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江過走出仙山,跟上陳實,卻見那個少年帶着那條黑狗向宜安仙城走去。
他跟隨陳實來到宜安仙城,只見陳實腦後浮現出一座小廟,將那座小廟留在城下,口中唸唸有詞。
少年江過仔細看去,只見仙城飄浮在空中,小廟便藏在仙城的陰影中。
旁邊的黑狗取出一捆香,被陳實點燃,插在小廟前,而後一人一狗離去。
少年江過待他們走遠,來到近前,只見那座廟宇看起來雖小,但五臟俱全,靜靜地飄浮在香火之氣中。
更爲奇特的是,小廟前有一塊不大的土地,土地上長着一株紫色的葫蘆藤,凌空生長,藤蔓扎入虛空!
“這位同門在做什麼?”江過頗爲好奇。
這時,外面傳來陣陣雷聲。
宜安仙城。
城外傳來哭泣聲,還有那刺耳的嗩吶聲,哪怕是在天空中的仙城上,依舊能聽得一清二楚,讓宜安守晁晃心中有些焦躁。
這次泥菩薩案,死了太多人了。
附近都是他的領地,他的子民,也死了很多,如今正有不少在辦喪事。
雷部的神官此次奉神主的旨意前來,申飭晁晃,讓他盡一切力量,救治那些受傷的百姓,安撫民心,出錢出糧。
晁晃安安靜靜的聽着,時不時應聲稱是。
待到神官離去後,他聽着耳畔傳來的哭泣聲,默默的嘆了口氣。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句話誠不欺我。興亡交替,百姓怎麼都是吃苦。這次,百姓又吃苦了哇。”
晁晃又嘆了口氣,召集城中的修士,讓他們儘快去各地治病救人。若是有人家傷亡慘重,便免去三年的徭役。又讓人開倉放糧,救濟百姓。
安排妥當後,他返回晁府,腳步越走越是輕快。
他的內心也逐漸輕快起來,府中,許多仙人向他躬身:“府主!”
“府主。”
“參見府主!”
晁晃心情甚好,向他們一一點頭,報以微笑。
“此次我豐安郡遭逢大難,你們也都死裡逃生,今日便在我府上設宴,款待諸位。”他笑道。
衆仙人紛紛稱是,很是歡喜。他們都是豐安郡的仙人,多數是晁晃本家,也多姓晁,即便有外姓,也與晁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豐安郡內還有些仙家門派,雖然不多,但門中也有仙人,只不過早就被排擠出豐安郡,隔三差五纔來一趟。而他們留下的門派,就算弟子渡了劫,修煉到飛昇境,也沒有地方可以合道。
豐安郡中但凡能合道之地,早就姓晁了。
晁府上下,忙活一片,廚房裡在燒着各種珍饈佳餚,龍肝鳳膽麒麟掌,有仙人以自身的真火煉製,異香撲鼻,還有那各種仙樹結出的果實,擺了一盤又一盤。
又有那釀了不知多少年的美酒,用玉瓶裝着,有美若天仙的女子捧着,放在胸口裡暖酒,待到酒香時,便取來斟與仙人們品嚐。
倘若酒稍冷一分,那些天仙般的女子便要放回胸口溫暖。
殿前觥籌交錯,殿中歌舞昇平。
一個晁氏仙人搖搖晃晃,起身舉杯,已有三分醉意,笑道:“晁爽敬城主一杯!咱們這豐安郡, 自從來了西天的大和尚,日子便越來越不好過了!大和尚的轄地不交稅,不納糧,不服徭役,咱們宜安活都沒人幹!那些窮哈哈,巴不得把自己賣到摩訶那鉢寺裡做奴隸,也不願意給宜安做事!現在好了,大和尚帶着和尚們跑了,這些窮哈哈還是得給咱們幹活兒!”
晁晃皺眉,呵斥道:“晁爽,你醉了,不許胡言亂語!”
另一個晁氏仙人笑道:“太祖何須如此謹慎?摩訶那鉢寺已經搬走,這裡也沒有外人,豐安郡還不是咱們說的算?除了雷霆玄省的雷部諸神,這豐安郡,咱們就是天!”
晁晃重重拍案,喝道:“夠了!”
殿內頓時鴉雀無聲,衆人按下酒杯,歌女們也停止了舞蹈。
衆人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晁晃沉着臉,環視一週,相貌莊嚴,聲音洪亮,沉聲道:“這豐安郡,不是我晁家的豐安郡,是雷部的豐安郡,天庭的豐安郡!我晁晃承蒙天庭器重,安排了豐安郡宜安守一職,此生兢兢業業,恪盡職守,不敢有一日馬虎懈怠。是忠義!”
