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生生世世(正文完)

宮牆映襯着淡素纖修的身影,始先靜止,耳邊聽到動靜。

牆下擡頭。

黑眸熠熠,千水浮隱。

僅僅是一個照面間,素影已經疾步迎上來。

徒然定在墨蕭首前,久久不言語。

錢君顯面有異樣的詳端着。

丞相夫人突然走到墨蕭面前,一副欲言又止模樣,委實過於怪異了。

“墨大將軍可還好。”

舒錦意本是想問結果,但此地,並不是說話的地方,卻也忍不住想要知道結果。

墨蕭剛毅俊朗面容露出釋然的笑意,一時令得錢君顯這個做女婿的都愣住,墨蕭向來嚴肅,常年擺着模嚴謹又剛冷的嘴臉,何時也會如此笑了?

即便是笑,也是對家中女兒。

對外人,還是頭回。

“墨大將軍無礙,我就放心了。”

舒錦意明白了。

褚肆走過來,握緊她的手。

舒錦意眸一擡,與他深深對視。

江朔咳嗽了聲,道:“先告辭。”

告辭間還朝錢君顯擠眉弄眼,錢君顯覺得莫名奇妙,江朔眼睛出毛病了?

江朔只好將人帶走,“錢大人,本將軍還有些疑惑需要你來解,且隨我過來一趟。”

“喂……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請錢大人原諒江某這個粗人……”

話是這樣說,可動作一點也沒有放柔,反而更粗暴了。

隨着那聲音遠去,舒錦意開口:“父親做了決定。”

“你若是想同我們離開……”墨蕭說到這看了眼褚肆,淡笑道:“你身邊有人保護,爲父很放心,京都之地,也並不是多壞。”

“父親要走。”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爲父爲了乾國做了這麼多,該好好休息了。”墨蕭攏了攏袖子,長嘆息。

舒錦意抿緊了脣,同時發現身邊的人更握緊了她的手。

她擡頭給他一記安慰的微笑。

即使家人離開了,她也不會離開褚肆。

墨蕭看到兩人這般,心中欣慰。

他的女兒,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很高興。

“褚肆,我的女兒就交給你了。”

“請岳父大人放心,褚肆定會對阿緘百般好,千般好。阿緘於我而言,那是比命還寶貝……”

“咳!”舒錦意越聽越覺得這人沒遮攔,趕緊扯了他一下。

聽到褚肆激動的豪言,墨蕭笑了,不時點頭。

舒錦意到是不太好意思了。

“有你這番話,我就放心了,以後,好好過日子。”

“岳父有任何困難,請儘管吩咐小婿,定給您辦妥!”褚肆又趕緊表好感。

墨蕭知道褚肆有大本事,他說這話也是有底氣的。

只是他並無什麼吩咐。

“只要你們好好的,就是解了我的困難。”

墨蕭拍拍褚肆的肩,再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越了過去。

兩人攜手轉身,目送墨蕭離開的背影。

到了宮門前,墨蕭牽過隨從手中的馬繮,瀟灑的躍上馬背,策馬而去。

褚肆握了握舒錦意的手,“阿緘,岳父這是認了我。”

舒錦意看到他嘴角隱隱牽動的笑意,不由笑了:“這麼好的女婿打着燈籠找不着,父親自然是不會嫌棄!”

被媳婦誇讚的褚相爺,咧開了嘴,笑得像孩童。

緊緊摟住舒錦意:“我就知道!”

舒錦意靠在他的懷裡,但笑不語。

……

墨緘女兒身的事實雖未由皇家公佈,只需要有人傳一句話,就足夠讓天下人譁然震驚!

民間瞬間浮起墨家幗國英雄的美好佳話,又對那墨緘女扮男裝修飾一番,竟成了千古神話。

墨家一時盛名大震!

乾國上下,無不對墨家予以感激之情,將墨家封爲戰神世家!

甚至是有一種無墨家無乾國的誇張說法,對民間的種種美譽墨家的說法,皇帝並沒有阻止。

另一則消息一出,乾國更是唏噓譁然,無不在背後猜測。

因爲他們“死而復生”的大將軍告老還鄉了,從此後,再無墨家人。

“墨家這個事,你心裡可清楚。”

劉氏抽了空將褚肆叫到了身邊,質問了這個事。

褚肆道:“母親爲何突然對此事上心了?以往母親不是多勸孩兒遠離墨家嗎?”

劉氏瞪了他一眼,“別打岔,你和我說說,這事你到底是知不知。”

“天下人皆知,母親又何必多此一問。”

“阿肆你對墨緘的心意,母親心裡明白!”劉氏突然直白道。

褚肆一愣,“母親。”

“如果墨緘未曾身死,你是不是不會與錦意走到一起?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在背後做的那些事,你早就給錦意安排好了退路。只要墨緘歸來,就將人送走。可惜,墨緘沒有回來。”

她回來了。

褚肆在心裡說。

不僅回來了,還成爲了他的妻。

何其的幸。

“阿肆,你老實告訴我,墨緘和錦意,你到底是……”話到此,劉氏竟無法說出口。

褚肆道:“母親是想要問孩兒,到底是喜歡的誰。”

“那……”劉氏瞥眼過來。

“從始至終,孩兒心裡裝的人只有一個。”

劉氏擰緊了眉。

“你這是把錦意置於何地?阿肆,錦意爲了你做到這份上,難道也不足以抹消掉墨緘在你心中的位置?”

“誰也不能。”

“你這是要氣死爲娘,”劉氏重重拍了桌。

褚肆好笑道:“母親又爲何突然提起這個,莫不是想要成全孩兒。”

“成全也得看人,”劉氏沉了臉。

人都死了,她的成全有什麼用處?

褚肆道:“既然母親已經提了,那孩兒也不怕與母親說實話,墨緘的屍骨已入了褚家冢。”

“什麼?”

劉氏驚叫。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是墨大將軍的意思。”

“什麼叫墨大將軍的意思,你眼裡就沒我這個母親!”劉氏聽到墨緘女兒身的消息時,震驚莫名,想起那個總是笑嘻嘻的美少年,眉頭皺得死緊。

沒有一點像女兒家的墨緘,竟是個女兒身!

實在不可思議!

又覺得理所當然!

劉氏接觸過幾次,可每次都不太喜歡,那孩子太張揚太浮躁了。

再有一點,那孩子與自家的孩子後續極爲不對盤。

好幾次,她都聽說了自家孩子被欺負了。

心中又是怪又是恨鐵不成鋼。

那少年郎瘦瘦弱弱的,自家的孩子怎麼到了她那裡就成了受氣包了!

