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塞冬神廟的穹頂的裝飾銅板在正午陽光下泛着鈷藍色的光暈。波塞冬神廟就在商洛眼前。
與其說是神廟，不如說是個景點更合適。
這地方基本就是個旅遊度假區。以波塞冬神廟爲中心，下面是愛琴海海灘，周遭連綿到遠方的度假酒店和露營地。
在整個景區的核心，也就是波塞冬神廟這裡，這裡不只是銅皮的房頂進行過炫彩，現場更是有沙俄自制芝士被塗成了漂亮的天藍色，看起來像是上週剛塗的。
門楣上，用金箔塗鋪的浮雕正對着陽光，在景區的任何地方都能清楚地看到。波塞冬的巨大神像從神廟中俯瞰着衆生，面朝着愛琴海的波濤。
不過和羅馬的許多其他地方一樣，看起來是景點的地方往往藏着不少奇怪而深邃的黑暗。而看起來奇怪的地方，更是黑得能鏽穿地下室。
比如這座神廟，在某些地方特別地講究。十二根愛奧尼亞柱支撐的入口處，飄出沒藥與乳香交織的煙霧，混着海風鹹味形成獨特氣息。雖然商洛不知道古希臘時代是否有使用過這樣的香料，但這些確實都很有地中海的風情。
但此時，這座爲遊客精心準備的神廟裡空無一人，因爲羅馬軍隊正在執行任務。
神廟後方傳來履帶碾過砂石的聲響。商洛要的大炮也已經部署在了那裡。是雅典執政官火速從附近的駐軍調遣來的炮兵，是普通的，由凡人組成的履帶式自行火炮旅，約莫有80餘門各型火炮。
八十門155毫米自行榴彈炮沿着海岸線展開，墨綠色炮管整齊劃一地指向愛琴海。雅典衛戍部隊的士兵正在構築炮兵陣地，黃銅彈殼在彈藥車後廂碰撞出清脆聲響。
他們不知道即將到來的任務是什麼。不過根據商洛的命令，他們把炮口全都對準了神廟前方的寬闊水域。準備給一會兒冒頭上來的亞特蘭蒂斯流些小小的驚喜。
雅典執政官本人也在加緊往這裡趕來，畢竟商洛對他來說已經算是“見都沒見過的大官”了。
“都說了不必來，我一個人就行，人多了反而礙事.雅典執政官什麼都不懂的嗎？”
【他確實不懂雅典執政官的人選，是特別遴選過的，對本地的超凡事務一無所知的羅馬公民。因爲雅典海軍的母港就在雅典，執政官太懂行的話，執行隱秘行動的時候就不好出門了。】
“倒也是.不懂的反而好糊弄。那你們管理波塞冬的神廟有什麼具體的機構嗎？”
【沒有。這個我正好知道，波塞冬神廟是神諭所代管的——確實沒有神秘一側的管理機構。】
“那要是到了吹號角聯繫亞特蘭蒂斯的時候呢？”
【至少我在位的時候一次也沒有聯繫過。】
“你才幾年啊”
【別說我這幾年，往前幾十年也沒有——主要是完全沒必要。他們上來也什麼都不會說的，把他們叫來主要是爲了執行儀式。】
“儀式？比如呢？”
【比如吹了召喚他們的喇叭之後，亞特蘭蒂斯會讓艦隊上來表演一年一度的水上表演，以此來敬獻給波塞冬。】
“吹喇叭就來？還表演？他們是什麼在景區打工的海獅嗎？”
【是的.這個就是你說的那種，深邃的黑暗看起來像個景點的東西。我們是在舉行儀式，亞特蘭蒂斯也是在舉行儀式。儀式只要展現出儀式的樣子就好，其中的內核是什麼根本就無所謂。】
“好吧.那我們要怎麼確定亞特蘭蒂斯的國王也會來？”
【看標誌。來的那些艦艇上面，有圓圈標誌的就是他。因爲圓圈就是亞特蘭蒂斯的象徵，這座城市在傳說中就是圈圈套圈圈。】
“原來他們還親自來表演節目.這還還挺敬業。”
作爲海的主人，親自上場來表演。不知怎麼的，讓商洛想起了先前和黃所長談到龍燈的事。黃所長對組織本人蔘與大型活動非常積極，因爲房東出來表演節目可不是每天都能見到的。
