王伏貝、程名起、王雄誕、郭敬恪、徐開道、馬平兒、韓二郎、竇小娘、許敬祖等人。

這些人中大部分是凝丹以上高手,武器裝備自行決定,倒是踏白騎,因爲山路難行全員棄馬,改爲步行,然後穿皮甲、披白氅,六合靴套草鞋,佩戴着直刀、戰錘,持長槍……這對於奇經修行者而言,並不是什麼負擔。

而在中午時分,隨着劉文周打開了一瓶真龍精血並用真氣激發後,隊伍也沒有半刻遲疑,即刻冒雪上了山,而且行程順利,天黑前便抵達雪線……也就是此時,隊伍第一次陷入討論和停頓。

分歧很簡單,蕩魔衛的人之前沿途安排了多個營地,而現在,前面帶隊的徐師仁認爲應該在雪線以下就地露營,這樣的話今晚可以休息充分,爲明後日留足體力;對應的,中軍王叔勇則認爲天色還早,哪怕是下着小雪,也能夠繼續行進相當一個距離,到時候很有可能將路程確保在兩天,方便第三天作戰,所謂遲則生變。

對此,張行稍作問詢後便選擇了第二個方案,全軍繼續前行。

就這樣,天黑後足足一個時辰,隊伍成功抵達一處提前紮了帳篷的樹林,就地休整,全程竟無一人掉隊……實際上,這也是張行選擇第二個方案的緣故,真龍精血散開的血霧遮掩下,宗師牛河輕鬆施展自己長生真氣所化的繩索,使得隊伍併爲一體,從容向前,哪怕是下雪加黑夜加山地,也並不用發愁人員掉隊和迷路。

來到營地,雪花更盛,隊伍根據帳篷簡易分組後便開始享用預存在這裡的物資——不怎麼烈的酒水、壓在油罐裡的鹹肉和塗了蜜的麪餅,甚至還有專門用來塗抹面部與手足的凝固油脂,修補皮甲、整備武器的工具。

當然,鋪了毛皮的厚實帳篷也是物資,而且可能是這個雪夜價值最高的物資。

平心而論,這個級別的後勤補給,除了沒有篝火,已經算是到了某種極致,若是放在尋常行軍途中,哪怕明日要以少臨多,隊伍也會歡聲笑語……但這一次,營地裡幾乎沒有什麼歡快氣氛,如果必須交談也都會刻意壓低聲音,大家做什麼動作也都小心翼翼。

原因不言自明,既然上了山、過了雪線,那按照傳說,大家自然害怕驚動天池的吞風君,以至於睡覺的時候被一口寒冰真氣當頭吹下,到死的時候都還是個冰棍。

而這個聯想,也會進一步加深大家對此戰的忐忑。

張行當然也察覺到了氣氛緊繃,但也不好故意做出什麼舉動來,省的弄巧成拙。

所以,沒有開會。

只是讓同行的二十多位頭領分散開來,嚴格執行軍令,非必要不得胡亂走動,以確保營地各處軍心罷了。

不過,就在張首席坐在帳篷前慢悠悠的咂吧油浸肉的時候,一人卻違反了張行之前軍令,穿過了大半個營地、拎着酒水袋過來坐下,正是黜龍幫核心人物,也幾乎算是這個隊伍中張行最信任人之一——紫面天王雄伯南。

他在將自己隨身攜帶的“替天行道”大旗立起來以後,就直接過來了。

“天王有事?”張行一眼看出來對方有話要說,因爲雄伯南這人很難遮掩自己的表情。

“有件事情。”雄伯南坐下來,先舉着袋子嚥了一口酒,然後方纔正色道。“山下不好開口,過了天池也沒必要問了,正好現在來問首席。”

“天王請說。”張行也隨之肅然。

且說,張行所居帳篷前只有白有思、王雄誕、馬平兒、許敬祖四人,此時早就來看這位幫務總管,而帳篷密集,二人也沒有刻意以真氣隔絕,所以周圍一圈幾十人,外加幾位宗師、大宗師,怕是也都能聽得清楚。

回到眼前,雄伯南雖然行止坦蕩,但甫一開口還是有些遲疑,問的問題也有些像是臨場發揮:“首席,我見王雄誕、馬平兒、韓二郎、竇小娘都上了山,敢問爲什麼蘇靖方沒有上來?”