現在,劉氏總算是明白了。

因爲自家兒子早已把心交出去了,自然是怎麼折騰都覺得高興了。

當孃的,自然護犢子。

對墨緘的所做所爲極是反感,只希望對方趕緊離家孩子遠些再遠些。

現在一想,只怕當時靠近人家的是自家孩子。

劉氏現在想來,還是一陣的氣。

“這個墨緘,既然是個女兒身,想必你也是早先就知曉了……”劉氏不悅道。

這是要翻舊賬了。

那曾想,自家兒子卻苦道:“孩兒也是一年前才得知真相。”

“……”劉氏更震驚了。

她兒子是不是太可憐了?

“這個墨緘,實在可恨,將人耍得團團轉,還讓你深陷泥沼!”

劉氏那個氣啊。

“母親,阿緘與別的女子不一樣,她生在墨家。墨家連續三個女兒,唯獨她不能享受女兒家的待遇,何其的不公,何其的殘酷。”

劉氏愣了愣,看着兒子,長長一嘆,“母親也不是想要翻她的舊賬,只是他們墨家這一走,你心裡怕是要難受。”

昔日在乎的人,竟落得此般收場,她的兒子怕是心在滴血不爲過。

褚肆聽出來了,他的母親是想要安慰他。

“母親,我既然讓阿緘的屍骨進了褚家冢,就是我的妻了。”

“這事錦意怎麼說。”

“她自然是遵從墨大將軍的意思。”

劉氏心中納罕。

錦意是不是太過識大體了?

“罷了。”

劉氏突然嘆了口中氣,起身。

“母親?”褚肆不明她的意思。

“既然是要進家門,兩家總該得商量商量,你那準岳父也快要離開了,趁着這幾日,把事辦了。人雖死,可這事還得辦漂亮了。”也算是一種彌補吧。

褚肆有點傻眼。

辦什麼事?

冥婚?

褚肆:“……”

褚肆覺得有些驚悚。

咳了聲,趕緊阻止:“母親,阿緘只有做正妻,況且……這事不必您來,我已經辦妥了。”

要是阿緘知道這麼辦了,那他可就得被辦了。

劉氏挑眉:“正室?錦意那裡也同意了?”

褚肆點頭。

劉氏覺得這事怎麼那麼玄。

“你們偷偷把事辦了纔來和表態?”劉氏一張臉黑了。

“……”褚肆嘆道:“孩兒是怕母親不同意。”

“所以就這麼胡來?你們簡直是……”

“放肆,”褚肆替她接一句。

“你……”劉氏真被氣着了。

褚肆勸道:“母親,既然事已成,您也不必操這個心了。”

“不成,我得走一趟墨府。”

“母親去墨府爲何?”褚肆訝道。

劉氏也不理會他,帶着宋嬤嬤就走。

褚肆只好回東院去。

舒錦意正同三個孩子耍玩,看到進院門的褚肆迎了上去,發現他神色有些異樣,問:“怎麼了。”

褚肆將事情簡單訴說。

舒錦意聽到這話,道:“既然母親願意進墨府商量,就隨她吧。”

“這事你不介意?”

“介意什麼?介意你偷偷‘娶了我’?”舒錦意似笑非笑的瞅着他。

褚肆耳朵微熱,用假意的咳嗽掩飾自己的尷尬。

……

劉氏走下馬車,迎面是墨府陳舊卻雄威的大門。

這座府邸,幾經波折,終於還是回到了墨家人手中。

當年事,劉氏又何嘗沒有見識過。

那樣的一個女人跟在丈夫的身邊,最終生了墨緘後就香消玉損。

聽說那個女人是個孤兒……

最終成爲將軍夫人,替墨蕭操持着整個家,讓他無後顧之憂。

可最終,她還是走了。

想着墨家的下場,委實令人唏噓。

叩了門,許久纔有人開門出來。

看到劉氏,下人愣了一下這才急急去稟報。

兩盞茶的功夫,劉氏就已經和墨蕭對坐在堂內了。

等下人備好茶點退出去,墨蕭做爲主人家率先開口:“不知褚夫人今日過府,可是有什麼事?”

劉氏斟酌了一下說辭,笑着將來意說明。

聽明原由後,墨蕭就愣了。

“褚夫人並不知情?實在是墨家猛浪了。”

劉氏生怕墨蕭覺得褚肆不懂禮數,連忙辯解,道:“不是這樣,之前那孩子到是支會過我一聲,只是我上了年紀,沒了多少記性。”

墨蕭是什麼人,一眼就瞧出來了。

不過也沒有揭穿就是了。

“是這麼個意思,既然墨緘的屍骨已入了褚家,那這婚事是不是也該好好操辦操辦?也不知墨大將軍何時動身離去?我們就挑個折中的日子,你看如何?”

乍一聽婚事,墨蕭有點懵。

“他們二人的婚事不是已操辦妥當?”

“……”輪到劉氏愣了,“當真辦了?”

“他們二人的婚事雖不是現在辦成,但兒時那婚事也作了數,褚夫人也不必再多費心思。”墨蕭到是開明的人,並不覺得女兒欠缺什麼了。

有褚肆對她好,就已經讓他很滿足了。

“兒時?”劉氏懵了。

“雖說錦意這孩子意外身故,我的女兒佔了她的身子,本就是我的女兒欠了她的,哪能還能再佔有所有的東西……這婚事,也不必再辦。免得節外生枝,畢竟這鬼鬼神神的說法,對她以後也不利……”

說到後面,墨蕭已經發現劉氏那張刷白了的臉。

“褚夫人?”

“沒,沒什麼……”劉氏強顏歡笑。

“當真無事?”

