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不暗朧朧月,非暖非寒慢慢風。
雲山深處,一縷燈火閃爍,映照着上天明月,呼和着山中清風。
藏在山坳間的破舊宮觀內,一柄懸在神臺上的桃木劍豁然裂開,一道道雷光乍起,一道道火光迸濺。
雷火交織,將那人的身形襯托的越發偉岸不凡。
他盤坐神臺之上,這一刻,便如那仙,便似那神。
轟隆隆……
忽然間,一陣呼吸聲驟起,似奔雷,如狂風,若江潮……天地同吸,山河共呼,洶涌的雷火忽然散滅,彷彿化入那偉岸身軀之中。
“長庚……”
就在此時,魚璇璣從遠處走來,她秀眉深深蹙起,清美的臉蛋上浮現出一抹擔憂之色。
“你從【齋首】境界上跌落下來了?”
“道本無境,強名以劃境。”
李長庚盤坐在神臺之上,他雖然境界跌落,可是氣息卻越發深邃,不可測見。
“我修煉的這門功法太過強橫霸道,引來老天忌憚,若不自斬,天便來殺,地便來誅。”李長庚沉聲道。
“天地奪運!”魚璇璣的眸子裡泛起一抹別樣的光彩。
“九大內丹法,實在太恐怖了。”
人間紅塵諸般劫,以此九法最爲險!!
念及於此,魚璇璣看向李長庚,美眸中涌起擔憂之色。
她很怕有一天,李長庚遭那天地大劫,從此飛灰湮滅。
“人能奪天地之運,必入長生不死之境。”李長庚幽幽輕語。
“這般逆法,若無劫數,怎能成神作仙?”
“可是……”
魚璇璣話未出口,便被李長庚打斷。
“這些年,我修煉天地奪運,漸漸自悟,或許有法子,能夠真正煉就此法。”
此言一出,魚璇璣的眼睛都亮了起來,脫口問道:“什麼法子?”
“反者,道之動也。”李長庚稍稍一頓,繼而道。
“見高必處下,求有必先無……若要奪運,必先見劫,這天地茫茫,唯有一法,窮究劫數之奧秘,顯現人間之惡相……”
“我若能得此法,或許可以相互參照,參悟劫運之秘。”
“你是說……”魚璇璣眸光大顫,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身爲三清山的傳人,她又哪裡不知道李長庚所說到底爲何!?
“九法之一,萬惡劫相!”李長庚眸光深邃。
轟隆隆……
長天之上,明月猶在,一道雷霆劃破長空,似在遮掩那狂人的秘語。
啪……啪……
就在此時,一陣撫掌聲從幽幽夜色中傳來。
下一刻,一位青年緩緩走出,在那跳動的火光中顯露出俊朗的容貌,他一身休閒妝扮,胸前口袋掛着一副黑色墨鏡。
“天地生九法,能夠煉就其一,便已是古來罕見。”
“李道兄不愧是白鶴觀的傳人,竟然想要染指二法,取死之道不遠矣。”俊朗青年笑着道。
“取死之道,便是長生之法。”李長庚看着來人,淡淡道。
此言一出,那俊朗青年沉默不語。
“向庭山,你遊戲人間,無心修行,可是修爲卻一日千里,十萬大山妖魁血裔之中,你已是頂尖一流。”李長庚淡淡道。
大道從來分兩極,無心插柳柳成蔭。
“我嗎?”向庭山笑了。
白象山,乃是十萬大山絕境聖地。
只因十萬大山歷代妖魁都出自這一脈。
他是白象山年輕一輩當中的翹楚,可是常年不在山中,遊戲人間,對於修行似乎也沒有太多眷戀,可是道行卻早已達到了極爲恐怖的境界。
“你們人類確實多有才智高絕之輩……”向庭山凝聲輕語。
“將擾擾,付悠悠,人間何處見歡愁?”
若是將一切憂擾,付於悠悠生活之中,棄智絕聖,摒棄種種念頭,這人間還有什麼歡樂憂慮?