說着,雄伯南放下指向身前兩位年輕頭領的手,繼續蹙眉來看張行:“他們不都是幫內新銳嗎?當日首席賜下六劍,指明瞭幫內六位年輕才俊,除了賈閏士之前根本沒來北地,其餘五人都在,卻是拿着什麼條例選的這四人上山?”

“天王想的沒錯。”早就曉得對方到底想問什麼的張行笑了一下,選擇坦誠以對。“蘇靖方沒來是因爲他是李龍頭的左膀右臂,沒必要冒險……而且非只是蘇靖方一人,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就沒有讓李龍頭和他的舊部包括預定給他的北地英傑參與。”

“果然。”雄伯南微微頷首,依然蹙眉。“那敢問首席,李龍頭及其部屬不參與此戰,總不能是因爲他早年得的呼雲君讖言吧?我在聽濤館聽人說了這個荒唐流言……說是什麼遇山而亡……所以不敢上山?”

“不是遇山而亡,是遇山而興,全部說來則是‘遇龍而頹,遇豬而廢,遇客而富,遇山而興,遇潮而止’。”張行愣了一下,然後解釋道。“而這些讖言怎麼解釋都是通的……就好像這一次,既合遇龍而頹,也合遇山而興,怎麼說都行的。”

“既如此,爲何不讓李龍頭和他的部屬過來呢?我算過,現在他那裡最少十八個凝丹,便是北地新降之人不可信,也有八個凝丹可用。”雄伯南繼續來問。“尤其是蘇靖方、樊梨花幾位頭領,乃是當日在落龍灘是親自面對過真龍的,天然更有效用……”

張行頓了一下,但不是遲疑要不要回答,而是注意到自己幾口白氣在雪花中散開,莫名分了下神。

片刻後,回過神來的張首席反問了一個與之前話題似乎無關的問題:“天王,你曉得我之前在鄴城爲何指定徐大郎做後繼,今日也讓他在山下做接應嗎?”

“我確實有些疑惑。”雄伯南聞言精神微振。“一開始我以爲是大郎最年輕的緣故,但後來想,若是就以這次上天池黜龍做分野,除了魏公外,沒有誰特別老吧?咱們起事不過七年,大部分人都正當年,又何必一定要大郎?而且,我想來想去,覺得真要是從做你繼承的路數上講,不應該讓陳總管來做嗎?他纔是你的心腹,而且也一直執掌庶務,可謂順理成章。”

“其實很多事情的根本就在這裡,就是人的問題。”張行笑了一笑,語出驚人。“天王,我直白的說,真要說幫裡這些核心,自然個個是人才,但人才跟人才是不一樣的,譬如以幫內大位繼承而言,簡單來講,你可魏不可;徐可單不可;竇可陳不可。”

雄伯南愣了一下,認真詢問:“爲何?”

“因爲做首席跟做別的事情一樣,都要有相應的本事,跟鐵匠要力氣、商人會算數無二的……而這本事具體來說大略分成兩層。”張行娓娓道來。“第一層是最基本的,就是有自己的人際根本,而且能團結其他人。”

“這倒也是。”雄伯南恍然。“河南那裡的人望就是徐大郎跟單大郎,但在全幫這邊看,單大郎不如徐大郎能收攏人;河北這邊是竇龍頭跟陳總管,陳總管性情差了些……可魏公與我?我們倆不都是沒有根本嗎?”

“你是宗師,這便是一種根本。”張行笑道。“而且你是徐大郎的姐夫,是河朔成名幾十年的大俠,這個根本比魏公強太多了。”

雄伯南這次沒有駁斥,而是繼續問:“那第二層本事呢,是智謀嗎?”