“無礙。”

墨蕭嘆了口氣,“當年褚兄之事,我也是無能爲力,唯有在背後替你們母子操辦些小事,保全你們二人。”

劉氏渾身一震,猛地看着他。

“是你。”

“褚夫人,當年我實在有心無力,還望原諒不能多加給予幫助。”墨蕭愧疚道。

劉氏從舒錦意變成墨緘的事實中強行回過神,一眼不眨的盯着墨蕭。

“原來是墨大將軍,我還在想,在那樣的困境下,到底是誰伸了一把手。”

“事已過,如今你貴爲丞相的母親,也算是苦盡甘來了!”墨蕭嘆息一聲,“可惜了驚才豔豔的褚兄就這般走了,實在可惜。”

劉氏已經不能說話了。

“墨大將軍……”

“褚夫人且就叫我墨蕭吧,大將軍之職,我早已卸去。如今,也是無官身,”墨蕭擡了擡手,平聲說。

“我竟不知是你……我該猜到的。”

許是想到了以往的種種,劉氏忍不住紅了眼眶。

丈夫突然身死後,他們娘倆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墨蕭也確實是有心無力,他經常不在京都,能夠在管理那個支離破碎的家的同時,還能讓人注意他們這邊,已屬不易了。

對劉氏而言,墨蕭的舉手之勞,就是對他們的救命之恩。

僅僅靠着她,根本就無法存活。

兩人坐在屋中,吃着茶點,聊起了往事種種,不時發出感慨之聲。

舒錦意和褚肆在家中等到了晚上,也不見劉氏回府,實在覺得奇怪,派人去打聽,竟然聽聞墨蕭將劉氏留了府吃飯!

舒錦意無法想像自家威嚴的父親與劉氏同桌吃飯的場面,而且,他們也不避着嫌,實在是……

一時不知如何說是好。

舒錦意讓下人將孩子帶去睡後,就和褚肆在門外等着劉氏。

好不容易等到了劉氏的馬車回來,兩人趕緊迎上去。

劉氏一出來,褚肆就將人扶住了,“母親。”

要不是派人打聽了,還真不敢相信自家母親會和墨蕭坐在一起相談了這麼久。

“你們這是什麼眼神?”

劉氏對上兩人怪異的眼神,眉挑了挑。

褚肆咳嗽一聲:“我們是擔心母親。”

劉氏心中哼一聲,視線自然而然的落在舒錦意的身上。

心中仍舊震撼。

舒錦意被劉氏看得發毛,扯了扯笑:“母親可是和墨大將軍談妥了?”

劉氏張了張脣,想要責備卻怎麼也發不出聲來,嘆了一口氣,只好作罷。

“談妥了。”

舒錦意朝褚肆擠眉。

褚肆趕緊問:“母親,這事該如何做,可談得出個章程來了。”

見兩人小心翼翼的探問,劉氏好氣又好笑。

“就依你們自己的意思辦了,我也不操心你們自個的事了,”劉氏一副有心無力的擺了擺手,“好了,你們都回去歇着吧,我不用你們來服侍。”

“秋禾。”褚肆朝後面的丫鬟喚了一聲。

“奴婢在。”

“伺候好母親。”

“是。”

劉氏不耐的擺手:“行了,都散了。”

“是。”

兩人目送劉氏回院,立在原地久久沒動作。

舒錦意眼神古怪道:“你沒發現母親瞧我的樣子十分古怪嗎?”

褚肆道:“你多心了。”

“是這樣嗎?”

爲什麼她總覺得劉氏那幾眼,別有深味。

墨蕭揹着手,立在墨府大門前,看着這漆黑如墨的夜。

“阿虞,我們的女兒找了個好婆家,你該高興了。”

“父親。”

墨雅過府,剛到門前就看到父親立在那裡久久不動,愣了好半晌。

墨蕭看了過來:“怎麼這時候過來。”

“後日我們就要走了,想回府住住,還請父親準允了。”

墨蕭莞爾,“墨府永遠是墨府,即便是沒了人住,這裡永遠不會被廢棄。”

“皇上肯永遠賜給墨家!”

墨蕭沉默。

皇上的意思是,等他歇夠了,何時歸家都行。

“父親。”

墨雅提裙走了上來。

“我們不會走遠,何時歸家都由我們自己,阿雅,你這些年做得很好,也辛苦了你。”

“父親……是我看走了眼。”她指袁茺。

“爲父又何償不是。”

父女倆沉默站在墨府門前,感受着它的寂寥。

墨緘在時,這座府邸……並不寂寞。

……

墨蕭並沒有向誰說自己什麼時候離開,只是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

隨時可以離開京都。

舒錦意今日收到了墨雅的傳話,特地自己過來了。

剛進門,就看到布紅的牆院,動作匆匆的家僕正紛紛朝她行禮。

“這是?”

看到跨出門檻的墨雅,舒錦意愣愣指着掛滿紅綢子的門房,說出一句令人噴水的話:“父親終於想通要納妾,給我們生弟弟了?”

“噗。”

墨雅嗔瞪了她一眼:“連父親也敢拿來開唰,也不怕父親聽到。”

兩人是壓着聲的,說話時只有兩人能聽得見。

舒錦意好笑道:“那這披紅掛綠了,又是爲那般?”

“你且跟我來,”墨雅將舒錦意帶走。

進了她原來的房子,發現裡面全是喜慶的佈置,“大姐,這是要給我娶男人?”說罷,朝墨雅擠眉弄眼,好生得趣!

墨雅再次噗嗤笑出聲,“你到是什麼敢說,話要是被褚肆聽了去,怕是有得你自己受。”

“這不是人不在,我纔敢說嘛,好大姐,你就說說你們這又是在幹什麼?”

舒錦意晃了晃墨雅的手,撒嬌道。

墨雅受用又好笑的拍掉她的手:“去!都是當孃的人了,還不害臊。”

“在大姐面前,能害什麼臊。”

“大姐!”墨霜從裡面走出來,看到兩人,臉上的笑容更盛。

“二姐。”

舒錦意是壓着聲叫的。

畢竟,除了他們這些主子外,下人們可是什麼也不知道的。

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父親呢?”

舒錦意左右瞧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墨蕭,不由問。

“父親另有事做,你且隨我進來。”墨霜拉着舒錦意進屋,然後拿出一個方方正正的錦盒,打開,露出裡面紅豔的鳳冠霞帔!

舒錦意沒來由心中一堵,“這是?”

“這是好幾年前我和阿霜替你準備好的嫁衣,父親有意透露,那一役之後就尋由頭讓你恢復女兒身,尋個好夫婿嫁了。從此過上正正常常的日子!可惜那一役竟是天人永隔!好在,你又回來了!”

