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造反？”
“想不交租子還想分地？”
“你們別忘了，你們可都是蜀王府的佃戶，祖祖輩輩都是！這都是簽字畫押了的！”
王管家譏諷的看着臺下那黑壓壓的神情恐慌，又驚又怒的泥腿子們，冷笑着：“幾個學子的胡言亂語就讓你們鬼迷心竅了？你們還想着脫離王府，還想着分王府的地？笑話！這件事到哪你們都佔不到理！”
一個漢子忍不住站出來說道：“大同書院的先生都說了，朝廷要給我們分地！”、
王管家嗤笑一聲，頗有深意的看了眼那些一臉憤恨的大同書院學子，在看看這個站出來的莊稼漢子，冷笑起來：“分地？朝廷要給你們分地？那朝廷的政令王府怎麼不知道啊？”
“王府的地可是是宗室的地，怎麼處置是宗室說了算！更何況就算朝廷要分地，成都府怎麼沒有消息啊，也沒看到什麼簽字蓋章的文件啊？”
“你們這空口白牙說什麼要分地，要分地，分誰的地？分王爺的？”
“給你們狗膽！”
王管家怒喝着，神情也猙獰起來：“王爺的地，是你們這些泥腿子能分的？！”
當王管家和孫百戶帶着王府的侍衛浩浩蕩蕩大搖大擺的離開後，留下沉默無言死寂一片的百姓們。
更何況獄卒牢頭遇到個什麼不順心的事，還會拿大牢裡的囚犯來發泄火氣，到時候一頓鞭子下去，什麼人不得半殘？
王管家這句話喊出來，百姓們立刻被嚇住了，一個個靜若寒蟬的充滿畏懼的看着臺上的王管家，這可是王府的管家啊，縣令都比不得王府管家尊貴，說要拿他們下獄，他們就真的逃不脫牢獄之災。
“還有去給王爺挖礦，伐木，只要滿足王爺規定的量，多出來的那些礦和木頭，王府也可以讓你們拿來抵租子嘛，這也是一條路啊。”
良久，纔有人悲苦的出聲：“這，這怎麼活啊！”
“還能怎麼辦？各家想辦法湊湊，該拆借的拆借，該找人的找人，總要把租子湊個差不多，不然我們都得帶着鐐銬去礦山當礦奴了。”
交不起租子王爺不得要了我的命？！
王管家念及此，眼神也冰冷起來：“別吵了！都給本老爺住嘴！誰再吵就把下大獄！”
別地的衙門什麼情況百姓們不清楚，成都府的衙門可是一直沒有開倉賑災，說什麼蜀地富裕，百姓積年頗豐，家有餘糧，不需要衙門賑災。
“今年上半年的租子，你們還沒交齊，要是不抓緊補齊了，下半年的租子可就要翻倍了。”
說得容易啊，先前蜀王仁善，給百姓留下了不少口糧，加上蜀地本來就安逸，山賊盜匪稀少，也沒有兵災，至於旱澇之災也有幾年沒遇到了，這才讓百姓過了段好日子。
但王管家卻是不管百姓們的心思的，他自認爲給出了主意，那就是仁至義盡了，滿意的看着沉默的百姓，自認爲百姓們已經認命了，他也就走下了臺子：“孫百戶，我們走。”
本就是苦哈哈的莊稼漢子，進了大牢還不是任由那些牢頭獄卒拿捏，手頭的錢糧都給了蜀王，哪還有錢孝敬牢頭獄霸啊？
所以一聽要拿人下獄，百姓們也不敢喊了，漢子們雖然憤恨王管家這樣狗仗人勢的東西，但他們誰還沒個家人了？
“把這幾個學子驅趕出去！”
聽着王管家這通話，百姓們一個個啞口無言。
“泥腿子泥腿子，什麼是泥腿子？多，賤，容易生養。這些泥腿子啊，一個個賤如草芥，命賤就容易活，沒那麼容易死。”
“我們不是不想交租子，手裡什麼都沒有了，沒法交啊。”
“至於下半年，你們完全可以來王府借糧種嘛，王爺仁善還能不借給你們？到時候把糧種種下，種出糧食來再全部給王爺做償還不就成了？”
“別覺得你們交的租子高！如今你們交的租子，那是補之前王府減免的那份，歷代王爺免了你們這些泥腿子多少租子？遇到災年還拿王府的糧食救濟你們，這些都不用還了？！這些都是你們祖輩欠的，還回來天經地義！”