境界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這些年,他雖不在十萬大山,卻在道門經藏之中收穫良多,從而結識了李長庚。
“白象山的香火會在你身上達到鼎盛。”李長庚悠悠輕語。
對於向庭山,他是極度看好的,所以纔會不遺餘力,收服十萬大山各個妖洞的年輕高手,爲其助力。
有朝一日,這個男人或許可以成爲十萬大山的妖魁。
“你太高看我了。”向庭山輕笑道。
如今的妖魁正值鼎盛,他想要坐上那尊大位,還不知道要等到何等年月。
“時來天地皆同力,命去英雄不自由。”李長庚凝聲輕語。
“個人的修爲再高,也抵擋不住天地大勢,舊時代被新浪潮取代……”
“這便是大勢所趨!”
李長生盤坐在神臺之上,言語平和有力,一字一句彷彿,便是天,便是地,便是神明所言。
向庭山沉默不語,眼中卻有異彩閃爍。
魚璇璣看在眼中,她很清楚,這位白象山的傳人早已是站在了李長庚的這條大船上。
呼……
就在此時,一陣腥風襲來,吹動着跳動的燭火。
“張凡……我見到了張凡……”
黃三郎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風塵僕僕,眼中餘悸未消。
“嗯!?”
魚璇璣眉頭一挑,露出異樣的神色。
“向庭山!?”
黃三郎眸光掃過,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不由露出忌憚之色。
十萬大山,各大妖洞的弟子,對於白象山總是懷着一種天生的敬畏。
只因這片土地上的精怪妖鬼,世世代代都在這一脈統治之下。
“黃三郎,你見鬼了?”向庭山輕笑道。
“他比鬼還可怕。”黃三郎搖了搖頭,下意識看向李長庚。
“他已經來了嗎?”李長庚凝聲輕語。
“張凡……”
黃三郎咬着牙,將在黃皮洞發生的一切都說了一遍。
一口吞下數百道元神,如同陷入暗夜沉沉,當他再被放出來的時候,張家的三位高手已然生死道消。
“李道兄的生死大敵,他姓張?”向庭山驚疑不定。
“他的修爲竟然恐怖至此?”魚璇璣腦海中浮現出張凡的身影來。
如此看來,那日在許家的院子能夠逃生是多麼的僥倖。
“三尸煉神……他修煉了分神大法,在三尸照命上也進步不小啊。”李長庚淡淡道。
僅憑黃三郎的敘說,他便彷彿親眼所見一般。
“三尸照命?你是說他還修煉了三尸照命?”魚璇璣面色驟變,失聲道。
此時,她臉上的擔憂之色越發濃郁。
“我視他爲大敵,可他卻如此的不知死活。”李長庚搖了搖頭,露出惋惜之色。
“何出此言?”魚璇璣忍不住問道。
“三尸照命,天下第一……這門丹法不是那麼容易修煉的,古往今來,能成此法者,唯有三人而已。”
“哪三人?”
就在此時,向庭山都忍不住開口詢問。
畢竟,李長庚乃是白鶴觀的傳人,所知秘辛自然比他們任何人都要多得多,尤其是涉及天下九大內丹法。
那可是成仙之秘。
“其中一位,自然便是百年前天下第一高手。”
“三尸道人!”李長庚提及了那個名諱。
縱論道門百年曆史,那個名字是絕對無法逾越得一座高山,天地廣闊,似乎也只有另一座高山能夠與之比肩。
當年,無爲門在三尸道人的帶領下達到頂峰,幾乎將天下道門壓得擡不起頭來。
如果不是楚超然橫空出世,最後一次破山伐廟,破了無爲門的氣運。
如今江山風貌,便不是這般光景了。
“另一個,便是無爲門開山祖師。”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無爲門開山祖師,這個人在歷史上極度神秘,甚至沒有半點記載,唯有口述流傳,零星半點。
可就是他,開創了無爲門千年基業,也從此拉開了與道門世代的生死恩怨。
對於這個名字,魚璇璣等人並不意外。
畢竟,無爲門的門規第一條便是,誰能練成三尸照命,便是無爲門主。
無爲門祖師定下的規矩,只因他當年便曾煉就此法。
“那還有一人呢?”向庭山開口詢問。
對於三尸道人,以及無爲門祖師能夠練成三尸照命,這是意料之中。
可是除此二人,似乎並未聽說歷史上還有誰曾經練成此法。
“還有一人……”
李長庚稍稍頓了一下,方纔道:“你們自然聽說過他的名諱……”
“可是這世上卻少有人知道,此人也曾經練成三尸照命,天下無敵!”