墨雅撫着一針一線完成的嫁衣,回憶起往時的種種。

“大姐,二姐……我不知道……”

“本來兩年前該交給你的,卻留到了今日,父親想要看着你出嫁……”墨霜聲音啞了啞,“這是父親唯一的遺憾。”

現在他們要將這個遺憾填補上。

“好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可不能哭鼻子,”墨雅撫了撫舒錦意不知何時掉落的淚水,自己卻哭着笑。

“娘去得早,親戚間也走得遠,就讓我們做姐姐的替你梳頭……坐下吧。”

墨霜拉着舒錦意坐到了梳妝檯前,輕輕棒起了舒錦意的墨發。

兩人拿梳子換着給她梳頭。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有訂,富富貴貴……”

大姐的話語在耳畔響起,如同母親呢喃語聲輕輕入耳。

舒錦意不禁紅了眼眶。

姐妹二人給她上妝畫眉,戴鳳冠,穿嫁衣!

換新鞋!

嘴裡說着輕輕的吉利話,給她的牀榻鋪滿了桂圓,蓮子,花生等……

舒錦意是全程看着的她們一步步的做來的,心中早已被幸福填滿了。

等他們佈置好這些,墨蕭就進來了。

看到一身嫁衣的女兒,老眼也跟着微溼。

舒錦意順着門處看去,看到了同樣一身紅衣的褚肆。

紅衣襯得他更是俊美無儔,刀鋒立體的五官襯得柔和了許,眼中的深邃夾着濃濃的柔色!

連看進舒錦意眼裡的柔色,都能將她融化掉。

褚肆走過來,與她攜手,朝墨蕭深深一拜。

禮算是行過了!

“我的女兒,交給你了。”

“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褚肆再次向他保證。

墨蕭回頭來,深深看着女兒。

他們退了出去。

此時,午時剛過。

舒錦意看着閉上的門,微微一頓,突然提裙上去,猛地推開了門。

走到外面的人聽到推門聲,回頭看過來。

墨雅忍着淚,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們莫要耽誤了好時辰。”

舒錦意的視線緊緊盯住了家人。

墨蕭轉身去,“走吧。”

所有的下人,早已退了去。

整個院落靜如寂。

舒錦意身披嫁衣,目送家人離開。

褚肆將她納入懷中,“三日回門……會有機會再見到的!”

舒錦意想笑,卻笑不出來。

墨家就是她的孃家,人去樓空,又如何回門?

“阿緘,我會對你好的,相信我!”

褚肆緊扣着她的腰身,輕聲呢喃保證。

舒錦意慢慢收回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上前去關上門,拉過他的手,“大姐說得不錯,春宵一刻值千金,阿肆,我們該飲合巹酒了。”

褚肆大紅衣袖纏上她的嫁衣,牽着她回到新牀處,拿下金盃斟了兩杯。

手交叉,對飲!

褚肆將兩人的空杯拿走,走回牀榻前,拿下了她頭上的鳳冠,墨發如墨而泄!

輕輕撩過她的髮根,“阿緘,你真美!”

“別這樣說話。”

“世間,再無人與你比擬!”

“阿肆……”

“嗯。”

舒錦意伸手推他,褚肆順勢躺了下來。

舒錦意覆了上來,“我要與你生生世世!”

褚肆撫着她的臉,笑道:“你不與我生生世世,又想與誰生生世世?”

語聲柔和卻危險。

“那你還等什麼,”舒錦意覆下來。

褚肆伸手按住她的腦袋,加重她落下的一吻。

女上男下的姿勢,展開了熱情的相迎!

嫁衣鳳冠滑落,紅帳下雲雨翻涌!

……

皇宮。

錦衣侍衛跪在皇帝的在前,“皇上,墨大將軍帶着家眷,出了城。”

坐在案頭前的年輕帝王,久久沒有給話。

錦衣侍衛也在耐心等待。

就在錦衣衛以爲皇上不會說話時,就聽到他道:“下去吧。”

“是。”

錦衣衛納悶,卻也不敢置疑。

誰也沒有想到,皇上會這麼輕易讓墨蕭離開。

而且還給墨家保留了原貌,甚至是給了墨家一個退路。

他們都不知道,墨家,有五道免死金牌,都是歷代先祖皇帝密賜的令牌,姬無墉給墨家賜了留官的御旨。

不論何時何地,墨家有權拿回屬於他們自己的榮譽。

可這些,墨蕭不會要。

墨蕭走了半個月後,朝中就好想是忘了這個人,依舊有序的進行着。

只是……

舒錦意突然離開了相府,一路前往南部而去。

同時,褚肆向皇帝請旨,下南!

南部和皇室的關係一直都不太好,褚肆大膽提出了要下南融化隔閡,改善南部與皇室的關係。

褚肆說服了姬無墉去探情況,姬無墉只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卻也是答應了他做一番考慮。

“策!”

褚肆從官道策馬疾飛而來,一身男裝的舒錦意勒馬笑着回頭,揚笑道:“阿肆!”

“阿緘!”

褚肆的俊臉上,堆滿了笑,令得這天地失色!

也讓舒錦意移不開眼!

褚肆轉瞬間的來到舒錦意麪前!

四目相碰,再也離不開眼!

仿若回到了兒時最初相遇時的一幕……

永遠停止在那最美好的一幕,再也不會錯過!

“阿緘,過來!”

那雙手朝她伸來,舒錦意伸出素手,握上他寬厚且暖的大手,下刻被緊緊包裹!

力量隨之一提,兩人隔着衣肌膚相親!

舒錦意滿含笑容的靠進他的懷抱,“我們走!”

“策!”

褚肆扣緊懷裡的人,迎着春風,嘴角微彎,臉上,眼裡,全是笑!

這個人,是他的!

生生世世,都是他的!

【番外之少年志】1

“啪!”

墨黑短鞭毫不留情的抽打在倔強小背上,發出的聲響,足以令人感同身受。

可受鞭打的小少年卻半聲不吭,僅是咧咧牙就忍了過去。

就是站在旁側身穿武將服的屬下都不忍直視,悄悄的扭開了臉去。

“知錯了嗎?”

抽鞭子的是乾國鼎鼎有名的大將軍,手持大帥印,統幾路軍旗的元帥……墨蕭!

倔強站着,雙拳緊握的小少年,是墨蕭的小兒子,墨緘!

漂亮極致的小臉全是不服輸的犟。

“知沒知錯!”

一鞭厲害過一鞭,即便是皮粗肉厚的將士也忍受不住,可他卻一聲不吭的承受了。

以這樣的無聲,反抗着他的父親。

“你知不知錯。”

“我沒錯!”少年咬牙,大聲反駁。

鞭子抽得更厲害。

墨蕭眯了眼,若是有心細觀,便會發現他眼底閃爍的不忍還有無奈。

因爲這是必須要做的。

“你還敢頂嘴。”

抽鞭聲更響。

“將軍……”身後屬下已經忍不住出聲制止。

再打下去,怕是要撐不住了。

小少爺還小,這才五六歲,怎麼能這麼打。

“我不服。”

“你這小子……”本來已經有要停手的墨蕭,氣得又揚鞭。

“小少爺,你就服個軟吧。”做人屬下的,也實在難爲。

墨緘咬咬薄櫻脣,眼神是倔強的:“我不服。”

“好小子,”墨蕭真氣了。

“啪!”