她沒得選。因爲商洛家所在的片區，房子都不對外售賣，周圍的所有住民幾乎全都是衛所的人。黃所長如果不想每天早晨坐十幾路來上班，就只能找些閒置的住房來租住——畢竟，雖然地皮是衛所的，但房子自己的。自家把房子租出去，衛所也管不着。
而這裡的情況，正和家中的情況極相似.作爲統治海洋的亞特蘭蒂斯，他們倒是也在積極參與應該參加的活動，包括許多表演性質的部分。
這至少說明，他們認爲羅馬是世界秩序的一部分，並且很重視這件事。
“嗯”商洛問道，“我倒是很奇怪。你們的船去亞特蘭蒂斯之後，難道就不和本地人接觸嗎？”
【實際上具體的情況是這樣——根據服役又回來的船員的描述，亞特蘭蒂斯主要有5個片區，一個在中間的內環，4個在外環，也就是之前說的五對雙胞胎的片區。而羅馬軍隊前往的地方，是每個外環裡固定的地區。原則上不可以上岸，所以至今沒什麼人見到過亞特蘭蒂斯的人。】
“總不能不見吧？”
【實際上真的可以不見。你們這裡其實也有類似的例子，比如琉球國在古代接受海難難民的時候，就圈定了專門的區域。畢竟是海島，管理起來相當方便。而且從絕對數量來看，我們每年去幫忙的人其實很少，同時在的也不過幾百人而已。這點人，亞特蘭蒂斯還是管得住的。】
“我們之間缺乏協調。”商洛強調道，“我覺得沒什麼不能協調的。我們和龍宮之間都能協調得流暢起來，沒理由和亞特蘭蒂斯協調不了。”
目前看來，確實如先前敖藏誰說的，亞特蘭蒂斯在很多地方和龍宮都非常接近。雙方都有陸地上所看不到的，只在海里還有的龐大海疆。雙方都通過隱秘的方式來保持自己的存在。
不同的是，敖藏對參與陸地事務非常熱心，並且成功地通過商洛的協助回收了徐福的童男童女，這是龍宮數千年來最大的勝利。雖然之後具體怎麼解決，朝廷還在和龍宮就這件事進行協商，但這是個良好的開始。
而亞特蘭蒂斯，某種程度上就像某種潛伏水下的龍宮，不與陸地人進行任何直接的交流。這似乎是某種身爲“海底國家”共同的執着。
【這麼一想，敖藏倒是非常的.非常的特立獨行。】
“他女兒都不支持他的嘛。所以對待這樣的人，我們得抓住機會，能讓他們開國就開國了。”
商洛和龍宮之間達成的合作是非常順利的。他幫龍宮解決的，主要是地緣政治的問題。雖然最後應當不會採取強制手段對所有人進行生體轉化，但這次龍宮的規模應當會實實在在地擴大不少。
與之相對的，龍宮也爲朝廷提供了技術上的協助。其中最關鍵的，也是龍宮壓箱底的技術，就是蜃氣。在蜃氣的幫助下，大明的航天事業像吹氣球一樣地就膨脹了起來。
而現在，另一個尚未被開發的寶箱就擺在商洛面前。今天無論如何，商洛都要掀開天靈蓋看看下面到底有什麼。
因爲今後，這個地球上無論哪個犄角旮旯，他都不再允許有什麼不服從於朝廷的口袋國家存在——不要因爲沒有人看見，就可以像深海里的𩽾𩾌魚一樣隨便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個地球不會有一寸土地成爲例外。
這場統一戰爭，就要先從所謂的“盟友”開始整肅。因爲商洛不想在接下來的真正的鬥爭中遭遇任何形式的不穩定情況，只有以迅雷之勢掃除每個障礙物纔是最安全的。
爲了做到這些，他必須對每個可能碰見的，未被世人注意到的人類政權施加以堅決地干涉。由此，整個地球也將結束碎片化的政治，成爲一片完全被探明的，人類的家鄉。