“誰?”魚璇璣心頭咯噔一下。
古往今來,能言天下無敵者,不過鳳毛麟角,這樣的範圍就太小太小了。
即便如此,她搜腸刮肚,也想不出到底是誰。
此時,向庭山,黃三郎紛紛豎起了耳朵,好奇地看向李長庚。
山風悠悠,吹動昏黃的燭火,將李長庚的影子拉的老長。
“還有一人……”
“那便是道門之祖,龍虎山張家的開山之宗……”
“祖天師張道陵!!!”
“什麼?”
此言一出,所有人俱都面色驟變。
道門源遠流長,可是成宗立教,卻是從張道陵悟道鶴鳴山,太上老君傳法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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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之後,道門廣大,天下共尊。
祖天師張道陵,也被奉爲道門之祖,於龍虎山開山立派。
“張家的祖宗……”魚璇璣喃喃輕語。
“三尸照命,天下無雙……”
“古往今來,成功者唯此三人。”李長庚冷冷道。
九大內丹法,除了從未出世的第九法之外,最難修煉的便是三尸照命。
其他七大內丹法,在漫長的歲月光陰之中,或多或少還有不少人練成,大浪淘沙,數千年中,總過雙手之數。
可是三尸照命,卻只得三人煉就。
“你們可知爲什麼?”李長庚淡淡道。
“窮究元神之秘,干涉天地之忌。”魚璇璣沉聲道。
身爲三清山的傳人,對於三尸照命也頗有了解。
修煉此法,需以分神大法入手。
這裡的分神大法,不是小分神,而是大分神,將元神一分爲三。
要知道,元神先天所有,增一分,減一分都生不諧,有身死道滅之憂,更不用說一分爲三。
僅此一步,便不知攔下多少天驕。
“那你可知修煉此法,爲何要分神?”李長庚突然問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露出疑惑之色。
“是啊,分神已是天塹,可合神更難……就算走到這一步,依舊是九死一生。”李長庚話鋒一轉,卻未曾回答衆人的疑惑。
分神,合神便是修煉三尸照命的兩道大劫,其中還有諸多種種關隘,兇險難以想象。
“如果僅僅如此,這門丹法還不至於這般難以修煉。”李長庚忽然道。
“這還不難?”魚璇璣神色古怪道。
“三尸照命,還藏着一個巨大的劫數,功成之時,便是劫來之日。”李長庚凝聲輕語。
“他自己找死,偏偏煉了此法。”
“什麼劫數?”黃三郎忍不住道。
回想起張凡兇威,他覺得這樣的人還是早點遭劫死掉的好。
“這般劫數,不是依靠個人的力量便可以渡過的。”李長庚未曾爲衆人解惑,他隱去了最關鍵的信息,話鋒一轉,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們知道,當年南張爲何覆滅嗎?”
“爲什麼?”魚璇璣搖了搖頭。
八十年前,道門大劫,從此之後,龍虎張家南北分傳。
這是衆所周知,可是關於南張的突然覆滅,卻是道門之中的疑案。
“當年,張家南北分傳,龍虎山的三寶落在了南張。”李長庚接着道。
所謂三寶,便是祖天師留下的【劍,印,符】,換句話說,誰繼承了三寶,便是龍虎山的正統。
“當時,南張有人提出了一個瘋狂的想法。”
“他們要舉全族之力,造就一人,練成三尸照命,坐上無爲門的大位!”
此言一出,所有人駭然變色。
“舉全族之力,煉就三尸照命?”魚璇璣瑟聲道。
“不錯,如果做成了這件事,便能夠徹底解決道門與無爲門數千年來的恩恩怨怨……”
“這是開天闢地的大事,如果真的做成了,那麼南張一脈,從此以後,便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世家,道門傳法千萬年,也無人可以動搖他們的位子。”
轟隆隆……
一道雷霆劃破蒼穹,黑雲橫渡,遮蔽了皎皎明月。
李長庚深邃的目光掃過衆人的臉龐。
“這樣的事情,他們能夠做成嗎?他們應該做成嗎?”
“所以……”魚璇璣心頭微動,好似猜到了什麼。
道統之爭,便是生死之爭。
“所以,南張完了。”
“三尸照命,便是這一脈的剋星啊,誰沾誰死。”李長庚悠悠輕嘆。
“可惜了,張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