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蕃真的是太熟悉了！
就是這種眼神，這種熟悉的表情！
好幾次了，每次老爹嚴嵩說出這種話，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就說明有利可圖了。
“爹，您什麼意思？”嚴世蕃壓低聲問道。
自從皇上得到仙緣開始，他發現老爹的想法他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不過有前面幾次的前車之鑑，嚴世蕃明白，老爹定然是有了一個萬全的打算。
總之，信老爹，絕對不會錯就是了！
“裕王殿下已經跟徐階他們之間，產生了難以彌合的裂痕與隔閡，”嚴嵩語氣溫吞，“此前，沒有傳出皇上要納妃的消息之前，他們彼此之間還能相安無事，甚至可以因爲利益合作。”
“可是現在皇上要納妃了，那就意味着不久之後，王朝將會出現新的皇子……”
“而最重要的是，清流內部也並不團結，不論是高拱、張居正又或者是趙貞吉，他們彼此都有各自的理想和抱負。”
“而想要完成自己的治國理想和抱負，他們只能在儲君身上看到希望。”
“至於徐階，”說到這裡，嚴嵩的語氣微微一頓，而後發出一聲輕笑，跟着道：“爲了家族的利益，他必然也會選擇一個皇子。”
“如此一來，只要皇子數量增多，清流會瞬間變成一盤散沙！”嚴嵩說着，擡眼看向兒子嚴世蕃，眸子裡像是閃爍着精光。
“不要忘了朝中還有個李承武！”
李承武？聽到嚴嵩的話，嚴世蕃一愣，而後頓時恍然，他這纔想起，李承武想弄清流。
之前老爹跟自己說過，李承武如果跟清流之間的爭鬥，清流若是敗了，那麼等待徐階等人的，就是被皇上踢出內閣。
別看內閣很多人的位置一直沒有動，皇上寧願讓內閣擴充位子，拉胡宗憲王春谷和於大有三人進來，也沒有移除一個人，但只有老爹心裡清楚，皇上不動內閣，是因爲大家都有價值。
若是徐階等人真被李承武這個後來居上者幹掉，那說明他們的能力已經跟不上現如今大明發展的速度，皇上自然就沒有留他們的理由。
“爹，您的意思是，若是皇上真的有了其他皇子，趁着清流各自爲政之際……”嚴世蕃說着，擡手比了一個下切的動作。
一整個人臉上流露着興奮而激動的神色。
只要是一提起針對清流的事情，嚴世蕃瞬間就來了精神，智商都在一瞬間爆表。
“父親，何必自己動手？”就在這時不等嚴嵩迴應嚴世蕃緊跟着就聽旁邊響起一個清冷認真的聲音，嚴世蕃聞言下意識的回頭。
只見兒子嚴紹庭俊秀儒雅的面龐上，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嚴世蕃不由的一愣。
一時間，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個，經常被自己呼來喝去，想罵就開罵的兒子，有些不一樣了。
錯覺嗎？嚴世蕃心裡暗暗道。
“什麼意思？”雖然心裡被兒子嚴紹庭這突然而來的變化，弄的有些愕然，不過嚴世蕃還是聽進去了剛纔那話。
一旁的嚴嵩，在嚴紹庭開口後，就用一種期待和鼓勵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好大孫。
然後又看了看兒子嚴世蕃，突然有一種“大號”廢了，卻在“小小號”看到驚喜的感覺。
“看來，我嚴家可興，當興在三代！”嚴嵩心裡暗暗想着。
嚴紹庭此時自然不知道爺爺嚴嵩心中所想，見老爹嚴世蕃詢問，當即道：“父親難道忘了，兵部尚書李承武本身就要對付內閣嗎？”
“雖然我嚴家不會理他就是，可若是李承武看到清流內部因爲皇子而徹底鬧翻，他會不會出手？”嚴紹庭說着，語氣微緩，道：
“李承武背後是整個五軍都督府，跟我們嚴家一樣，是皇上的心腹之臣，而在他看來，我嚴家的勢力和權力全都來源於皇上。”
“在我們自身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大權在手，再加上現如今朝中和內閣權力大洗牌，嚴家說白了，勢力遠不如嘉靖三十九年之時。”
