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半個多月過去了。
終於到了翠玉出嫁的日子!
三月初九的陽光出奇的好,路邊一些不知名的野花也悄悄地綻放開來。
翠玉穿着一身紅色的棉襖棉褲,頭上彆着一朵紅色的絹花,臉上掛着淺淺的笑容,她終於要嫁給自己找的夫婿了!
洛錦一家連同二叔一家一大早就趕來了。
李氏和周氏都在忙着準備招待客人的酒菜,因爲分家的事情,妯娌兩人見了面不冷不熱地打着招呼,各自忙着各自手裡的活,便不再多言,洛娟和許氏也在廚房裡幫忙,小孩子們都興奮地院子裡瘋跑,不時地傳來一陣陣歡快地笑聲。
洛錦是翠玉的伴娘,她正陪着翠玉坐在炕上等着新郎的到來。她這才知道翠玉在街上尋來的這個男人是個木匠,除了腳有點跛外,在周邊是出了名的心靈手巧,家境還算殷實,比翠玉家強。
“錦兒,我要謝謝你,要不是你那天提出去陸家村找他,我也不會有今天,說不定早就嫁給那個馮老太爺做了沖喜的小妾了。”翠玉的臉上塗了一層淺淺的香粉,還擦了些淡紅的胭脂,白裡透着紅,如桃花般的嬌豔動人,她拉着洛錦的手,真誠地說。
“不要謝我,姐姐,這是你自己的福氣,是你決定自己去找夫婿,纔有了今天,我們雖不是親姐妹,但我心裡一直把你當親姐姐看的,我真心地希望你能幸福,也相信你一定會幸福。”洛錦和翠玉相處多日,也有了深深的感情,如今,這個玩伴要出嫁了,洛錦心裡不禁涌起一絲不捨。
“妹妹,你就是我的親妹妹。”翠玉頓時淚流滿面。
洛錦忙替她擦乾了眼淚:“新娘子不能哭,再哭臉都成花貓了,會嚇着新郎官的。”
翠玉擦了擦眼淚,破涕而笑。
這時,外面響起了一陣鞭炮的響聲,所有的人都臉上一喜,新郎來了!
洛錦忙跑出去看見繫着大紅花的陸遠山滿臉笑容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進來,她正要上前打趣幾句,卻看見洛滿才神色匆匆地走進來,對屋裡的人道:“快,馬上發嫁,洛老太爺今天早上去了,我們要搶在他們前面,馮家的人快穿着孝衣出來了。”
啊!屋裡一陣慌亂,所有的人都手忙腳亂起來。誰能想到馮老太爺會在這一天去世!
李氏匆忙把紅蓋頭蓋在了翠玉的頭上,洛錦和洛娟忙把她攙扶下來。
“出了什麼事,怎麼這麼匆忙?”蓋頭下的翠玉沒聽清洛滿才的話,不明就裡地問。
“沒什麼事,是吉時到了。”洛錦輕聲道。
天哪!這馮老太爺和翠玉纔是真正的八字不合,他爲什麼偏偏在這一天去世呢?
新娘和新郎匆匆地行完了應有的禮數,在衆人的簇擁下,出了家門,坐上了那輛半新的牛車。
洛錦作爲伴娘坐在了新娘和新郎的旁邊,後面的牛車上坐在洛厚福和洛厚祿,他們是送翠玉的孃家人。
剛走出衚衕口的時候,果然就看見披麻戴孝地隊伍哭天搶地地從另一個衚衕裡迎面而來。
其中馮老爺和他妹妹,也就是楊亦安的娘,哭聲最大,可以說是悲痛欲絕,他娘死的早,是他爹把他們兄妹辛苦養大,馮老爺是個不折不扣的孝子,要不然也不會費心費力地給他爹娶親沖喜。而其他人都在象徵性地哼哼着,家裡有喪事,如果不哭,會讓外人罵的。
走在前面的四個人邊走邊撒着白色的紙錢,落在地上,被風吹得到處都是。後面跟着一行敲鑼打鼓的鼓手,腰間也繫着白腰帶,正在賣力得吹着,鼓聲穿雲裂錦,震耳欲聾。
馮老太爺剛剛去世,家裡便準備得如此周全,想來馮家早就有所準備了。
洛錦掀開車簾,看見楊亦安和阿成走在了最前面,楊亦安手裡拿着一個糊着黃紙的細棍,走走停停地在前面敲打着路面。
村裡的人都探頭探腦地站在衚衕口張望着,有的幸災樂禍地看着一紅一白兩行人越走越近,有的在不動聲色地觀望着,更多的人是在竊竊私語地小聲議論着。
洛錦很是不解地看着走走停停的楊亦安,她不清楚當地這個奇怪的風俗,也沒心情研究,她只是有些着急地看着那一長串白花花的隊伍。
若他們走在前面,那翠玉的喜車豈不是要跟在送葬的隊伍後面?
