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隆隆天作響，山雨欲來風滿樓。
張凡坐在辦公桌前，側頭看向窗外，一片陰雲橫壓而至，剛剛下午三點多，天色便已漸漸黑了，天光乍轉，彷彿提前披上了夜幕。
“快下雨了嗎？”張凡喃喃輕語。
冬日的雷雨天氣很是少見，他掏出手機，撥打了老餘的電話，卻無人接聽。
打開超信，又給對方發了一條信息，詢問他在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白不染臨走前交代過，雷雨天氣，一定要看好老餘。
要知道，夏天的時候，多有雷雨，老餘可是請過長假，顯然這種天氣對他而言並不算友好。
張凡心中隱隱也有些猜測。
“在開車嗎？”張凡看着跟老餘的對話框，卻遲遲沒有迴應。
他下意識又看了看天色，耐心等待着，隨意翻看起朋友圈。
“嗯！？”
張凡打開朋友圈，第一條便讓他眉心猛地跳了一下。
五分鐘前，林見月更新了一條朋友圈，文案寫着：
養顏丹十顆！頂級用料，古法煉製！搶手貨，懂的詢價，不小刀。
下面還配了一張“集美，一起美美噠”的兔子表情包。
“她在朋友圈裡賣丹藥？”張凡愕然。
呼……
就在此時，林見月又發了一條朋友圈，文案寫着：
已搶光，下次請早。
下面配了一張“已打烊”的兔子表情包。
十顆養顏丹，五分鐘就被搶光了，不得不說這生意確實好做，直接在家裡數錢就行了，不過此刻，張凡可沒有心情卻盤算林見月的生意經，當即給她發了信息。
“你在朋友圈裡賣丹藥，瘋了？有沒有資質？不怕道盟的人查上門？”
“這麼關注我的嘛？”林見月回覆道。
“……”
“放心啦，又不是我一個人在賣，有圈子的……”
林見月繼續回道：“再說了，你忘了我現實裡是幹嘛的了。”
此言一出，張凡方纔想起了，林見月在現實中便是做藥材生意的。
“低調點，你現在還在玉京市。”張凡忍不住提醒道。
雖說念先生和寅虎的風波已經過去了，可是江南省道盟的神經依舊處於緊繃狀態。
沒辦法，似乎從某個節點開始，玉京市的麻煩就開始多了起來，熱鬧就沒有斷過。
這讓樓鶴川都頗爲頭疼，上面的訓誡都已經吃過好幾回了，前不久甚至被通報批評過，可以想象，在年底的道盟年會上，他的老臉即將丟盡。
爲此，樓鶴川也頗爲鬱悶，不知道惹了哪個災星。
“你要不要買點什麼？”林見月突然回覆道。
“你還想做我的生意？”張凡噼裡啪啦回覆了一句。
他稍稍停頓，旋即又發了一條信息：“有沒有能夠壯大元神的丹藥？”
“趕快撤回！”
幾乎瞬間，林見月便回了過來，配着一張警告的兔子表情包。
張凡愣了一下，不知其意，還是撤回了上一條信息。
“怎麼了？”
“在這裡不要隨隨便便提那兩個字，會被監測到。”
“元神？”張凡問道。
“還提……趕緊撤回。”
“……”
張凡無奈，只能撤回。
“爲什麼？”
“就跟你們男人在網上花錢買愛情不能直來直去，違禁詞就會被盯上。”林見月打了個形象的比方。
“……”
“你從哪裡聽來的烏七八糟的傳言。”張凡無言以對：“所以我該怎麼說？”
“元子！”
“那你有沒有能夠壯大元子的丹藥？”張凡糾正道。
“原來你想買壯元藥！”林見月的回覆配着一個偷笑的表情。
“……”
張凡看着屏幕，神情變得漸漸怪異起來。
“元子難煉，你應該知道，最有效的方法便是以形補形。”林見月毫不掩飾地回覆了一句。
“無爲門！”張凡眸光凝如一線。
紅塵孽海煉大丹，六天魔魅毛骨寒。直教元神入我腹，只做仙人不做凡。
以有爲生滅之法，求無爲長生之道，採補諸靈元神，成就純陽無極，這便是無爲門。
“縱然是以形補形，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仙成神。”林見月再次回覆道。
成仙之路千萬條，或許採補元神是最暴力，最直接，最另類的方法。
即便如此，能窺伺那至高境界者，也是萬中無一，前人罕見。
“你們這屬於歪門邪道。”張凡噼裡啪啦回覆道。
“裝逼！”
林見月回覆了一個鄙視的兔子表情包。
“你別忘了，你是誰的兒子，你媽可是吃人的頭子，說不定你小時候她就用元子餵過你。”
“我就不信你沒吞過元子。”
此言一出，張凡沉默不語，他當然吞過，而且滋味美妙，美不可言。
他也知道，天生天殺，道之理也，可沉迷其中，便如入魔道，一念之差，便是萬劫不復。