“以李承武的性格，他必然不會將整個嚴家放在眼裡，他真正的敵人就是徐閣老爲首的清流一衆，遍及大明的門生故吏太多！”
“而徐閣老是何許人？這等危局他會料不到？所以他必然會先下手爲強！”說到這裡，嚴紹庭眸光裡，彷彿閃爍着看透人心的光芒。
“父親，”嚴紹庭擡起頭，看向有些發懵的嚴世蕃，“我們只需坐山觀虎鬥就是。”
“屆時，若是徐閣老他們勝，也必然會遭到重創，若是李承武勝，也是一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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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嚴家，只需要坐收漁利，全盤接收他們的勢力，從此以後，朝廷之中，再無敵手！”
看着兒子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嚴世蕃下意識的看了看老爹嚴嵩，好像看到了第二個老爹。
“胡扯！”不過很快，嚴世蕃跟着便繼續道：“朝中再無敵手，皇上會允許我嚴家獨大？皇上要的是平衡，帝王之道你才接觸幾天？”
嗯，他覺得這小崽子就是想的太簡單了。
一家獨大？以前的自己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後來被老爹教訓了一頓之後立刻就明白了過來，一家獨大在朝廷當中根本不可能！
因爲皇上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什麼時候嚴家一家獨大了，也就說明，什麼時候快要走到頭了。
“唉！”這時，嚴嵩突然發出一聲嘆息，也正是這聲嘆息，聽得嚴世蕃當場就毛了，當即道：“爹，您有話直說成嗎？”
他忍受不了這種智力上被壓制的感覺，以前被老爹壓着就算了，兒子不如爹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世上又有幾個青出於藍勝於藍？
現在自己的兒子也要比自己這個老子強了，那家庭地位，自己豈不是要排老三了？
“紹庭，好好給你爹上一課。”嚴嵩坐下的同時，擡了擡手示意嚴紹庭來教嚴世蕃。
“這，”看着明顯臉耷拉下來，滿臉寫着我不爽的老爹嚴世蕃，嚴紹庭遲疑了一下，不過還是恭敬的先對着爺爺嚴嵩行了一禮，而後又對老爹嚴世蕃深深一禮，這纔開口道：
“我嚴家是不會做大的，清流和李承武之間必然會消失在朝堂上一個。”
“而重創的清流，他們會徹底散開，扶持各個皇子，屆時內閣局勢又會發生變化。”
“現在是裕王、景王、清流和嚴家。”
“未來是，裕王和景王、衆皇子和支持他們的清流、還有我嚴家，三足鼎立！”
“我嚴家是貪利的，只站隊皇子，發展龐大，且未來任何人不能輕易動我嚴家的修仙家族，正因爲我嚴家不會站隊任何人，所以我嚴家永遠都會是皇上手裡的一把刀。”
“所以適當的貪婪甚至是大量的貪婪，只要皇上還認爲人家有用，就永遠不會動嚴家。”
“而朝堂之上，嚴家中立，衆皇子和景王、裕王爭鬥，嚴家這把刀，需要砍殺哪裡，就砍殺哪裡……”說完，嚴紹庭給了嚴世蕃一個“父親這回明白了吧”的眼神。
“如此……”聽完兒子嚴紹庭的一番分析後，嚴世蕃低頭思索了片刻後，眼神中有恍然之色浮現，而後下意識的看向坐在案桌後的老爹。
在得到老爹嚴嵩肯定和讚許的眼神，當然，這個眼神肯定不是給自己的，不過嚴世蕃卻也知道，兒子分析的沒有任何紕漏。
“如此一來，”這時嚴嵩語氣溫吞，道：“清流和李承武的勢力被打散，他們的勢力歸嚴家接收，過程中裕王跟景王也會助我們。”
“畢竟他們也知道，我嚴家不是敵人！”
“爲了儘可能的削弱清流，在那些小皇子成長起來前，給他們自己足夠的準備時間。”
“世蕃，”說着，嚴嵩看向嚴世蕃，“接下來，可以適當的跟裕王殿下接觸一下了。”