“說八成就是八成，自天啓八年以來，八成的租子一直實行，到現在都五年了，這五年也沒見你們說活不下去啊，眼下遇到點災就想不交租子，哪有這麼好的事！”
到底是還忌憚着大同書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也不敢輕易打殺學子，不然王爺沒有事他也得死，因此王管家最終選擇的就是驅逐。
這種無助的感覺，這種做什麼都彷彿無濟於事的感覺，讓百姓們絕望了。
這進了大牢，一頓殺威棒下去，再怎麼健壯的漢子也得去了半條命，更何況牢獄之中，牢頭獄卒那都是要命的閻王，若是孝敬不到位，那在大牢裡就是生不如死啊。
軟肋被拿捏着，漢子們也不敢亂來啊。
“這老天爺不給我們留活路啊，這可怎麼活啊！”
誰不知道自天啓八年以來百姓手裡的糧食就被蜀王府拿的差不多幹淨了？
眼下哪家還有餘糧？
“這王老賊就是逼着我們賣兒賣女，妻離子散啊！”
“若是下半年也交不齊，哼哼，後果你們清楚！”
“王老爺您發發善心吧。”
近萬百姓佃戶眼睜睜看着這段時間和他們一起生活，教他們如何運營農莊，如何運用最新的耕種技術，教他們娃娃讀書識字，還告訴他們朝廷政策的大同書院的先生就這樣被蜀王府的侍衛亂棍打走。
是啊，和王爺作對，那不就是和朝廷作對嗎？
皇上還真能爲了他們這些泥腿子去處置宗室王爺？
那幾個大同書院的學子忍不住了，掙扎着想從蜀王府的侍衛手裡掙脫出來，奈何這些侍衛本來就不弱，加之幾個人抓一個，因此學子們被死死按在原地無法掙扎。
“難道真要去給王府挖礦嗎？”
說着，朱至澍感慨道：“泥腿子太多了，遍天下的泥腿子，每年多出多少來？本王這蜀地，天府之國，比之外界宛如世外桃源，沒有刀兵之禍，泥腿子們生活安逸，這點租子要不了他們命。更何況，本王聽說草和樹皮樹葉也能吃，他們沒了糧食還可以吃樹葉樹皮嘛。”
朱至澍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樣纔對。這些泥腿子啊，就像是一塊爛哄哄的臭泥巴，你看着乾的快碎了，使勁攥一攥，還能攥出點泥水來。”
說得輕巧！
“你們家裡不還有這種糧的種子嗎？把種子當租子交了，就可以撐到下半年嘛。”
王管家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當衆把大同書院的學子趕走，要的就是這個目的，就是要告訴這些泥腿子，別去想亂七八糟的東西，老老實實給王爺幹活賣命就能活着，在這蜀地，王爺就是天！
“現在那些妖言惑衆的傢伙滾蛋了，你們這些泥腿子聽好了，王爺仁善，沒讓你們一次性把祖輩欠下的租子錢糧補齊了，而是讓你們每年補一部分，這一年一交那是爲了你們着想。”
“哎，這短短几天，怎麼交得齊租子？！”
“那漫山遍野的樹葉樹皮，本王又不要他們的錢，讓他們吃去不就行了？吃個一兩年樹葉樹皮，不就又攢出糧食來了，他們不就又能吃糧食了麼？”
日日都能滿足王府要求的數量何其難？
“那怎麼辦？這再有幾日王老賊又要來讓我們交租了啊！”
“而且啊，誰說你們沒東西的？”
“胡扯！朝廷政令早已下達！陛下的聖旨，內閣的公文，你們都當作看不見嗎？！”
可即便百姓想要反抗，那也是有心無力啊，沒見大同書院的先生都被王管家給驅逐走了嗎？
可自從天啓八年變了規矩以來，哪年百姓能留下足夠的口糧？
而哪怕你今日完成了王府的要求，還有明日呢，後日呢？
爲了給蜀王府交租子，爲了滿足蜀王府的稅收和徭役，富裕安逸的蜀地百姓家裡誰還有地？
都把地賣給士紳地主或者是賣給蜀王府了，可這也抵不了多久啊。