“不是,或者說不單是。”張行依舊含笑。“這第二層與其說是某種本事,倒不如說是性情,乃至於單純的心思……非要來說的話,便是有一份自己的念想,而且能夠不顧一切的順着這個念想走,千方百計的走……就好像,就好像劉文周劉公一心黜龍這般才行。若無這般思量,便是有些才能,有些根基,做了首席也不能帶着大家成就事業的。”

張行舉了個令人意外的例子,包括雄伯南在內,周圍幾人卻都有些恍然之態,至於遠處劉文周,不曉得是不是錯覺,似乎也得意輕笑了一聲。

雄伯南沉吟片刻,若有所思:“若是這般說,幫裡核心有幾個既能得人又有這般念想的?徐家大郎算一個?”

“徐大郎當然算一個。”張行點點頭。“他那份打小做賊的道理自己是深信不疑的,換句話說,他比誰都能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曉得自己和其他人,和咱們幫內幫外,跟天下地方的關係,繼而曉得自己在什麼時候要做什麼。”

“原來如此……那除了徐大郎,幫裡還有誰呢?”

“她。”張行指了下身側慢慢抿酒喝的人。

“白總管自然算是有念想的……”雄伯南嘆了口氣。“竇龍頭算不算?”

“算半個。”張行給出個意外的答案。“他看起來是最堅定的,但其實不是那麼堅定,依着我看,他自己其實有時候也會懷疑自家的念想是不是對路。”

“原來如此。”

“魏公以前算是半個,但現在已經不算了。”張行繼續點評道。“他的心氣其實在世族、寒門,關隴、河北不平等上,咱們黜龍幫現在成了氣勢,他是國主,自然就沒了心氣……不過,真要是咱們這次敗了,失了底力,對上關隴出身的那兩家,他一定會重新振作,費盡心力與對方周旋到底的。”

“不錯,不錯。”

“還有天王你,其實也算半個。”

“我?願聞其詳。”

“若說魏公的念想在於河北、階級,你的念想便是咱們黜龍幫是否一體了。”張行從容應道。“只不過,咱們黜龍幫到現在一直是團結的,一直是一體的,你的念想就難顯露,以至於現在在幫中竟有些虛浮之感。但恕我直言,這沒必要,真到了黜龍幫四分五裂,人心渾噩的時候,自然就要靠天王你的豪氣了。何況,咱們黜龍幫之所以到現在都能團結一體,本身就有天王你坐鎮壓倉的緣故。”

雄伯南喟然以對:“便是如此,也還讓人有些不安。”

話雖如此,雄伯南的情緒明顯好轉了不少。

“還有一人。”出乎意料,張行沒有趁熱打鐵,安撫雄伯南,反而是繼續點評了下去,而且居然越過了陳斌等人,直接點題。“李定這廝,倒也算是個有念想的……李四郎有才,有根基,卻不能團結衆人,這是他的弱點,但是,他自幼受軍事教養,青年在軍內文職上蹉跎,中年方有尺寸之地,數營兵馬,卻始終不能忘懷執兵戈一統天下的念想,委實難得。”

雄伯南連連點頭:“李龍頭有這個念想是好事。”

張行繼續來言:“至於今日之戰,讓白總管和天王上來,是因爲你們二人本身就是我們的戰力所在,不得不來……除此之外,徐副指揮、竇龍頭、李龍頭,都沒有讓他們上來……本意就是因爲,萬一我真栽在這天池了,這幾人和你們,是黜龍幫能否存續、復起的指望。”

雄伯南長嘆一聲,思緒也隨面前亂舞的雪花攪動起來。

說白了,他的意見從來不是針對什麼誰上山誰下山,而是對張行這一段時間……具體來說就是從今年年初大舉進軍以來,到目前爲止時間裡的獨斷專行,感到不滿。

甚至不能說是不滿,而是某種不安。

大量的人事、戰略安排,顯得過於倉促和混亂……河北倒還算是某種計劃之中,可是北地呢?

一進入北地,一切都亂了!

李定的戰略安排固然是張行本人深思熟慮許久的,但卻從未與其他人商議過;蕩魔衛的合併當然是好事,但跟河北降人不同,北地這裡的豪傑註定是不清楚黜龍幫內裡的,更不要說還有蕩魔衛的架子做遮護,想要徹底吸收也不知道要耗費多少心力和人心;還有這次黜龍的事情……道理上似乎沒有問題,就該來,也應該能勝,但萬一呢?萬一吞風君就是強的厲害,黜龍幫損兵折將怎麼辦?