黑鞭子落了空。

原來墨緘已經忍痛跑開了,還轉身用挑畔的眼神瞅着自家嚴厲的老爹。

因爲疼痛,那張漂亮的小臉皺成一團,渾身衣裳也溼透了。

小脣慘白慘白的,一副要倒不肯倒的模樣,煞是令人憐惜。

也不知墨大將軍是怎麼下得去手的。

“你給我過來。”

“我不過。”

“過來。”

“不過。”

“臭小子。”

墨蕭提鞭就追。

墨緘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抽着氣喊:“我也要像姐姐她們那樣,我不要做將軍,我不要挨你打,挨你訓,我不服。”

墨蕭越聽越來火。

“砰。”

終究,墨緘還是挨不過,倒了。

墨蕭一驚,大步上去將孩子撈到懷裡,“阿緘!”

屬下看到這,深深嘆息。

大將軍這又是何必呢。

墨蕭大步將墨緘帶回屋,聞聲過來的墨雅和墨霜看到妹妹渾身是血的倒在墨蕭懷裡,嚇得小臉刷白,追進了屋。

墨蕭找來了藥,親自替墨緘處理傷口。

他下手雖然收了少,可還是將孩子的後背打得皮綻肉開的,一片血肉模糊。

“爹,阿緘怎麼了?”

“爹,阿緘會不會有事?不要了,不要再訓阿緘了,她已經很努力了……”墨雅和墨霜看到受苦的妹妹,哭得像個淚人。

墨蕭眉緊皺,一邊處理着傷口,並沒有理會兩個女兒。

“出去。”

實在被哭煩了,墨蕭連兩個女兒都趕了出去。

墨蕭給墨緘渡真氣。

墨雅和墨霜不敢違背嚴厲的父親,只好抹着眼淚退了出去。

養了半月,墨緘的氣還沒消。

看到自己的父親,登鼻子上臉。

墨蕭笑不是罵不是,更打不得。

“阿緘!”

墨雅拿着一束花,下了閨學就直奔她住處。

聞到花香,趴在榻上睜着黑眼珠的墨緘咧牙咧嘴的笑了,“大姐!還是你最好啦!”

“你啊,好端端的又忤逆了父親作甚,瞧瞧,又得吃苦了吧。”

墨雅人如其名,清麗脫俗,小小年紀已是個小美人胚子,將來長大了,可不得了。

墨霜不似墨雅這般溫雅,是冰清的俏麗,勾脣淺笑時總有一種極淺的霜雪味道。

而墨緘,像太陽一樣。

耀眼!

又極暖心。

“誰叫他不允許我像姐姐你們一樣,又讓我學這個學那個,每天都沒能睡上三個時辰,大姐,要是我也能像你們一樣穿漂亮衣裳就好了!”墨緘的眼裡全是豔羨。

當然,她只敢想想。

要是那麼做了,墨大將軍非打斷她的腿不可。

“阿緘,不若……”墨雅咬了咬牙道:“不若你偷偷的試試……姐姐的衣服雖然大了些,只要收收就好子。一樣的漂亮,只要阿緘不要嫌棄姐姐穿過了就好。”

“真的!”墨緘大眼睛一亮,猛地坐起身,“嘶!”

“你看看你,快躺好了,別這麼大聲,萬一被父親知道了就完了。”

“什麼完了。”

墨雅的聲音剛落,一道威嚴的渾厚男音從門邊傳來。

嚇得墨雅險些將手裡的花給丟了。

“父親!”

墨雅規規矩矩的喊了聲,又將手裡的花收到了背後。

墨緘抿着脣,將臉埋到了枕上,不想見自己的父親。

“你又帶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給她?”

墨雅對上父親威嚴冷沉的視線,墨雅連忙擺手:“沒有,什麼也沒有。”

結果這一擺手就暴露了她藏在身後的花,墨蕭臉色黑沉得如閻羅王:“這是女孩子的玩意,以後不要把這些東西帶到她面前,明白了嗎。”

墨雅咬了咬脣,小聲說:“阿緘本來就是女孩子……”

“你說什麼。”

“沒沒……女兒是說這不是給阿緘的,是女兒要拿回閨房的。父親,女兒先回房去了,先生剛纔佈置了不少任務,我,我回去完成。”

說完,墨雅轉身就出門。

身後響起墨蕭沉聲:“以後說那些話要思量過,知不知道這會給墨家帶來滅頂之災。還有,你們以後少在阿緘面前提那些東西,明白了嗎。”

後面一句,猶爲大聲。

嚇得墨雅趕忙點頭,大聲應是。

墨雅一走,墨蕭就對墨緘道:“既然有了精神,明日一早起,重新開始。”

“我不要。”墨緘一聽又要訓練,嚇得擡起臉,大聲反駁。

“由不得你。”

“我恨你。”

“恨也得訓,明日寅時末時準時到達沙地,不必在府中訓了。到了那裡,有的是人看着你。你是墨家的子孫就不要給墨家丟那個臉,明白怎麼做了。”墨蕭的聲音是不容抗拒的。

墨緘卻遲遲不給迴應。

墨蕭氣道:“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墨緘大聲回,帶着半分的怒火。

寅時末時,墨緘跟着墨蕭出現在墨家郊外的沙地。

這是墨蕭回京都,暫時駐兵馬的地方。

看到墨蕭將墨緘帶來,衆將都驚訝了。

墨蕭將墨緘帶下馬,吩咐副將:“給她找趁手的長槍。”

“是。”

很快,一把短的銀色長槍送到了墨緘的手中。

這還是墨緘第一次擁有自己的長槍。

也從這一刻起,她之後就一直在使用長槍。

在戰場上,長劍根本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當然。

長槍是主要,其他的,她也必須要一起學習,還要熟悉運用。

背後火辣辣的,還在抽痛。

可她不能認輸,也不能輸。

既使對面同練的人不是父親,一個接一個換着來。

擅用長槍的,短匕,長劍,腿腳功夫,內功,陰招的……統統都換着來訓她。

從她被帶進沙地的那一刻起,她就不能睡好覺,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也不能有自己的情緒……訓練,不停的訓練。

每天帶着滿身的傷痕累累躺在簡陋的牀板上,半夜,還有不同的人來偷襲。

她每一天的生活,可以說過得水深火熱。

因爲是女孩子,所以她要比別人要受苦,要努力,更要隱忍。

最重要的一點,還要僞裝!