“至於景王殿下，我們本身就是盟友，自是不必多此一舉。”
“是，兒子明白了！”嚴世蕃認真道：“我這就去安排……”說完，轉身就走，不過在出門時，卻是突然回頭看了眼給自己行禮，恭送自己的兒子，發出一聲輕哼，甩袖而去。
看着老爹的背影，溫潤如玉的嚴紹庭則是搖頭輕笑，父親就是如此，他已經習慣了。
一切也確實如嚴嵩爺孫二人所料一般，裕王跟景王這一日，罕見的相聚在了一起。
裕王府。
後院幽靜的竹林小院裡。
“父皇要納妃了。”裕王將靈茶推到景王面前，說話前自己也拿起茶盞輕抿了一口。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天了……”景王失笑一聲，只是這笑聲當中卻是充滿了苦澀和失落。
“父皇天性涼薄，你早就應該想到了。”裕王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當中多少還是有一些羨慕和嫉妒，至少相比於我感受到這份涼薄之時，此前父皇的寵愛都屬於他一人。
自己呢？從未被厚愛過！
裕王微微撇頭，看向那一副被自己掛起來的，代表着父愛是可以被切割的畫卷。
“我對他，早已失望……”裕王收斂情緒後，語氣平淡如水一般。
他能理解景王此刻的失落！
甚至，他心裡不無高興的想着，好好記住這種感覺吧，我從小就是這麼過來的，這回輪到你了，我愚蠢的四弟！
“你打算怎麼做？”景王聰慧，如何看不出裕王心裡在想什麼，無非就是如今自己也嚐到了這種被冷落，被放棄的滋味，讓他很爽而已。
現在他們全都是被父皇拋棄的皇子，誰也不比誰高貴，現在再做一些口舌之爭，毫無意義。
“合作！”裕王乾脆道。
“同意！”景王也不囉嗦，說話間冷聲，道：“那個位子他愛坐就永遠坐着，最好別給我們，儲君之位我們得不到，誰也別想得到！”
沒有什麼可說的，明知道自己被放棄了，二王之間暫時放下了彼此的爭鬥，決定合作。
他們是被放棄的太子人選，那麼很顯然真正的太子很有可能就在接下來的皇子當中。
既如此，他們還有什麼理由爭鬥呢？
就算自己得不到，其他人也別想得到了！
“三哥可是有想法了？”景王輕吐出一口氣後，看向裕王問道。
“徐階等人與我本就貌合神離，彼此不過是因爲利益而被迫捆綁在一起，”裕王說着，語氣低沉，道：“自從當初海瑞戳破那層窗戶紙後，我們就都明白，彼此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父皇要納妃的消息一出，他們必然會行動，所以不論是徐階，或者是張居正、高拱他們都已經不可靠了！”
“李承武你可知道？”裕王又跟着道。
“自然，”景王微微點頭，“五軍都督得知仙緣存在後，特意推出來，入手朝堂的棋子！”
“不愧是五軍都督，野心也非常的大。竟然想要在內閣之外拉起一股與內閣分庭抗禮的力量，”說話間景王語氣微微一頓，而後露出一抹笑容，“關於李承武，嚴嵩倒是與我說起過。”
“哦？”聽到嚴嵩跟景王提起過李承武，裕王來了興趣，目露探究之色。
“李承武此人要對付內閣所有人……”隨着景王的講述，裕王笑了笑，道：“四弟的意思是，徐階等人肯定會支持其他皇子。”
“李承武的野心，他們肯定能看到，所以會先下手爲強，不論最後結果雙方誰勝利……不，必須是兩敗俱傷！”
“最後嚴嵩必然會出來收割，我們就選擇支持嚴嵩針對清流，然後爲我們爭取時間，同時擠壓其他皇子的生存空間！”
“三哥意下如何？”景王問道。
“可！”裕王沒有猶豫，直接就同意了下來。
此時，徐府，後堂大廳。
“父親，皇上要納妃，我們該如何抉擇？”徐璠看着徐階問道，而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看了看空蕩蕩的椅子，道：“張閣老他們現在還沒到，是否再派人去問問……”
看着三四十好幾，還一副單純的像個孩子模樣的兒子徐璠，徐階不由的擡起頭。
一雙有些褶皺的眸子擡了擡，眸眼中皆是複雜之色。
當然更多的還是對這個單純的兒子擔憂。