正因如此，張凡極力剋制中心中那漸漸升騰，隱隱難以壓抑的慾望。
慾望是神，也是魔。
“其實還有一種東西類似元子，也是頂級的壯元藥。”
就在此時，林見月頭像跳動，又一條信息彈了出來。
“什麼？”張凡忍不住問道。
“大妖內丹！”
張凡眉頭一挑，看着那四個字，露出深思之色。
呂祖曾經說過，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修命不修性，萬劫陰靈難入聖。
所謂性，便是元神。
所謂命，便是真身。
道門內丹法，便是內修元神，外煉身舍。
身如鼎爐，採補大藥，熬煉精氣神三寶，鍛鍊成真陽，真陽運轉周天，漸漸液化，也就是高功階位的修爲。
真陽液化之後，于丹田處結成內丹，內丹化金丹，彼時，元神入駐金丹，煉盡陰滓，成就純陽，也就是所謂陽神。
妖類與人類修行不同，人身天生比畜牲要多五百年道行。
因此，它們奪舍人身時，要將一身修爲精華凝聚成一枚內丹，包裹着元神，才能奪人類身舍，否則排異反應會對他們的元神造成極爲嚴重的損傷。
這也就是爲什麼妖類稀少的原因。
立國之後的事暫且不論，哪怕是立國之前，妖這般存在也不是說隨隨便便就能抓出一大把。
哪怕，深山老林之中，許許多多的動物成了精怪，它們也不是想要成妖就可以成的。
因爲，一般的精怪連內丹都結不出來，自然無法奪舍人身化妖。
煉出馬的，供奉的都是精怪，這些精怪都是盯着那些出馬弟子的身舍，一旦自己能夠凝結內丹，便要奪了他們的身舍。
所以說，在佛道兩家的眼中，這一類是純粹的邪門外道。
另外，像石守宮，蘇時雨這樣的也只能稱爲小妖，實力最多相當於道門九境中的第四境，也就是【靈司】階位。
它們的內丹只能算作“靈”，卻稱不上“寶”，價值有限。
至於大妖，實力至少相當於道門九境中的第五境，也就是【高功】階位。
大妖內丹，才能稱爲“寶藥”，乃是修行聖品。
尤其是大妖的血脈越稀有，修行年歲越久，它的內丹便越珍貴。
“那東西比元子稀有多了，我上哪兒去找？”張凡忍不住回覆道。
立國之後，不許成妖。
這是鐵律，據傳這條規矩一百年不動搖。
如今，距離百年之期尚遠，雖說有個把不守規矩的，譬如像石守宮，蘇時雨這般直接投靠無爲門的，可妖類的數量依舊是一年比一年少。
之前，張凡看過一組數據。
立國之初，第一次全國妖口普查，不算那些藏在深山大澤，絕妙洞天中的黑戶，全國各地大約還有九萬多妖衆
去年年底，第九次全國妖口普查，也就只剩下一萬多了，刨去那些不成氣候的小妖，真正的大妖能有多少？
想要尋一枚大妖內丹，比中六合彩的概率還低。
“你連老虎都能捉，可以去各大山脈絕境碰碰運氣。”林見月調侃道。
“實在不行，你可以去川蜀的妖鄉，聽說你媽當年在那裡鬧騰的讓青城山至今做夢都牙根子發癢。”
“……”
如果不是看過千年老妖的那篇帖子，張凡還真不知道林見月在說什麼。
當年，李玲瓏隱姓埋名，在青城山盜藝，學得【豢妖】之法，後來更是在妖鄉收服了五頭大妖，合成五魔大妖。
“怎麼無爲門有偷師道門的傳統嗎？”張凡泛起了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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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蜀是青城山的地盤，那可是道門十大山門之一……我向來與人爲善，怎麼會主動招惹麻煩？”
張凡否定了林見月的提議。
“那你等着吧，我最近在煉製一種壯元藥，成了之後可以給你留一份。”
“靠譜嗎？”張凡心頭一動。
卯兔乃是煉藥的行家，兔子搗藥也是祖傳的手藝，只不過元子玄妙，他當然要問清楚。
“準備好票子就可以了。”林見月頗爲自信地回覆道。
“多少錢？”張凡最關心的便是價格。
“等煉出來再說，我得覈算成本。”
轟隆隆……
就在此時，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乍起，將張凡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他看向窗外，天色變得更暗了，濃雲翻滾，山雨欲來。
超信上，老餘依舊沒有任何回覆。
“溫姐，我出去一趟。”
張凡眉頭一挑，站起身來，直接出了夜不亮。