父親說了,只要有一天她能打敗他,就不用再聽從他的命令,也不用再訓練。

甚至是可以滿足她的願望。

可她知道,在她進步的同時,她的父親也在嚴格要求他自己。

兩年時間,從六歲開始進沙地的墨緘,終於可以回到墨府。

但那只是暫時的。

因爲父親接了任務暫時離開京都了。

墨緘回到墨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己的兩位姐姐,姐姐們的閨學在外,她很少涉及這些。

雖然她也在學習那些東西,可不一樣。

她學習的是治國之道,兵書,陣圖……都是她看不懂的東西。

幸好她的腦子靈光,總能舉一反三,這點很讓墨蕭滿意。

也是墨緘最得意的一點。

學不好,可是要受罰的。

“你們不用跟着了,我就是去看看姐姐們。”

八歲的墨緘擡起小手,將身後的跟屁蟲揮開。

“小主子,將軍特地吩咐了,不能讓你一個人。”

“哼,那就跟着吧。”

半時辰後。

墨緘成功的從熱鬧的大街躥走,甩開了那些跟屁蟲。

“哼哼!跟我玩兒,嫩着呢!”墨緘得意極了!

跨着小步,輕快的溜達了起來。

走到一牆院,墨緘眨巴着大黑眸,一亮一亮的,特別像天上的星辰!

“咦?迷路了!不得了!我竟然迷路了!”

墨緘滿臉的懊惱和小糾結。

端在地上,畫起了圈圈。

“咯。”

有石子從天上掉下來。

墨緘仰起小臉,然後跑到旁邊。

看到一個渾身有些髒兮兮的男孩子從牆翻出來,墨緘眨眨眼,就看到男孩子一瘸一瘸的跑着。

看樣子是被人打了。

小賊?

墨緘跟了上去。

“喂……”正想要將人叫住問路。

突然前面衝出兩三個少年,一把將那髒兮兮的男孩子圍了起來,二話不說就打了起來。

男孩也是一聲不吭。

“哼,弟弟,我沒有你這樣的弟弟。說出去簡直丟人臉,你又跑到祖母那裡偷東西了,好大的狗膽,給我打,狠狠打。反正這是外頭,就算捱了打,他也不敢吭聲。”

爲首的那名錦衣少年,得意的抄住兩手,指揮着動手的兩三名少年。

原來是一家人。

墨緘想出去救人,可又想到父親的叮囑,就猶豫了。

等人散去。

墨緘跟着那人一路走了段路,然後又看到他繞着宅子走,然後直接進了後門。

那道小門,是一座獨立的小破院。

看着雖然是和這座大宅子是一起的,實際上是從裡頭分開的。

“母親。”

少年的聲音異常的沙啞。

從裡面一面咳一面迎出來的婦人看到兒子這樣,氣得更是咳得厲害。

“母親,我帶了吃的回來了……您別生氣。”少年知道自己的母親在氣。

墨緘趴在門邊,摸了摸衣裡,眼睛一亮,小跑開了。

轉了兩圈,她終於轉了出去,然後在攤子處買了熱氣騰騰的幾個大包子,又跑回去。

裡面的那對母子在抱着哭,應該說是那母親在抱着兒子哭,根本就沒發現門外的她。

墨緘拿了一塊石子丟了進去,然後跑開。

躲在遠處,看到裡面的人出來,看到門口擺上熱氣騰騰的包子,一時愣住。

“小主子。”

從前面過來的人看到墨緘,鬆了口氣。

剛開口,墨緘就像泥鰍一樣躥了出去,過來找人的人只好追了上去。

到了外面,墨緘也不跑了。

“小主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回府等姐姐們下學。”墨緘自覺的轉回府。

後面,墨緘就將那宅子的事給忘了。

因爲就算老爹不在,老爹的那些屬下也對她是盡心盡力,沒一刻鬆懈。

就算是在府中。

所以這一忘,就忘了一兩個年頭。

呃,應該說忘了很久很久……直到她離開也不曾記起這一件小事。

兩人再次見時,十歲的墨緘已經和皇家那些子弟玩得十分要好了。

進宮做皇子們伴讀,出宮又要不停的受訓。

根本就沒有閒時。

而她也不知道,那個被打得髒兮兮的少年,叫褚肆。

“阿緘,等等。”

姬無舟收拾了桌,跟着墨緘出書堂。

身邊聚着幾個少年公子,年紀大大小小,卻玩到了一塊。

“阿緘,今天又不能和我們一起玩嗎?”姬無舟不甘的問。

“父親的命令,沒人敢違抗,三殿下,等我得了空一定和你們相伴!”

姬無舟一陣失落。

“對了,聽說明日褚家要再送進來。”一旁的少年突然跑到兩人之間神秘兮兮的說。

墨緘眉一揚,眼睛一亮一亮的,格外的好看:“是什麼人。”

“聽說是褚冶的弟弟,在家族的地位很是尷尬。”

“你怎麼都知道?快說與我聽聽!”墨緘大感好奇。

見墨緘一雙眼睜開,亮晶晶的,說話的那人看得歡喜,不由揚笑湊到她的跟前,神神叨叨的說起了這個叫褚肆的少年。

墨緘聽了半天,沒聽出個趣兒來,擺擺手,走了。

“誒?我不是說得好好的嗎?”那少年撓撓頭,一副不解的看向其他人。

“阿緘就喜歡稀奇玩意,你這叫稀奇嗎?”

“稀奇啊,唉!阿緘,我沒說完呢……”少年大追上去。

【番外之少年志】2

墨緘第一次見到褚肆是在皇宮的小抄路上。

因爲進宮晚了些,她大跑在小路上,想要從這邊抄近路跑進學堂,否則遲到了免得又挨先

“砰。”

狠狠的撞倒聲伴隨着兩道悶哼響起。

墨緘是直接衝進了那個少年的懷抱,倒下時還將人壓住了。

“唔,真痛。”

墨緘咧咧牙,低叫了聲。

“血!”