最直接一條,萬一你張行死在這裡,讓黜龍幫怎麼辦?

一念至此,雄伯南倒是放下了心裡之前的一些沉重,正色來言:“其實,說來說去,幫裡最有本事,最能得人,最有念想的,難道不是首席本人嗎?我之所以憂慮,其實還是擔心這一次會得不償失……只是,事情既到了這個份上,多言無益,倒不如好好修養,後日無論如何將你護住了。”

張行也不矯情,直接點頭:“那就勞煩天王了。”

話說完,二人就在帳前雪下一起喝了淡酒,吃了肉和餅,然後各自回帳休息去了。

張行與白有思同帳,之前白有思一言未發,此時卻用真氣隔絕了帳篷,然後好奇來問:“看這個情形,三郎你所謂幫裡有念想的人其實都不願意上山,因爲都擔心黜龍幫前途……咱們二人也有念想,也都重視黜龍幫,爲何卻都想着上山?”

“因爲咱們倆有私心。”張行解開皮甲,放在一側,躺在柔軟的熊皮上,扭動了一下,方纔給出答覆。

“什麼私心?”白有思追問不及。

張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擡手指了指上面——不是帳篷,而是天上,然後纔來回覆:“咱們倆都有修行通天的私心,咱倆也知道這次黜龍是咱們的契機……這方面的心思,其實跟劉文周是一樣的……也的確因爲這個,在考量事情上跟幫裡有些偏差。”

“若是這般說,咱們倆豈不是有些因私廢公?”

“有因私,沒有廢公。”張行認真更正道。“黜龍而安蕩魔衛,安蕩魔衛而定北地,定北地則取後方兼出巫地,這是符合咱們黜龍幫戰略的……唯一的是問題是,咱們因爲這事是個人的契機,所以答應的過快,事情推進的也過快了……就是這個過快,弄得大家有些不安。”

“那就好。”白有思應了一聲,也躺了下來。

與此同時,外面的雪花落下時撲簌聲也再度傳來……兩人都沒有說話,也都沒有睡覺……這不是什麼修爲到份心血來潮,而是單純的在想什麼,或者說意識到什麼。

其中,張行想的事情很清楚,他在想自己與白有思的關係。

衆所周知,他們倆是夫妻,這毫無疑問,無論是外人還是他們自己都承認、接受、尊重這個關係。與此同時,另一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是,他們的關係跟普通夫妻並不一樣。

他們之間的家庭生活在他們各自的生活中佔比極低,他們的相聚時間根本就是跟着各自的公務安而被動出現的……這種情況,在黜龍幫內其實並不少見,亂世與戰爭逼迫着所有人都是如此,這一點從李定一直到今年纔有孩子就可見一斑。

然而,別人不曉得,張行和白有思卻都明白,被動歸被動,但兩人都不在意這一點。

兩人都不在意家庭這個概念,也對家庭生活沒有興趣。

他們在意是自己。

張行很快就得出了這個答……但這個在意自己,不是那種簡單的自私自利,而是一種尋求各自追求而不顧其他的意思,也就是張行自己剛剛跟雄伯南以及白有思說的那個念想。

朝着這個念想努力向前,力有不支的時候找對方借個力,累的時候靠着對方歇一歇,而考慮到二人的追求其實都是超脫世俗的,說一句兩人是道侶似乎更加貼切。

也不知道身側之人有沒有跟自己一樣想到這一層?

周圍營帳內,孫思遠、劉文周……乃至於白金剛那些人,又都在想什麼?

胡思亂想之中,漸漸昏沉,再一睜眼,已經是天明。

張行起牀,卻見外面早已經是銀裝素裹,雪花不大,積攢一夜,足以覆蓋山野,討伐軍休整的營地在樹林間,一側又有峭壁阻礙,倒也罷了,可用過餐後,衆人甫一出發,便察覺到山路積雪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出行。

“三哥。”王叔勇從山道上下來,指着沒到小腿的雪痕提醒。“上面是昨日下的新雪,下面昨日舊雪已經結冰了,這般道路,要是不施展手段,咱們今日只能走昨日一半路程,等到天池怕不是還有兩三日才行。”

張行面色如常……倒不是說心中早有對策,而是說既然來上山黜龍,這種阻礙雖然客觀存在卻不該放在心上纔對……只不過,他身爲首領,需要做出決斷,併爲之負責罷了。

“這般積雪,加上雪還不停,便是施展手段,手段小了,怕也會弄巧成拙。”張行望着滿山白色眯了眯眼睛,然後看向一人。“孫院長,大家都想見識一下你的手段。”

孫思遠遲疑了一下,看向劉文周:“閣下的手段能遮掩多廣?”