“如此逼迫百姓，欺壓良善，就不怕王法嗎？！”
“別看他們現在一副快活不下去的樣子，那都是擺出來誆騙你的，他們啊，比草還能活，給點糧食給點水，過個幾年就又是一堆泥腿子。”
“若不是王府要的這麼多，二郎早就娶了小翠，何至於讓那田老漢爲了租子把小翠賣了！”
更何況糧種都交出去了，下半年就算從王府借來了糧種，種出來的糧食還能剩下幾粒？老百姓還不是剩不下一粒糧食？
至於去挖礦伐木？
王府的徭役根本就沒把百姓當人看，逼着百姓去給王府採礦伐木一分錢不給，完不成每日王府的需求那就是一頓鞭子，被打殘打死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王爺定下的規矩就是規矩，你們怎麼完成我不管，但租子該交的必須得交齊了。”
而王管家回了王府，自是去面見朱至澍將所行結果說了一遍。
王管家皺眉聽着這些泥腿子的哀求，實在是不厭其煩，只感覺亂哄哄的吵得他耳朵疼，這些佃戶莫不是覺得人多勢衆就可以拿捏自己了？
自己大發善心？
而天啓八年朱至澍成了新蜀王后，那簡直是明目張膽的欺壓百姓，變本加厲的驅使百姓服徭役，爲王府賣命，真真正正的賣命而且不給錢。
王管家陪着笑臉點頭哈腰：“王爺就是王爺，這等說法老奴也是第一次聽聞，跟着王爺就是長見識。”
孫百戶揮了揮手，王府侍衛立刻將學子們驅逐離開，學子們高喊着王府沒權驅逐他們，但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更何況這些王府侍衛本來也不講理，一個個徑直用棍棒驅趕着學子，雖說不會下死手，但一通亂棍打過來學子們也是難以招架，被打的灰頭土臉愣生生驅逐除了大田鎮。
聽着王管家毫不加以掩飾的威脅，百姓們紛紛變了臉色。
他們這些苦哈哈，泥腿子，還能幹什麼？
肉眼可見的，百姓心中那口氣泄了，反抗的心思也淡了。
百姓們哀嘆着，憤怒着，但誰也不敢升起那不該有的念頭，他們不敢反抗，那可是王爺，是蜀地的王，是大明的宗室啊，如今大明何其厲害何其強盛，百姓們誰敢反抗啊。
是啊，他們是蜀王府的佃戶，祖祖輩輩都是，這都是簽了賣身契的，逃不走，也走不脫，他們這輩子已經被蜀王府給套牢了，乃至子子孫孫都被套牢了。
王管家還有些擔憂：“王爺，老奴雖然把那些學子亂棍打走了，但難免他們還會回來，而且那些泥腿子若是活不下去了，死了太多或者造反，那該怎麼辦啊？”
百姓們聽了心裡更加憤恨了，而老漢們一個個更是面帶愁苦。
“這兩年有災，苦一苦他們，過兩年不就好了？”
朱至澍不屑的笑道：“用得着你這樣奉承本王？”
“王法就是王家的法！在這四川，在這蜀地，我們王爺的法就是王法！”
臨走之前，王管家說道：“你們可記着交租子，這幾日補不齊租子，後果你們清楚。”
見目的已經達成，王管家笑的更加得意了：“這纔對，都給本老爺安靜點，讓你們這些泥腿子說話了麼？”
“王爺仁善，給你們地種，給你們飯吃，你們現在被這些學子煽風點火鼓動着還想造反了？”
“種子不夠還有你們的桌椅板凳，該賣的賣，總能把租子湊齊的。”
“如今王爺只是讓你們償還那些欠下的錢糧，還沒問你們要利息，你們不念着王爺仁善還想着抗租造反？！威脅宗室王爺，你們這些泥腿子可是要殺頭的！”
朱至澍聽了忍不住指着王管家笑道：“王管家啊王管家，你這老奴，活得久了膽子小了就算了，腦子怎麼也不靈光了？”
“真以爲挖礦是出路？挖礦那可是要死人的，完不成王府每日的數量，誰都逃不過那一頓鞭子，而且王府的數量每日數量不定，今天五十斤明天六十斤的，數量還不是他們說了算？他們要是不想讓我們交齊租子，我們怎麼挖礦都補不齊！”