被壓在她身下的少年猛地瞪大了眼,在她的身上摸了一手的血。

墨緘低頭一看,可不是自己的血。

她坐起,咧牙笑了。

“抱歉啊。”

“你受傷了。”

小少年褚肆愣愣指着她的腰部。

墨緘嘿嘿一笑,那笑如陽光般直射進滿是陰霾的褚肆眼裡,像一道炸裂的白光。

他傻乎乎的瞅着坐在他身上笑得明媚的小少年。

兩人年紀看上去相同。

因爲營養跟不上的原因,大一歲的褚肆並沒有比墨緘長開多少。

墨緘是女孩兒,又因常年訓練,看上去到是比褚肆要壯實些。

“沒事兒,就是不小心碰到了刀。”

其實是不小心被劃了一劍,她簡單處理過就往宮裡趕了。

沒想到中途又給撞出了血。

看着笑容滿面的少年,褚肆張了張脣,愣是說不出話來。

“咦?”

墨緘看到這張臉,眼前一亮。

漂亮!

褚肆給她的第一眼,除了漂亮,沒別的形容了。

“糟了!”

沒等褚肆說話,墨緘從他身上起來將人拉起就跑。

褚肆喘着氣跟她跑,那雙烏沉的眼死死盯着兩人緊緊相扣的手,異樣的溫度從這個少年的手傳遞過來。

少年的手並不如何滑膩,甚至是能感受到上面繭子的厚重。

褚肆雖不太懂,可也知,只有吃過苦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東西。

可眼前這少年和他一般大,怎麼會……

視線順着她細瘦的腰看去,那上面,是觸目驚心的血紅。

他幾次試着張脣提醒,每次都沒能出聲。

好不容易跑到書堂,褚肆急喘間聽到太傅厲聲質問,“墨緘,今日怎麼遲了。”

“先生,我被人揍了,看!”說着還笑嘻嘻的將自己的傷口露出來。

太傅看了倒抽一口涼氣,其他學子也是一驚。

“快傳太醫!”姬無舟嚇得魂都飛了,顧不得禮儀,趕緊跑出門去叫喚起太監。

“阿緘!你怎麼樣?誰敢傷你,讓我替你收拾了他。”

“好大的膽子,天子腳下,竟還有這等喪盡天良的歹人,此事絕不能故息,太傅,此事畢竟稟報皇上……”

被晾到了一旁的褚肆愣愣看着被衆星捧月的墨緘。

墨緘。

原來他叫墨緘。

此後,墨緘的這個名字一直出現在他的耳朵,甚至是視線內。

即使那張臉白得嚇人,少年在他的眼裡,依舊是笑嘻嘻的。

彷彿是個不知疼的人。

墨緘這一打岔,到是把褚肆的到來給抹滅了。

有了墨緘的解釋,旁人到是大鬆了口氣。

之後的數天,褚肆並沒有看到墨緘,而他也無法融入這個圈子。

褚肆沒有朋友,沒有關懷。

突然被那少年如此親密的對待,讓他記進了心裡。

盼望着少年的到來。

這天,褚肆如舊的跟着衆皇子,富家子弟下學出來。

遠遠的看到那離開數日的少年。

他的臉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紅潤,看上去很精神,只是髮梢和衣裳有些髒,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過來。

爲首的姬無舟大步跑上去,輕叫:“阿緘!”

“阿緘!”

其他人紛紛圍上去。

唯獨他,遠遠的看着那張耀眼的笑臉半分也不敢靠近。

顯然,墨緘已經忘記了他。

墨緘只是朝他這邊看了一眼,在期待中,墨緘的眼神並沒有停留。

“無舟!”

別人都稱一聲殿下,唯獨墨緘才與姬無舟稱兄道弟,好生親熱。

褚肆有些嫉妒。

但他沒有多停留,而是獨自轉身走了。

在他黑暗的生活裡,墨緘的出現,成了他那一道光。

不可抹滅的光。

再次碰面,是在校場。

武師在測他們的箭法。

褚冶向來與他不對,中場時竟然射偏,直飛他這邊過來。

他根本就躲不及。

一道瘦小的身影極快的撲到他的身上,那支箭險險的扎進了墨緘的發上。

場上發出一陣驚呼聲!

“阿緘!”

褚肆傻愣愣的看着再次往他身上撲倒的少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褚冶,你相殺了阿緘嗎?”有人憤怒的大吼。

褚冶愣愣道:“我沒有要殺他……我,我只是……”到底只是十一二歲的孩子,出現這樣的反轉,一時有點慌。

姬無諶站到前面,“三皇弟,褚冶並非有意,是墨緘突然衝過去擋箭的。”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要是阿緘有事,他就永遠不要出現在宮中。”姬無舟放下狠話,走過去將墨緘拉了起來。

墨緘將腦袋上的箭拔了下來,哼了一聲,然後笑眯眯的看着褚冶。

那隻手突然一抽過弓,認弦。

噗嗤一聲,箭凌厲的飛向褚冶。

“啊!”

褚冶被嚇得一屁股坐了下來。

“哈哈哈!”周圍看到他出洋像,鬨笑了出聲。

武師站在一旁,看到墨緘沒事鬆了口氣。

“你太過分了。”

有站在褚冶這邊的人指責笑盈盈的墨緘。

“是他學藝不精,我允許他來挑戰!”墨緘囂張的將手裡的弓丟回了兵器架。

“你……”褚冶又氣又怕,臉都漲紅了。

褚肆從地上爬起來,盯着站在前面的瘦削背影,突然,他下了一個決定。

墨緘根本就沒有將自己救了褚肆的事放心上,轉身就將這事給忘了。

因爲對她來說,這些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褚肆一聲不吭,連道謝都沒有。

導致兩人都沒有再說上話。

武師過來提醒大家,這才制止了後面的事發生。

可是後來的兩天,褚冶被揍了。

聽說他竟敢和墨緘比劍,被傷了手。

墨緘又直接棄了劍,揍人!

是真的揍!