他語重心長,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長聲道:“是忠義,才讓天庭如此信賴我!你們能成爲仙人靠的是自己的本事麼?錯了!是對天庭的忠義,你們才能成仙!我晁家承蒙天恩,要對天庭盡忠盡義,要舍小我方能有大成就!”
“豐安郡的土地,是天庭的土地,是雷部的土地,不是我晁家的土地!摩訶那鉢寺遷走之後,這豐安郡也不是我晁家的,是天庭的,是雷部的!”
他環視一週:“如今,你們明白了麼?不要把晁家放在第一位,爲雷部爲天庭盡忠,纔是第一位!天庭和雷部,不會辜負每一個爲它盡忠盡責的人!”
衆人恍然大悟,紛紛稱是,氣氛頓時活絡開來。
歌舞頓起,一片昇平。
晁晃舉杯,與衆人一起慶賀,這才落坐下來,看着歡愉的人們,心神卻有些恍惚:“沒有了摩訶那鉢寺,沒有了大勢至,沒有了那些和尚,豐安郡的土地,便還是我的。這些子民,便還是我的子民。今天放出去的糧和錢,便還能收回來!”
那些僧人太討厭了,居然跟他爭奪豐安郡,但幸好楚香秀歸來,找摩訶那鉢寺尋仇,造成泥菩薩案。
也幸好天庭派來火字營前來調查此案,把大勢至菩薩和摩訶那鉢寺攆走。
“我在天庭,幹到頂了,也就是豐安郡的宜安守這輩子,再也升不上去。我升不上去,我的子孫後代也就升不上去。我就是個宜安守,我的子孫後代最多也就是宜安守。只要雷部和天庭還在我頭上壓着,我便再無更進一步的希望。”
他心中默默道,“所以,雷部,得除掉哇。天庭,也得推翻。這次倒是個好機會,但天庭到底得到了什麼風聲,竟然派來天兵營。”
他面色陰晴不定。
倘若是普通的天兵營,此刻已經全部死在大道污染中了,但沒想到這次天兵營中有個叫陳實的,很是厲害,竟然逼得大勢至不得不認輸,遷走摩訶那鉢寺,讓他許多計劃未能展開。
“倘若西天與天庭鬥起來,那麼我便立了大功,將來論功行賞,我便可以成爲太乙金仙,封爲府牧。我的子孫後代的上限,也就是府牧。”
他默默的嘆了口氣,人算不如天算,他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但還是沒有料到發生這等變故。
天大的功勞,就此不翼而飛。
這時,天空中隆隆的聲音響起,殿中的仙人詫異道:“打雷了?莫非是雷部的神靈在行雲布雨?咱們這兒,前段時間不是才下過雨?”
說話間,雷聲越來越緊,大雨傾盆,從天而降,從殿內向外望去,映入眼簾的是白茫茫一片的雨線,宜安仙城的其他建築,都隱藏在雨線之後。
水汽從外面傳到殿內,嗅之令人心曠。
大雨中有人冒着雨水向這邊走來,看着像是兩個人,待走的近了,殿內衆人這纔看清是一人一狗,那條狗人立起來,身上又穿着天兵的鎧甲,走路時與人一般無二。
一人一狗來到這座仙殿,殿內的晁家諸仙這才認出此人是此次泥菩薩案大出風頭的天兵陳實,一個剛飛昇沒多久的少年,相貌清秀,還有着少年銳氣。
那條黑狗在殿前用力抖動身軀,把身上的雨水抖得哪兒都是。
殿內的仙人們連忙各自催動法力,護住自己和菜餚,這才免於出醜,但那些歌姬舞姬便沒有這等修爲,被狗子身上的水灑得身上哪兒都是,發出陣陣驚呼。
陳實背後揹着一個紫色大葫蘆,那葫蘆宛如紫翠雕琢而成,尋不到半點雜色。
陳實面帶笑容,向宜安守晁晃走去,笑道:“晁大人身爲雷部的仙官,一定也精通行雲布雨之術吧?你看我這手法術如何?”
晁晃目視左右,立刻有兩位晁家仙人從左右宴席上起身,同時向陳實走來,一個伸出左手,一個伸出右手,去抓陳實的肩膀。左側那人笑道:“原來是陳大人!久聞陳大人大名……”
“嗤!”
“嗤!”