劉文周微微皺眉:“一千步總是有的,但我不曉得能不能遮住大宗師的真氣波動……畢竟以前也沒大宗師讓我實驗。”

此言一出,周邊人都來皺眉……有人皺眉是擔心劉文周的真龍精血遮不住大宗師,引來真龍,而有人皺眉是意識到,劉文周之前一直在哄騙大家,明明不曉得自己的手段能否遮住大宗師,卻在孫思遠抵達後一次未提,儼然是爲達目的刻意遮掩。

而孫思遠也不得不來看張行。

張行倒是心大,只是扶着腰中直刀點點頭:“無妨,都到了這個份上,何必糾結,真有真龍來了,咱們就在這裡與他作戰!一路頂上天池滅了祂!孫院長儘管施展手段!”

有人做主便行,衆人鬆了口氣,都來看大宗師手段。

孫思遠得了令,倒也沒有藏私,只見他揹着一個藥葫蘆,親自走在最前面,擡手一指,手中離火真氣凝結,前方數百步外的山道上,便赫然出現了一座虛化的紅色火盆,火盆一立,足足丈餘高,而方圓數百步的積雪便如臨驕陽,登時自內向外整個化開。

甚至,因爲真氣影響,霧氣居然也是在空中十餘丈的位置出現,雪花也不見落下,以至於絲毫沒有影響視野,眼看着露出了地面,又將上山的石階顯了出來。

見此威風,張行心中大定,親自帶頭向前,後方諸人踩着包了草的六合靴,也趕緊跟上,一起踏上溼漉漉的石路,沿途雖偶有泥水,外包的草墊也能輕鬆應付,一時間,竟然有些如履平地之感,比昨日還要輕鬆。

與此同時,孫思遠雖然看起來行動緩慢,卻始終在隊伍最前方,每過數百步,來到他所立的火盆之前,伸手一擺,火盆便自行往前走,隔幾百步再立,如此往復,絲毫不滯。

就這樣,衆人輕鬆向前,速度驚人,連過數個補給點都不停歇,卻始終沒有見到真龍被驚動出來,反而愈發加速向前。

很快,下午時分,一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發生了——他們追上了第一波出發的隊伍。

很顯然,前者沒有大宗師開道,甚至裡面有頗多賈越營中工匠,積雪加新雪自然艱難,以至於被後來者追上……但無所謂了,當日晚間,他們居然在羣情振奮下抵達了預定的那個山坳,見到了那些待組裝的弩車。

更重要的是,這裡距離天池,只有半日的距離了。

實際上,這一次宿營,大家討論的就不是真龍來不來的問題了,而是擔心吞風君直接跑了!

很顯然,大宗師的威風和行軍的順利,使大家催生了一點信心……這當然是好事,因爲張行等人心知肚明,參照之間分山君、避海君的情形,這些人中的大部分見到吞風君時,無疑會驚惶沮喪。

那是真龍之威。

當夜無事,翌日,也就是臘月二十一,衆人一早起來,先一起用餐……在張行的專門交代下,他們甚至用了明火來烤麪餅,然後夾着肉吃。

飽餐一頓後,衆人收拾妥當,面對上了此行兩日內的第三個猶疑之處:

且說,因爲先頭部隊被雪所擋,而主力又來的過快,以至於前者沒能提前抵達山坳營地對弩車進行組裝,而昨夜爲了休息妥當,張行也沒有允許他們連夜組裝,以至於現在不得不面臨一個選擇,那就是主力部隊要不要等候弩車組裝完畢,再行出發?