……
玉京市。
一座廢棄工業園區。
黑雲壓頂，五靈虹光晃晃悠悠從遠處行駛而來，速度越來越慢，終於停靠在了路邊。
這裡是即將拆除的工業園區，人煙稀少，光天白日幾乎都很少有人來，更別說眼下變了天。
呼……
車內，餘鳧趴在方向盤上，喘着粗氣，老臉憋的通紅，他艱難地擡頭看了看陰沉的天色，一隻手在口袋裡摸着。
終於，他掏出一個小藥瓶，打開蓋子，裡面卻是空空蕩蕩。
“糟糕……”餘鳧心頭咯噔一下。
冬日少有雷雨天氣，他已經很久沒有用藥了，不曾想藥瓶已經空了。
轟隆隆……
天空中，劃過一道閃電。
餘鳧的呼吸越發急促，他打開車門，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低頭望去，手背上竟是浮現出一層層細緻綿密的紋路，像極了水中生物的鱗片……
“天公震怒，雷雨橫天，當真便是你們這些妖孽現形之時啊。”
就在此時，一陣冷冽的輕笑聲從遠處傳來。
餘鳧扶着車子，擡頭望去，狂風催塵土，道路的盡頭，兩名道士緩緩走來，一位皮膚白皙，一位又高又瘦。
“青城山的道崽子……”
餘鳧看見來人，微沉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寒光。
“貧道徐清來，這是我的師弟蘭亭竹。”皮膚白皙的道士，手裡拿着一把油紙傘，彬彬有禮，臉上噙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師兄，跟這老魚妖說這麼多幹什麼？”
蘭亭竹冷哼了一聲，眸光如劍，將餘鳧鎖定：“孽畜，當年你命大，能夠逃出川蜀，在這江南之地苟活至今……”
“如今，真武山的那個逆徒已經不在了，還有誰能夠保你？”
說着話，蘭亭竹腰間的一枚紫銅鈴鐺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空靈的聲音。
那聲音哪怕在震耳欲聾的雷聲中都極具穿透力。
“鎮妖鈴！”
餘鳧面色驟變，在他耳邊，那鈴聲越發急促，頻率也越來越高。
他的呼吸也變得越發沉重，渾身顫動，手背上的細小鱗片漸漸鮮活，並且向着四肢不斷蔓延。
“吼……”
就在此時，餘鳧發出一聲低吼，如同山海之獸，竟不似人聲。
“嘖嘖，到底是水裡的孽畜，這雷雨天氣便是你們的絕路……”徐清來微微笑道。
“跟我回青城山，還能留一條殘命。”
“回青城山？然而被當成豬仔一般養着？”
餘鳧的手掌長出了長長的指甲，泛着森然的寒光，竟是深深刺入五靈虹光的車蓋內。
“你還想動手？”徐清來冷笑道。
“小鬼，餘爺翻江倒海的時候，你還在喝奶。”
轟隆隆……
話音剛落，餘鳧一聲長嘯，他的臉上竟是長出了一層淡紅色的細鱗，狂風激盪，捲起空氣中的水分，在他的周身涌動，化出一片霧潮。
天空中的雷聲越發可怕，黑雲壓至，山雨欲來。
一股恐怖的氣象沖天而起。
“那是……”
蘭亭竹面色微變，他竟然在餘鳧周身的霧潮之中見到了一道黑影，巨大身軀盤踞，頭角崢嶸，似那翻江的蛟龍，如那倒海的大妖。
“走蛟化龍，風雨山崩！！！”
徐清來眸光凝如一線，白皙的臉蛋上浮現出一抹凝重之色。
“孽障，你敢在玉京市中行此妖法，天上地下，便再無你的容身之地，我不殺你，天也要誅你。”
說着話，徐請來晃動手中油紙傘，竟有一陣劍吟之聲迴盪在天地之間。
蘭亭竹見狀，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緩緩退到了旁邊。
他知道，眼前這孽障是要拼命，可他如果敢在人類都市現形施妖法，那便是犯了大忌，必受道門誅罰，到時候天王老子來了也保不住他。
更何況，這孽障也未必能夠擋的住他師兄的“傘劍”。
這是進退兩難的必死之局。
轟隆隆……
餘鳧周身的霧潮越發濃烈，混黑如合，狂潮涌動，竟是將他整個身影都包裹在了裡面。
“已有取死之道。”徐清來冷笑，手持油紙傘，一步踏出。
“老餘啊，這種天氣，你實在不應該外出的。”
就在此時，一陣輕慢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閃電劃破長空，璀璨雷光下，一道身影踩着共享單車，緩緩駛來，不是張凡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