紫色大葫蘆中兩道劍光飛出,從晁家兩位仙人的脖頸一晃而過,二人只看到亮瞎人眼的光芒閃過,便不由自主的僵在原地,額頭浮現出一滴滴汗珠。
他們的脖頸同樣也有一滴滴血珠飛出,同一時間,他們的元神脖頸,也同樣浮現出一道血線。
他們的道境,同樣也被一道劍氣劈開,兩半道境,正自緩緩錯開!
仙殿中,宴席上,衆人盡皆呆了。
突然黑鍋哈哈大笑,周天火界爆發,滋啦一聲激發丈天鐵尺,轟隆一聲舞動開來,雷火激盪,將一衆仙人擊飛。
“咚!”
丈天鐵尺砸在一個仙人頭頂,腦漿崩裂!
同一時間,陳實左右二手各自抓住一道玄天劍氣,向前衝去,雙手中劍法迸發。
蒼天已死黃天立!
這座仙殿後壁轟隆震盪,四分五裂!
晁晃在破碎的仙殿後壁中向後飛去,雙手是血,竭盡所能避開那曉曉殺氣!
玄天劍氣太強了,適才他以雙手稍稍觸碰,便被傷到!
不過他絲毫不慌,他畢竟是金仙境,哪怕只是剛剛踏足金仙境,也遠非陳實這個剛剛飛昇的小天仙所能企及!
外面大雨傾盆,將整個宜安仙城籠罩在雨水之中,仙城的城牆跟腳,探出一顆顆青銅龍頭,向外吐水,將城中的積水排出。
突然,城中一棟棟宮殿炸開,一陽一陰兩道劍氣化作縱橫交錯,在這瓢潑大雨之中竟然形成一派大漠黃沙的景象,向前橫推而去!
“嘭嘭嘭!”
晁晃在劍氣中瘋狂後退,撞穿一衆宮闕,轟隆一聲,將宜安仙城的城牆撞得四分五裂,飛出宜安城。
他身上又多出十幾道劍傷,每一道劍傷都深入他的仙體,直達他的元神,損傷他的大道紋理!
他長嘯一聲,調動自己的道境。
他的道境,便是豐安郡。只要調動豐安郡的天地道力,便可調動弄豐安郡中的雷部諸神的力量,將這個陳實誅殺!
豐安郡中,條條道道的大道霞光亮起,一尊尊鎮守此地雷部神祇各自只覺神力動盪,感應到晁晃的請求,正要各自助力,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傳來,天搖地晃!
諸神各自穩住身形,卻見一條巨大無比的紫藤自宜安仙城下方瘋狂生長,頃刻間便覆蓋宜安,藤蔓貫穿虛空,將動盪的大道之力悉數定住!
晁晃無法調動道境的力量,心中一驚,擡頭便見一輪血日自宜安仙城中飛出,天空殘缺,宛如被巨神砸開一個大洞!
天羅砸缺,紅輪如血,向他撲來!
“洞明協神五應大法!”
晁晃大叫一聲,催動一切力量,調動道法神通,迎上混元劍經的第八式!
天傾之下,他被紅日淹沒,被一道道劍氣洞穿,渾身是血。
兩道交錯的劍光從他體內飛出,向後掠去。
他的前方百丈處,陳實踏步,轉身,手掌翻起,龍吟如同春雷滾動,天地間東天青龍之氣被這一掌調動。
下一瞬,陳實來到他身前,青龍探爪,從天而降,狠狠拍在晁晃的腦袋上。
“噗!”
晁晃頸骨盡碎,腦袋被砸入胸腔之中,隨即肉身被陳實那渾厚無匹的力量碾碎!
雨,愈發大了。
兩道劍氣在雨水中飛回,咻咻鑽回紫天葫蘆中。
陳實渾身是雨水,殺氣騰騰,冒雨返回宜安仙城,回到那座宴請諸仙的仙殿。
仙殿的後壁被撞碎,黑鍋在殿中大開殺戒,將一尊尊晁家仙人擊殺,此刻正殺入城中,追殺幾個漏網之魚。
外面雷電交錯,咔嚓咔嚓劈下,將殿內照得明暗不定。
陳實來到一個被嚇傻的美麗少女前,那少女被嚇得瑟瑟發抖,站在那裡不敢動彈,胸口依舊溫着一壺酒。
陳實擡手從她胸口把酒奪過來,嗅了嗅,讚道:“好香。”
他仰頭痛飲擡手抹去嘴巴上的酒漬,讚道:“好酒!這天條不中用,賞不了善,罰不了惡!今日我替天行道,痛快,真是好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