這些不光是褚肆聽到了,還看到了褚冶那張揍成豬頭臉。

他覺得解氣。

“阿緘,今日我們要到郊外射獵。”

站在樹下的褚肆聽到後面的聲音,不由回頭看去。

果然,看到姬無舟笑着迎上墨緘,兩人並行低語着什麼。

射獵的這天,褚肆不善騎馬,被摔得渾身疼痛。

他這個洋像幸好沒人看到,他想遠遠的跟在墨緘他們身後,後來就散開了。

深入密林,就找不着方向了。

褚肆在裡頭亂轉。

突然,前面的密叢處傳來一陣噼裡啪啦響,是枯草被重力踩踏才發出來的聲響。

看到一隻黑熊出現在眼前時,褚肆腦子有點空。

他身上這點三腳貓功夫,根本就不足以應付這隻黑熊。

“閃開啊,笨蛋。”

聽到這個清脆聲,褚肆下意識的轉過身去看。

眼前一花,他整個人被人從馬背上衝了下來。

兩人在草叢中滾了幾個來回,褚肆還尚在發愣中,墨緘已經像只豹子般躥了起來。

“喂,幹什麼呢,快跑啊。”

跑出一小段距離的墨緘發現身後的人沒跟上,跑回來又將人一拉就跑。

嘴裡一邊責怪:“你這人怎麼就傻愣愣的讓熊吃你?你以後還是不要進這麼危險的地方了,萬一丟了性命,你爹孃可有得哭了。”

“我……”沒有讓熊吃。

褚肆剛想辯解,前面就躥出一道身影。

“阿緘!你沒事吧!”

抓緊褚肆的手被鬆開了,墨緘對馬背上的姬無舟道:“我把馬棄了,你下來,讓他先騎馬出去,我們去引開那頭大傢伙,不然跟着出去傷及了無辜。”

“好!”

姬無舟二話不說,下馬就把馬繮交給了褚肆。

兩人連一眼沒看褚肆,攜手往林子裡跑。

褚肆捏緊了手中的繮繩,垂下頭顱,那雙眼暗沉暗沉的。

緊緊用力,手中發出輕微的咯咯響。

這麼弱,怎麼讓他注意。

這麼弱,怎麼保護在意的人。

這麼弱,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他實在枉活。

因爲弱,所以墨緘從來沒有正眼看他;因爲弱,他連留在墨緘眼裡的資格都沒有。

莫說是是保護家人了,就連他自己也無法保護。

從密林出來後,他一直在等他們回來。

果然。

墨緘沒有讓他失望。

姬無舟笑着一邊誇讚一邊走出來,“阿緘,你太厲害了!竟連熊也能殺死,今日的收穫可頗豐啊!”

周圍的少年都圍了上去,從褚肆的角度看,歡喜有之,嫉妒有之……

墨緘再次將他忘了。

褚肆並沒有意外,此刻,他全心全意想着的是如何讓自己變得更強大。

……

墨緘又是幾日沒進宮了。

後來聽說墨大將軍將墨緘帶走了,直到一年過去了,那個人才重新回到他們的視線。

墨緘又長大了一些。

褚肆遠遠的看到他身邊跟着個漂亮的小姑娘,和姬無舟他們笑哈哈的打成一片。

但他總感覺不一樣了。

年紀這樣小,墨緘就已經學會了掩飾自己的情緒。

褚肆從來沒有見過他笑以外的表情,或者說,墨緘從來不會表現出來。

小小年紀,實在令人佩服。

因爲他見過很多次,墨緘身上總是帶着傷,即使昏去,墨緘的臉上也會帶着笑。

這樣的人很能吃苦。

褚肆無法想像,當有一天那張笑臉被打碎時,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不,他不允許那樣的事發生。

當天夜裡,褚肆偷偷出了府。

來到了一處荒廢的小屋,裡面已經有一名老者在等着他了。

褚肆抿着脣看着背對着他的老者,“現在可以教我更多了。”

“小孩子不要那麼嚴肅,都這麼久了,怎麼還學不會說話。連個笑臉也沒有……”老者抱怨。

“我不想浪費時間。”

“嘖。”

老者無奈,示意褚肆坐下。

褚肆乖乖坐下。

“跟着我念心法……”

這晚上,褚肆一直留在小屋。

直到天泛魚肚白才離開,匆匆入宮。

路上。

褚肆單獨遇到了匆匆進宮的墨緘。

“誒?你不是……”

“褚肆。”

褚肆鼓起勇氣,憋着氣說出自己的名字。

“嘿嘿!我知道我知道!”笑成那樣,分明是沒有記得有他這麼一個人。

褚肆抿了抿脣,轉身大步往宮裡趕。

“等等我!”墨緘趕緊追上,“以前怎麼沒發現宮裡來了個漂亮小子。”

漂亮小子:“……”

褚肆加快步伐。

“等等嘛,看在你長得漂亮的份上,諾!給你的!”

墨緘一隻手伸過來,拿起褚肆的手將一條粉色的髮帶送到他的手中,衝他咧牙笑了:“這個很配你!”

說着,還收了收他的手。

兩隻手,握了握就分開。

褚肆一擡頭,就看到她飛奔離開的背影。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被戲耍了。

這髮帶,他在那個叫寄淺的姑娘身上見過。

那是個極爲漂亮的女孩子,很討人歡喜。

自然,也很得墨緘的歡喜與保護。

褚肆將髮帶丟掉了,大步追上。

最後他還是晚了一步,被太傅罰了。

因爲他遲疑的那會兒。

而惡作劇的人,完全將他拋之腦後了。

根本就沒發現自己剛纔捉弄了人,還害得他被太傅罰抄書。

後來的多次相碰,墨緘還沒有來得及和他再進一步,再一次,墨緘被墨大將軍帶走了。

之後的兩年裡,他們就沒有看到墨緘。

只是偶爾能從姬無舟與旁人談起時,才知道原來墨緘是去了邊關,而墨緘與姬無舟有書信往來。

有好幾次,褚肆偷了姬無舟閱過的信件。

躲在暗處,看着墨緘一筆一畫勾勒出來的邊關風情以及兇險。

還有墨緘有意無意的向姬無舟抱怨的語句,每每看到這裡,他總是想要撕掉好不容易偷來的信件。

那個少年……一直沒記住他。

他不懂。

兩人之間的接觸並沒有比誰少。

可墨緘卻偏偏記不住他,這讓褚肆懊惱。

兩年來,褚肆也偷偷學了不少的東西,更試圖讓自己在褚家站穩了腳。

即使再困難,一想到少年臉上那抹笑,他就有了足夠的力氣去支撐自己。

這一年,褚肆才十二歲。

墨緘從邊關回來了,聽到這個消息,褚肆第一時間就是想要奔到墨府去看她。

可他忍住了。

墨緘一回到京都,就聽說大姐墨雅要準備許人家了。

心中好不捨,和墨雅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被從宮中回來的墨大將軍提走。

依墨大將軍的意思,即使是回了家,也不能有半點的鬆懈。

在墨緘後面的人生裡,依舊充滿了水深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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