“若是我在接下來的爭鬥當中失敗，就意味着會被踢出內閣，單純的璠兒，又豈能壯大家族？努力如此之久，經歷一次絕處逢生，迎來如今的大好前途，斷送了豈不可惜……”
這一刻的徐階，筆直的脊背隱隱有所彎曲。
“父親，您怎麼了？”徐璠看着突然間，似乎有所變化的父親徐階，有些擔憂道。
畢竟，他現在也已經是練氣一層的修者了，六識敏感遠超普通人，自然察覺到父親的變化，方正的臉上，露出濃濃的關懷之色。
看着愚笨，卻孝順的兒子，徐階張了張嘴，他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連訓斥都做不到。
訓斥他又能有什麼用呢？有些東西是天生的，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堪當大任的。
“我不能敗！”徐階知道，偌大的家族，都在自己肩膀上，想及此處他又挺直了微微彎曲的脊背，即便心中前所未有的疲憊，還是笑道：
“璠兒，此事你有何看法？”
“父親，”突然聽到父親的問話，徐璠愣了一下，張了張口又跟着道：“父親說的是……”
徐階：“……”
見父親張了張嘴看着自己，徐璠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愚笨，面上浮現出一抹羞愧之色來。
“呵，”徐階很快調整情緒，面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對着徐璠招了招手，示意他在一旁落座後，道：“皇上要納妃了，你可知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皇上他……”徐璠說着，看向徐階，有些不自信，遲疑道：“自古皇帝納妃，就是爲了延續皇室血脈，所以是爲了皇子！”
徐璠慢吞吞，猶猶豫豫的說着，同時還觀察着父親徐階的神色，當看到父親眼中的鼓勵後，語氣也逐漸變的堅定起來。
“那你有什麼想法？”徐階徐徐道。
“想法？”徐璠眉頭皺起，有些慚愧道：“父親，請恕孩兒愚笨，皇上納妃，非皇室開枝散葉，兒臣實在不明白，與我有何關係……”
方方正正，敦厚的面容，語氣唯唯諾諾，眼神中皆是小心應付。
徐階知道，徐璠不是害怕自己訓斥，而是太過瞻前顧後，擔心說錯，讓自己失望才如此。
“璠兒，你再納幾房妾室吧，也爲我徐家開枝散葉，壯大家族。”徐階笑着道。
“父親是要孩兒納妾？”徐璠一愣，沒想到父親的拷問，竟然這麼簡單。
“嗯，你若是有什麼心儀的女子便娶回來，畢竟日後修仙家族，總要壯大的。”徐階笑着頷首，只是眉宇間的溝壑中，疲憊之色愈發。
“是，孩兒明白！”徐璠站起身，嚴肅說着，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道：“父親，張閣老他們還要不要……”
“去吧……”徐階擺擺手，見此，徐璠也只好躬身告退。
目送兒子徐璠離開大堂的背影，許久後，徐階輕嘆一聲，嘆息中全是疲憊與無奈。
雖然他在朝中統領清流，跟嚴嵩斗的你來我往，可是家族未來上，嚴家有麒麟孫嚴紹庭，他家卻沒有一個可堪大任之人。
至於第二代更是不能比。
甚至，就算是相比於張居正、高拱、趙貞吉家族，他也多有不如。
看似強大的徐家，在仙朝尚未正式開始前，就已經是搖搖欲墜……
皇帝納妃，本該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但卻在朝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清流也正如各方預料的那樣，四分五裂。
張居正這一次，也沒有再堅守老師徐階的身邊，他已經守護過一次了，接下來他也要爲家族計。
至於高拱，他本就認爲，徐階早在當初整頓吏治的時候，就應該隱退。
自然不會再理會。
而趙貞吉，更是有自己的打算，早就佈局了起來。
一時間，朝野風起雲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