“要多久?”張行向賈越發問。

“快的話,一個多時辰。”賈越面色嚴峻。“但不能保準。”

“那就不等了。”張行這次依舊做了果敢向的選擇。“真開戰的話,肯定不是一兩個時辰的事情,而且真龍真氣沒有耗到一定份上,弩車不大可能起效用……我們先去,你們不要急,只要能趕到就行……萬一路上泥濘,沒法用弩車,就棄了這些,讓工匠下山去,你們幾個過來就行。”

賈越滿心焦躁,卻也只能答應。

此時已經雪停,張行轉過身來,就在這山坳裡的簡易營地裡觀察了一下營地情況,然後喊了一人:“許敬祖,點好名嗎?”

許敬祖慌張過來,將一紙文書遞上:“回稟首席,沒有算是賈大頭領他們第一撥人,只我們一行,宗師以下,自首席算起,到十三金剛裡不是頭領的幾位同列,共有要害者合計二十九人,頭領及十三金剛以下,踏白騎內,全員八百三十四人,已經全員應號了……不過,有三人似乎是兩日趕路,有些病症,但他們也應了號。”

“讓他們留下守營地……煮開水,等着我們回來做接應。”張行立即分派,卻又想起一事。“二十九人,是算上你自己了嗎?”

許敬祖一愣:“自然。”

“你也不用去了。”張行擺手道。“讓你隨行是因爲你跟賈越之前上過山,後勤計劃也是你安排的,現在到了這裡,你已經算是盡職盡責了,一介文書,沒必要去拼命……留下吧。”

許敬祖思量了一下,立即搖頭:“首席,我知道自己修爲不足,但確實想去觀戰,而且不是我故意表忠心,我之前去天池看了三回,那地方太大,真開戰了,若是還能波及到我,那留在這裡也怕是也有可能喪命……不如去見識一下。”

“好,那就走吧!”張行按了下對方肩膀,然後轉身揚聲來做詢問。“還有誰要說什麼嗎?”

一時沒人應答,倒是營地間開始漸漸安靜了下來。

停了片刻,冬日山上的太陽開始映照在山坳上方的巖壁上,下方營地內則徹底安靜無聲。

張行等了片刻,忽然意識到,這些人是幫裡的精英,他能說的平日早說了,這些人也早聽了,臨時的演講對他們來說反而顯得露怯,便點點頭:“那好,大家跟我走,上天池黜龍。”

說完,帶頭出了營地。

隊伍一如既往開始趕路,但這一次跟前兩日完全不同,他們離開山坳,只走了幾百步,回到原本的大路,只是一拐,便霍然開朗,目視所及,天池就在山路遠端,遙遙可見,而且隨着水波晃動,竟將冬日早上的陽光直接映射了過來。

而神奇的是,非但幾十裡方圓的天池沒有結冰,就連金光閃閃的天池周邊居然也沒有任何積雪,乃是黝黑一片的土地與岩層,面積極大,地勢也平坦。

衆人望山而走,雖然天池就在視野中,可還是走了足足兩個時辰,臨到正午,方纔來到天池跟前。

然後,大部分人就懵了,包括劉文周都明顯有些慌張。

原因無他,天池在山頂微風的吹拂下波光粼粼,安靜的過了頭,卻並未見到任何真龍蹤跡。

沒了!

平素總喜歡在天池上方盤旋,一聲龍吟震動半個北地的吞風君半點影子都無!

聯想到過於順暢的來路,大家自然會想到某種可能。

“這要是吞風君靈智高深,曉得我們來歷和手段,每次我們一來,便偷偷往大興山飛過去,躲個三五月,我們又能如何?”王叔勇明顯有些喪氣,以至於有些憤憤。“劉公,你的那個什麼寒冰之精便是有效,難道能一個夏天不化嗎?之前幾千年裡,那些人是不是也這麼無功而返的?”