如果不是蜀地承平，百姓原本生活安逸能餬口，蜀地恐怕早就升起波瀾了。
孫百戶配合着一揮手，衛所兵們齊齊舉着大刀長矛發出威嚇的聲音，逼迫着佃戶百姓後退，在這赤裸裸的威脅下，百姓們畏懼了，退縮了。
而朱至澍實際上也有這個意思，眼不見爲淨，你們跑來四川我不管，但別來成都府，別來我蜀王府的地盤上，只要我看不見，那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盼來了大同書院的先生，帶來了朝廷的政策，可蜀王府根本不認，百姓又能奈之何如？
見這些泥腿子一個個低眉順眼不說話，王管家滿意的點了點頭：“認清現實就好。”
“你們有兒有女的，做個抵押，或者送到王府，王爺還能虧待了你們？”
“簽字畫押的事，到哪裡都得認，你們是王爺的佃戶和奴才，你們種的地是王爺給你們的！”
“我們眼下實在是沒辦法了啊！”
一個老者顫顫巍巍走出來，滿臉哀求的看着王管家：“王老爺，您行行好，勞煩您替我們跟王爺說一聲，我們不是不想交租子，是眼下是在沒糧沒錢了啊。”
可即便無法掙扎，這些學子也無法容忍這個王府的管家如此無視朝廷政令。
“今年上半年遭了災，家裡都空了啊。”
更何況還要超額完成數量，用多出來的抵租子，這說得輕巧，幾人能辦到？
無助，也是無奈，自天啓七年上一任蜀王朱奉銓薨後，百姓的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如今百姓一個個被逼的已經要賣兒賣女，家裡更是四處漏風，又趕上今年大災，百姓們生活艱難之際可蜀王府的租子就是死活不降。
老爺我發善心幫你們，誰發善心幫老爺我啊？
王府也是逼着百姓們賣兒賣女，逼着家家戶戶乾乾淨淨好徹底給王府當奴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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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們紛紛開口祈求：“是啊王老爺，家裡已經空了啊。”
王管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王法？什麼是王法？”
家裡積攢的那點糧食全都給蜀王府交上去了，多少本來都打算定親娶妻的漢子到現在還沒能娶妻成家，還不是錢糧都被蜀王府要去了？
而且自天啓十二年到現在，蜀地大災沒有，小災不斷，不是這地澇了就是那地造了蝗蟲，而今年更是遇到了大災，整個四川都有災情，百姓日子極不好過。
王管家連連點頭：“王爺說的是，王爺說的是。這些泥腿子，放着不管，沒幾年功夫就能繼續活蹦亂跳了。”
朱至澍滿意的點了點頭：“就是這樣。派人盯着點那些泥腿子，別讓他們跑了，這些泥腿子一個個看着老實，實際上奸詐無比，萬一跑了本王的租子可就沒了。”
王管家連忙說道：“王爺放心，那些泥腿子裡藏着老奴的人，專門盯着他們，有什麼輕舉妄動，老奴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朱至澍笑了：“這就對了。最近礦山那邊缺人缺的厲害，這些泥腿子要是有交不起租子的，也別打死了，直接送到礦山去。”
“不給本王把欠的錢糧租子補齊了，死都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