洛錦回頭看了看陸遠山,見他臉上也露出了難色,紅白事都是大事,雖然自己想先走新路,那也得人家答應才行啊!
洛錦剛想下去看看,卻看見大爺爺洛滿纔不緊不慢地從衚衕裡走到楊亦安身邊,指了指這邊的喜車,跟他說了幾句話。
楊亦安擡頭看了看迎親的喜車,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雖說去世的是他外公,但他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的悲傷,只是木然地目視着前方,他雖然也穿着一襲白色綢衣,但袖口上還繡着精緻的花紋,可見他穿得並不是孝衣,而是自己的衣裳。
他扭頭對着跟在身邊的阿成遞了一個眼色,阿成便走到那幾個鼓手面前跟領頭的交待了幾句。
隊伍便停了下來,那一行鼓手又開始賣力的吹奏起來,只不過這一次換了一個比較低婉的曲子。
趕車的人是陸遠山的親戚,他見他們停下了,忙揮起鞭子,迅速地跑到了那條出村的道路上,很快便把那些敲鑼打鼓的聲音拋在身後了。
看來那楊亦安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人。洛錦暗自思忖着。
看着遠去的喜車,翠玉娘忍不住地落下了眼淚,她跑到自己的炕上哭成一團,她哭她守寡十六年終於把唯一的女兒拉扯成人了,她哭她女兒嫁給了一個跛子,以後不知道日子會過得怎麼樣。
洛懷文和他老婆何氏站在她身邊不停地勸慰着,說女兒出嫁是喜事,不要傷心了,應該高興纔是。
洛懷文是翠玉的大伯,他從成親那天起就招贅在岳父家裡,不經常回來,這一次拖家帶口地趕回來參加侄女的婚禮,一家人穿戴得整整齊齊,看樣子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李氏也坐在炕邊上陪着她默默地流着眼淚,她自己也有女兒,她理解一個當孃的心思。
三爺爺洛滿銀似乎不能理解兒媳婦的悲傷,只是悶不做聲地出出進進地招呼着來賀喜的客人。
客人都是在大院那邊吃席的,楊柳村的風俗,白事在旁姓家擺席,紅事在自己族裡擺,加上洛老太太是族裡最爲年長的老人,更是翠玉的老祖母,所以待客的酒席自然在大院裡擺。
如此一來,翠玉家裡顯得格外的冷清。
後晌,洛錦從陸家村回來,心裡也是百感交集,娶妻喜洋洋,嫁女冷清清,陸家這天自然是熱鬧無邊,準備得妥妥帖帖,很是細心。
洛錦心情不錯,她和洛厚福兄弟倆這些天以來第一次放下芥蒂,三人一起坐着牛車,興高采烈地回了家。
不管怎麼樣,這是翠玉自己找的男人,正如她自己所說,總比嫁給那個馮老太爺沖喜強吧!
大院裡的客人不是很多,現在正是春耕時候,人們大都過來表示一下,就下地幹活去了。
洛錦在人羣中看見徐順利,便指了指偏院,對着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意思是那些輔料還沒有添進去。
洛錦突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潛伏在洛家的間諜,一個來竊取醋方的間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