劉文周張了張嘴,硬是沒有吭聲,只好停下對真龍精血的催發,轉而以手握着自己的那個冒寒氣的銀牌去看在場修爲最高之人。

然而,即便是停下了真龍精血,孫思遠立在湖畔閉目許久,睜開眼後也還是是搖了搖頭:“老夫察覺不到祂在何處……”

周圍人愈發茫然,這一次,目光理所當然的轉移到了指揮者張行身上,這才發現,張首席一直盯着地面來看。

實際上,張行從剛剛來到天池邊緣,便注意到了這裡的地面……之前遠遠看過來黑色的土地其實並不是黑色的泥土,而是一種黑色的、堅硬的碎石灘。

衆人目視之下,張行又踩了一踩腳下那硬的過分還有些光華的黑色碎石凝塊,然後撿起了一把黑色碎石在陽光下仔細辨認。

過了一會,他將碎石扔下,指了指眼前波光粼粼的大湖,言辭清楚:“不要猶豫,吞風君就在下面,我走到半路上便察覺到了……”

劉文週一愣,然後不由狂喜,便將裝着真龍精血的瓷瓶收起,然後手持銀盤向前。

周圍人也在王叔勇、徐師仁等人的呼喊下,開始整隊。

然而,可能劉文周自己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手裡的寒冰之精起效如此之快——當他施展真氣將銀牌卷放入湖中,只是一瞬間,原本還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立即泛起一絲流動的白色絮狀物,然後迅速擴展開來。

不過是片刻之間,便填充了大半個湖面。

這個時候,隊伍剛剛開始進行展開,而那些絮狀白色物卻已經停止了運動,並且開始消失不見。

很快,湖面再度開始反光,卻不再是粼粼之態,而是一閃而過的那種……這個時候前排的人已經注意到,湖面開始緩慢“上漲”了。

這意味着,不僅僅是表面,天池下方的水體也在快速的凝固。

這個時候,隊伍才按照操練展開了一半,然後,地震了。

很明顯的山體晃動,然後是冰湖內劇烈的響動,是那種猶豫骨頭摩擦一般的咯吱聲,只是聲音的格外的巨大。

意識到什麼的雄伯南將手中大旗高高展開,遮護在衆人上空,並回身嘶吼:“先不要再動,立即準備結陣!”

話音剛落,湖中心位置,隨着冰面破裂,宛若長滿了白色絨毛的一個巨大鮎魚頭,忽然就從碎裂的冰渣中刺了出來。從更遠的地方望去,這魚頭在周長幾十裡的天池冰湖居然佔據了相當的比例,好像一隻真正的鮎魚從一個井口冒出來一般,冰渣都直接飛到了冰湖之外。

號稱要觀戰的許敬祖此時已經癱倒在地,但他根本沒有去顧忌頭頂紛落的冰雹,而是目瞪口呆看向自己的側面。

彼處,冰湖的邊緣,一隻收攏着翅膀的巨大金色威鳳不知何時現身,此時緩緩擡頭看向湖中心,彷彿是被那條巨大白毛鮎魚打擾到在這個滿水的井口飲水一般。

而隨着威鳳擡起頭來,魚頭努力轉動,一雙巨大的紅色雙目看向了這隻純由真氣構築,卻格外完整的巨大威鳳。

確實格外完整,跟上一次在鹿野澤只有翅膀和大略鳳頭鳳尾的威鳳不同,這一隻非但更大,以至於跟湖中央的“巨魚”相匹配外,還有着細密且顏色不一的羽毛,有着明顯的腿部,甚至有兩隻眼睛,和一張利喙。

下一刻,意識到危險的雙方不知道是誰先誰後。

滿是白色絨毛的巨大魚頭當空一吼,竟有無數熔岩一般的真氣火焰從這位號稱寒冰真氣來源的吞風君口中噴涌而出,落在周邊湖面,立即帶起無數滋啦聲與白煙。

而隨着祂這一吼,一隻宛如白色蝙蝠一樣的翅膀帶着血痕從冰渣中頂起,然後立即展開,以足足百丈的巨大幅度展開,復又拍在了一側湖面上,將冰面拍的凹陷了下去。

另一邊,不過數裡的距離,金色威鳳忽然一蹬腿,高高躍起,翅膀都未來得及打開,便往啄前去。

可臨到跟前,威鳳卻雙腿向前,頭身後仰,順勢張開嘴來,口中一道金光直直射向了巨魚這一側的紅色眼睛。

巨魚明顯具有神智,立即閉眼側身,同時將蝙蝠翅膀展開,試圖將自己的頭部要害遮住。

威鳳的腹部位置,張行目視着王叔勇和徐師仁雙箭合併射出,親眼看見那隻翅膀從滿是碎冰的湖水中高高擡起,遮住自己眼睛以後,全程沒有在陣中發力,只是隨波逐流隨着真氣鼓盪運動的他猛地轉身,隔空將那面銀牌十餘丈外的劉文周手中奪來。