人的家裡可以居住一些小精靈，比如夏天可能會有蒼蠅蚊子，也可能其他的雙馬尾小精靈之類，這都不要緊。最關鍵的是，人的家裡不應該有連主人都不知道的房間。即使再小也不行。
【嗯你的主權主張，不知道能否被亞特蘭蒂斯接受。】
“那你覺得呢？他們能不能接受？”
【我認爲應當是可以的。因爲就算是他們，也應當對岸上的情況有了解。因爲他們雖然不對外發信，但一直單方面接受我們的信件。他們總該知道你的存在的。】
“希望如此。”商洛點了點頭。
他有些預感，這亞特蘭蒂斯的情況似乎要比龍宮那邊複雜些——
畢竟龍宮的轉型成功，需要內外的配合。如果亞特蘭蒂斯自己不配合，那商洛就得準備對海底發動進攻了。
他看了一眼時間。時間還沒到。
“對了.”商洛拿起了電話“倒不如給敖藏打個電話問問好了。”
說起來，商洛倒是在聽說到東海龍宮的時候，就聽敖藏提到過西海的技術。
根據敖藏描述，西海和東海有許多不同點。比如西海使用的“飛碟”是一種強大的實用飛行器。雖然之後東海龍宮採用了蜃氣版本進行復刻，但也依舊還保留着原先的造型。從西海出廠時，這些飛碟就長成這樣了——這麼一來，龍宮之間似乎存在一些交流渠道，至少比海陸之間的交流要順暢得多。
“我們和西海之間確實有交流。”敖藏答道，“但我沒有去過西海，我也不知西海的人。
“那你們是怎麼交流的？”
“我們通過水來交流。通過閱讀洋流的味道和波動，我們就能夠和西海龍宮進行交流了。”
通過水語來交流，是龍宮的特色。投放入水中的水語就和漂流瓶一樣，可以被特定的人來讀取。不過這沒什麼好學的，無非是一種基於超凡生物學的信息素傳遞。商洛真正想要獲得的，是先前亞特蘭蒂斯展現出的，對月球進行戰略投送的能力。
這種技術，如果亞特蘭蒂斯好說話，並且願意交流的話。商洛不介意和他們好好談一談。但如果他們不願意交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嗯所以？那你是怎麼完成複雜設計的？”商洛又問道。他在盡力通過旁敲側擊來問出自己的結果，因爲他不想讓自己像是個入侵者。
“您問的是設計是吧？一定要說的話，因爲蜃氣不需要設計。”敖藏回道，“商天君你也用了許久了吧，只要走一步，然後不斷微調初始設計，就和煉丹一樣。但不同的是，蜃氣的試錯成本比較低，中途發現要是有什麼錯誤，那就只要重新生成就好——嗯，設施設計問題。”
“所以這個飛碟，並沒有得到亞特蘭蒂斯的允許？”
“沒有沒有。”敖藏立刻答道，“沒有，實際上那邊不會在乎這樣過於具體的細節問題。畢竟他們用我們的東西也用了不少。我們可沒有得到亞特蘭蒂斯的照顧，更沒有照顧亞特蘭蒂斯。”
爲了把自己從裡面摘出去，他甚至一句“西海”都不說。
“有意思..，.”商洛點了點頭，“那這麼說，我是不是把你的意思理解爲：我和他們不熟？”
“是這樣的。”敖藏回道，“商天君自便。要打也好，要殺也好您只去找他們就好，與我沒有什麼關係。”
“那就沒事了。”既然所有人都表示亞特蘭蒂斯就在那裡，那麼商洛也就沒打算再矜持些了，”
這就是維持隱蔽的最大的壞處——因爲不和任何人產生關係，所以亞特蘭蒂斯沒有與人建立關係。現在商洛想要掀開他們的天靈蓋的時候，也就沒有人來幫忙。
“把大炮架起來吧。”商洛看了一眼海面。雖然海面上依舊沒有什麼動靜，但與之有關的準備都可以開始進行了。
【你這架勢怎麼像是要起鍋燒熱水似的算了，我和他們不熟。但看樣子你馬上就要和他們混熟了。】