裹在真氣中的劉文周沒有反抗,因爲他已經意識到對方要做什麼了。

而張行拿到冰涼的銀牌,卻是毫不猶豫,將生平之真氣奮力從丹田運轉開來,以寒冰真氣的形式卷着那面已經小了一圈的銀牌往那隻翅膀下方的巨大冰窟中砸去。

銀牌入手,瞬間碎裂。

與此同時,吞風君再度一聲嘶吼,卻不是示威,而是劇痛之下的發怒……原來,隨着銀牌碎裂,吞風君那隻翅膀下方,或者說祂突破冰層的核心位置,再度被封凍,而且封凍的極快,範圍極廣,幾乎瞬間將吞風君周邊全部凍住。

可是,祂的那隻翅膀還在順勢往上揚起,卻是一下子將翅膀下方肋部的龍皮撕裂了數道足足七八丈的口子,真龍之血一下子染紅了數裡剛剛凝結的冰面,引發了密集的血氣蒸騰。

但是,祂沒能借機掙脫出來。

“就是現在!”

片刻後,停在了湖面的威鳳內部,張行根本沒有說話,卻瞬間將心意傳達給了正在前方顯化的白有思,甚至可能是整個真氣威鳳所裹挾的所有人。

後者會意,往前一撲,順勢張開雙翅,彷彿滑翔一般,繞到了巨大魚頭的後部,整個身體撲了上去,巴着對方剛剛垂下的肩膀,朝着對方的一隻眼睛,狠狠啄了下去。

吞風君第三次怒吼了起來。

山下神仙洞內,正在跟陸夫人當面喝茶的大司命殷天奇眼皮一跳,立即往上看去,手裡茶撒了都未察覺,陸夫人更是一個趔趄,差點跌倒,而之前數息內,已經連續兩次失態的其餘蕩魔衛衆人,此時卻茫然不解,他們居然沒有聽到這次吼聲。

倒是相隔數百里的苦海內,數息之後,陡然捲起一個巨大旋渦,但也旋即消失不見。

更遠的晉北小天池內,好像在釣魚的王懷績原本已經昏昏欲睡,此時也猛地驚醒,直接栽入滿是烏鴉屎的爛泥地裡。

大河滔滔,宛若尋常,而更奇怪的是,大河以南,無論是大宗師還是真龍所在,則全都毫無反應,彷彿什麼都沒察覺一般。

回到眼前,對於天池上的黜龍軍來說,吞風君這一聲怒吼,卻堪稱驚天動地。

不知道是吼聲本身還是真龍眼睛裡蘊藏的巨大真氣噴擊,威鳳內部,整個討伐部隊的人,從心臟位置的孫思遠開始,到腹部觀察形勢的張行,再到各處尋常奇經,都猛地察覺到眼前血紅一片,繼而頭暈目眩。

更有一些居於前端之人,如王叔勇與徐師仁,幾乎同時吐血,血水飛出,卻又在真氣海中翻滾起來,完全不往下落,便是白有思都覺得胸口翻涌。

事實,就是這一吼,剛剛趁機完成戰術動作的巨大真氣威鳳再難支撐對吞風君肩部的附着,雖然大略形態還在,卻是整個身體垮了下來,落在了冰面上,一時難以再度振翅。

“還等什麼?!”

回過神來的張行大怒,就在坑坑窪窪的冰面上放聲呵斥。“回到尋常真氣軍陣就不會打仗了嗎?分組向前,藉着真氣大陣發力,長槍刺祂翅膀下的傷口!錘子砸祂的翅膀!便是兵器在空中丟了,也要與我薅掉祂一撮毛來!”

話音未落,之前分左右翼的秦寶與尉遲融已經率先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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